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產手術做完後, 孔宏偉把張娜送回了家,青芳也跟隨了回去。
回到家,張娜一直嚷嚷着非要上法院和弓軍對簿公堂。
青芳這才從張娜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青芳跌坐在沙發上好半天回不過神兒來, 她沒對張娜說一句話, 她不知說什麼好,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深深地深深地往冰窖裡下沉。
張娜做流產手術, 沒敢驚動孔彩雲, 她的病情才穩定,只是沒有危險了,怕她知道了這事, 再氣出個好歹來。
孔宏偉氣得恨不能殺了弓軍。
本來回來看看姐姐,若是沒什麼危險了, 他們就準備趕回北京去的, 誰知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張娜流了產,只能再多住一天, 兩天的了。
張娜說:“宏偉,你給我寫訴狀,我一定要把這個畜生送上法庭!”
孔宏偉滿眼憤怒的火光:“我更想把他送進監獄裡去!可是……”
他低下了頭。
張娜急得叫喊起來:“可是什麼?說呀?”
“姐姐還在大病中,她就這麼一個兒子。我是姐姐養育長大的,我能這麼做嗎?”
“哼, 這號人, 就是你們好心腸, 饒得他次數太多了, 他都不懂什麼是對, 什麼是錯;什麼是好,什麼是歹了!連人性都喪失了。我決不輕饒他!”
“等姐姐病好以後, 你想怎樣他都行。現在別讓姐姐知道了這件事,再氣出個好歹來。”孔宏偉懇求地對張娜說。
“我只能饒他一點時間,決不會饒過他的!”張娜氣呼呼地說。
青芳用雙手支撐着頭,她覺得自己的頭有千萬斤重。
她無法去安慰張娜,她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弓軍一直躲在醫院母親的病房裡,不敢回家。
孔宏偉去醫院看望姐姐也不看弓軍一眼。
弓軍也不敢看孔宏偉的臉,他只是一個勁兒低着頭,一言不發。
孔彩雲問宏偉:“娜娜怎麼回事?不要緊吧?在咱家可千萬不敢讓人家出點啥事情。”
孔宏偉極力裝出笑容:“沒事,就是沒吃對啥東西,鬧肚子,喝了點藥,已經好了。”
“哦,哪就好。哎,對,可不敢讓她瞎吃藥啊,她懷着孩子,不敢亂吃藥的。”
“知道了,姐。姐啊,我今天是來和您告別的,我得回北京了,工作上有點急事。”
“知道,知道!”老太太坐了起來:“你走吧!別掛念我,我沒事了。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你放心走吧。”
“娜娜就不過來和您告別了。她……”孔宏偉不知該怎樣說了。
誰知老太太很同情達理:“不用,不用了,懷孩子的女人懶得走動。下次回來可就給我領回侄兒或者是侄女了。呵呵,我這麼大年紀還沒個侄兒男女呢,我真是急得抱呢。”
孔宏偉狠狠瞪了弓軍一眼,弓軍默默無語,當作沒看到。
如果不是姐姐有病,如果不是在姐姐面前,孔宏偉會一拳頭砸死弓軍的。
弓軍很明白,所以只要孔宏偉來醫院,他就一步也不離開母親的病房。孔宏偉也沒有機會收拾他,心裡窩了一肚子的火。
孔宏偉夫婦要回北京了,青芳拉住了張娜的手,深情而懇切地說:“張娜,對不起。我只能說這一句話了。”
張娜無奈地朝她笑了笑,然後爽朗地說:“沒啥,說不定啥時候我就又挺着大肚子回來了。”
青芳笑了:“我盼着這一天。你生孩子的時候,我去侍候你月子去。”
張娜高興地抱住了青芳:“你的心地真好。你們兩人簡直就是黑白兩道。”
要走了,孔宏偉真是不忍離開青芳,青芳心裡也害怕這一時刻的來到。
他們的感情,其實就像奔騰咆哮的江水,卻用理智的岸堤死死攔截着。這河水也就只能按一定的規則和方向無奈的流淌着。
臨出門,孔宏偉用眼睛告訴青芳:勇敢地活下去,並且要好好地活着。
青芳無言地低下了頭。盡力吧,心裡對他說。
孔宏偉夫婦回北京去了。
孔彩雲的病日漸好起來了,她在醫院又住了一段日子後,出院了。
青芳對弓軍徹頭徹尾地絕望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就是兩個兒子,爲了他們要活下去,堅強地活下去。
離婚嗎?早離了,在心理上。辦不辦手續,那只是形式上的事兒了,沒多大意義。給兒子們留一個完整家的外殼吧。
青芳爲了兒子們只能做到這一點了。
孔彩雲見兒媳整日悶悶不樂,幾乎聽不到她說話,就出來進去的,沒話找話地和青芳說話。
她開導青芳:“別理他龜孫,他能鬧騰幾年?老了,就鬧騰不動了,那時候他還是得回這個家來。我們甭搭理他,我們娘兒們好好培養咱孩子,孩子就是咱家的希望。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嫁了這龜孫,算是命不好。不過,不用幾年,他就又會回到你手裡了。現在甭難過,咱好好過咱的日子。”
青芳瞅瞅婆婆,沒言語。
需要說話嗎?弓軍回來又怎樣呢?她的心裡已經徹底把他清理乾淨了。現在只想保住家的這個外殼,讓孩子們好好長大成人!
爲了孩子!
當真不離婚是爲了孩子嗎?青芳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
一個婚齡很長的人,即使這沒有愛情的婚姻,讓人沮喪到無法自恃的地步,但是要結束這個婚姻也是很難的。除了孩子們的問題之外,就是這個婚姻凝聚了雙方許多生命的歷程、年輕日子的記憶、生兒育女的艱辛。
如果沒有撕心裂肺的巨痛,幾乎是不可能結束它的。
青芳一遍遍問自己:是爲兒子委曲求全?還是骨子裡就是想依賴他人生存、祈求他人施捨?究竟是母愛?還是自己軟弱?
她想了好久,沒有想明白,也不去想了,她除了兒子外,一切都不在乎了。
管它是爲了什麼吧,反正日子還是照舊過了下去。
心麻木的時候,人也麻木,思想也更加麻木起來。日子也就乘機加快了腳步,偷偷往前躥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