被子拉開,映入林夫人眼簾的卻不是林韋興一個人的臉,還有一張臉竟是蘇默梨的臉……她未尋着的梨兒!
那一刻,林夫人的心情可以用槁木死灰來形容。想不到她前一刻還在心心念念着怕她因林韋邦的事而受委屈的人,而今竟躺在她小兒子的牀上!
林夫人再也站不住腳,無力地癱坐在牀邊,手扶着牀欄,面如死灰,雙眼無神,胸口有些劇烈地起伏着,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如果只是前一刻,林夫人的心情也許只有憤怒,而這一刻,林夫人的心情卻是悲傷……
林夫人突然很後悔自己今天的心血來潮,如果她沒看到,她依然是那個沉浸在即將爲人舅姑的喜悅之中的普通婦人,而今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幾乎讓她崩潰,讓她恨不得裝作什麼都沒看到見。
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亂了!這些變化來得是如此猝不及防,讓林夫人只能措手不及地招架。
這時林韋興一臉茫然地慢慢從牀上坐起,似乎還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身上只穿了件單衣。
林韋興並沒有馬上看到癱坐在地的林夫人,只是手似乎無意觸碰到了什麼,於是迷惑地把頭擰了過去,看到的卻是那個被他叫了七年之久姐姐的女子——還是那麼熟悉的容顏,只是那有些酡紅的臉蛋,令她多了幾分嬌媚……如凝似脂的肌膚,彷彿吹彈可破。明明還是那眉、那眼,卻讓他覺得又美了許多,如一夜之間脫去了醜陋外殼的蝶,儘管他知道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他眼裡的驚羨卻是對她的美最好的詮釋……
只是,他的腦袋突然空白了。她怎會在他房中?她又何時上了他的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一大堆疑惑盤旋在他腦海裡,讓他十分費解。
突然,她轉了個身,似乎睡得很熟,並未醒過來,如白藕的手交疊着枕在自己的臉旁,一副純潔無邪的模樣。
林韋興的臉慢慢潮紅,馬上把臉撇開,這時纔看到癱坐在地上的林夫人,眼裡剎時一片詫異……娘怎麼會在這裡?
“娘……”
林夫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林韋興的呼喚並未讓她有任何反應。
許久她才慢慢把臉轉過來,木訥地盯着他。
她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淚水慢慢從她的眼中滾落,然後她開始悲慟地哭起來。
“興兒呀,你是不是存心要氣死娘?你怎麼可以辜負孃的期望……你怎麼可以……”
林夫人死死地抓着林韋興單衣的衣襟,泣涕如雨,一副要將他生吞活剝的模樣。
林韋興有些手足無措,臉上是迷惘一片,於是他問了一個讓林夫人更加痛心疾首的問題。
“娘,你這是怎麼了?”
這時還在酣睡的蘇默梨似乎被林夫人的哭聲吵醒了,幽幽地睜開眼坐起身,驀然暴露在被子外的身體剎時因無力抵擋初夏的涼意而顫抖了下,她同樣的一臉茫然,只是這茫然慢慢被震驚取代……
她的眼睛瞪得渾圓,然後迅速打量四周的環境,當她看到坐在地上愴地呼天的林夫人時,剎時似明白了什麼,眼裡的震驚又慢慢被詫異取代……
“娘……”
她同樣開口喚了林夫人一聲娘,卻不知而今這聲娘已不再單純是一個稱呼,就如匕首一樣剜得林夫人的心汩汩流血。
“怎麼會……?”
蘇默梨六神無主地盯着林韋興,還未完全明白過來,不知自己爲何會到了他的牀上。林韋興臉上的茫然讓她心如針錐,恍若窒息,空氣似乎變成了毒氣,讓她每呼吸一下心便痛一下……
到底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一覺醒來就到了這裡?這猝不及防的變化要她如何承受?她該怎樣去面對以後的一切……
如果時間可以在事情還未發生的前一刻終止,那有多好!林夫人這麼想着,只是時間永遠不會爲誰停止,會停止的只有死人的時間。
哪怕天崩地裂,誰無法躲閃,只得招架……
認清這點後,林夫人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慢慢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站起身,面如死灰地折身
往門邊走去,同時說道:“你們馬上給我穿好衣裳,到堂前候着!”
那一刻,坍塌的不單單是林夫人的世界,還有一無所知的蘇默梨……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再也無法回到原點……再也回不到……
離開林韋興的房間,林夫人慢慢冷靜下來後,越發覺得奇怪。興兒尚不通男女之事,怎會突然間……?莫不是梨兒存心勾引?只是這又沒來由呀,梨兒若真想入林家的門,也該是找邦兒去……
如若他們兩情相悅的話……想到這,林夫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繼續揣測下去。這個可能性是她一直不願面對的。畢竟他二人平日裡一直親如姐弟,也未見什麼端倪。
林夫人一肚子的疑惑不得而解。驀然間想起,前不久她督促林韋興背書時,他說的一句話:
“娘不是一直想將姐姐留在身邊,若不讓興兒娶姐姐怎麼樣?”
當時,她以爲那只是一句玩笑話,不怎麼在意,就啐了他幾句。如今想來,那恐怕不是一句玩笑話……
林韋興對蘇默梨確實有種不一樣的情愫。林夫人自然知道。不過她總是潛意識地去遏制他們,企圖把那些苗頭撲滅……而越是如此,事情的發展就越是與自己的希望背徑而馳。
想到自己十多年來費盡心機教育的孩子,一個個卻做出讓她如此憤怒和難過的事,林夫人越發傷心難過。
林夫人走回堂前,林韋邦和玉竹已經在那候着了。
林韋邦面無表情,而玉竹依舊一副受盡屈辱的模樣,抽泣個不停,讓林夫人見了心煩。
林夫人稍整情緒,面無表情地坐上主座,瞟了兩人一眼後,隨即慢慢吩咐一旁的茗冬。
“你先把這狐狸媚子領下去,想來她是嫌日子過得□□逸了,以後有什麼髒活、累活都給她做,讓蓮豆和曉青歇着,也嚐嚐當大丫鬟的滋味……”
茗冬領命,沒一會兒便領着玉竹下去了。
林夫人這才面如凝霜地盯着林韋邦,聲音卻出奇地平靜。
“你也已經十九歲了,很多道理都已知曉,娘也不多說什麼……你自個兒到祖宗前跪着想分明吧!”
林韋邦聽罷,不發一言,和順地朝她行了個禮,方去了。
這邊,領着玉竹的茗冬臉上似籠上了薄霜,臉色嚴峻地讓人寒顫,一走到後院裡,她便停下了腳步,面帶譏諷地睇着玉竹。
“原想着妹妹是個知進退的人,沒想到你倒真有膽識,敢觸夫人眉頭,聽到敲門聲還不快些藏起來,定要給自己丟人……”
玉竹一臉委屈,似乎覺得冤枉,辯解道:“茗冬姐,我自然知道要藏,可是少爺他摟得我正緊,我掙不開身……”
“莫說夫人說你像狐狸媚子,你倒還真像狐狸媚子,一整夜大少爺都沒發現是你,你挺能裝的嘛!”茗冬聽罷,“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打趣道。
“夫人現在那麼生氣,不知道……”說到林夫人適才的反應,玉竹還有些心存餘悸,似乎怕自己賭得太大,到最後得不償失。
“你急什麼?你若繼續裝得像是少爺強了你似的,保準沒多久少爺就會看不過眼,討你過去。只是到時候你成了主子,可別忘了我這姐姐……”茗冬倒是一臉不以爲然,認準了玉竹此番是有賺無賠。
“姐姐說什麼話,玉竹哪敢忘記姐姐的恩情。”玉竹靦腆地笑了笑,不一會兒又沉下了臉,有些憂傷地喃喃道:“只是就怕小姐記恨我,將來成了當家主母會……”
“你倒還知道記掛小姐的感受……”茗冬嗔了她一眼,有些揶揄地笑道:“不過,他們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爲什麼?”玉竹一臉詫異,不待她把話說完,便打斷道。
“你還不知道今兒個去完大少爺房裡之後,夫人在二少爺房中看到了什麼……”茗冬故作神秘地說着。
“看到了什麼?”玉竹忍不住插話問,很是好奇。
“小姐赤身裸體地躺在二少爺的牀上,而二少爺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夫人一去就慌得不得了。”
玉竹臉色微紅,似乎想起了自己昨夜與林韋邦所做之事,有些難爲情。過了會兒,她突然覺得奇怪,禁不住問道:“可是……怎麼會呢?小姐不是應該在自己的房中睡覺的嗎?”
“這我怎麼知道!”茗冬嘟囔着,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
“難道是二少爺……?”玉竹猛地想起上次嫁妝畫的事,還有當時蘇默梨失魂落魄的情形……這些聯繫,讓她如遭雷擊,禁不住大膽揣測道。沒一會兒,她的臉上慢慢籠上一層悲傷,似乎對蘇默梨覺得歉疚,啜泣道:“二少爺怎麼可以這樣……趁着小姐失去了意識便污了小姐的清白……”
茗冬見她那副歉疚不已的模樣,臉色剎時一沉,罵道:“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你哭有什麼用!你就算現在後悔小姐也不會饒過你!記得嘴巴捂嚴實點,莫讓人知道你在小姐湯裡下藥的事……否則,別說是姨娘,連個粗使丫頭你都撈不到,夫人一定把你趕出林家!”
玉竹被她那麼一喝,似乎怕了,連忙哀求道:“茗冬姐,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
“傻丫頭,我既答應了幫你,自然是幫到底。”茗冬嗔怪地笑了笑,似乎對她多餘的擔心感到好笑。“這些日子你就先委屈點,忍一下,過些日子夫人氣消了,大少爺纔好討你過去當姨娘。”
“好。”玉竹點頭應允,對茗冬的建議毫無異議。
林韋興努力梳理自己的記憶,想弄明白自己一覺醒來之後,爲何會與蘇默梨同眠一夜卻一無所知的事。不過,無論他怎樣費盡力氣,都沒法想明白,更難以解釋自己爲何可以睡得那麼沉,連自己的身邊多了個人都不知道。
腦中突然浮現蘇默梨那熟悉的模樣,她如青蓮般清雅不可褻瀆的容顏,她如凝似脂的肌膚,還有那白皙的酥胸……想到這,林韋興只覺臉上一陣發燙。
以前,他總以爲他只是習慣她的存在,並無所謂她以什麼身份。可是直到他知道自己的孃親有意撮合她和他哥時,他就莫名地嫉妒、憤怒還有難過,突然很怕她會就此應允了他孃的要求。
越到後來,他就越是無法控制自己,她開心時,他也開心,她難過時,他也難過,惹了她生氣,他就覺得很歉疚……他所有的喜怒哀樂彷彿都被她操縱了。他總是很想親近她,又怕她討厭;很想引起她的注意,又怕她不以爲然;很想得到她的理解,又怕她不認同……
他總會夢見她出現在自己的夢裡,或嗔或喜,若即若離……自從他偷看了她的嫁妝畫後,他還總是夢見自己在夢裡與她擁抱、親吻,以及……做畫中男女所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