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熱!極熱。熱得野外的小草萋萋然到處蔓延,蔓延得隨心所欲、毫不戒備、肆無忌憚。大地一派綠色!深綠、淺綠、墨綠、嫩綠、翠綠、湖綠、碧綠,滿世界滿眼球全是綠,綠得猖獗、綠得狂妄,綠得讓人們心中充滿飽騰騰的希望和幻想。
就這麼極熱而冗長的夏天讓青芳嘔吐得找不到了蹤影。秋天也沒了耐性,它不是把深綠的葉子慢慢去染黃,而是特別倉促就盤踞上了枝頭。它好象是一夜間就讓所有的青枝綠葉乾澀枯黃了。黃色突然間漫延了整個礦山,又席捲了每一座山頭。
的確,很多的時候命運是個混蛋,它專欺負善良可憐的人,處處與他們爲難,而對那些飛揚跋扈的人卻一味地放任,讓他們要風有風,想雨來雨。而有些時候我們又不得不承認命運的神密。它有時會呈現讓我們驚鄂到目瞪口呆的軌跡。
青芳在孕情例檢時B超顯示出:她懷得競是雙胞胎!
老天!
這時弓軍正在四川出差。青芳立即給他打去電話,他得知她懷得是雙胞胎後,一定會高興不已的,至少也會說句高興的話吧。
誰知,好久好久電話裡沒有傳來聲音,老半天后才聽到他低低的聲音說:“哦,我知道了。”這聲音裡纏繞了弓軍極其複雜的感情:驚鄂、慌亂、還有些許痛苦。但是絕對沒有快樂。這青芳完全可以肯定的,而且說完這幾個字後電話馬上被掛斷了。
青芳激動興奮得摯熱了的心,被猛澆了一瓢冷水,立即冷卻了。她的心痛痛地掙扎着,盡力尋找理由想爲弓軍辯解,可眼中的淚不由地往下落。
她躺在牀上,兩眼盯着天花板癡癡地發呆。
婆婆孔彩雲得知兒媳懷了雙胞胎孫子後,高興得幾乎想要蹦兩蹦,可惜人老了,腿腳不方便,她只能找一些適合她發泄快樂的渠道,她到處顯擺兒媳多有本事,一懷就是兩個,給哪些平時嘲笑她要斷香火的人一個有力的回擊;然後她又給所有的親戚和朋友報了喜訊,她覺得只要知道了她喜訊的人,都能沾上她的喜氣。就連小弟弟孔宏偉她也打電話,告訴了這個好消息。
孔宏偉聽了異常興奮,問弓軍在不在家。
孔彩雲想着可能小弟弟是想要向弓軍道賀,這孩子就是懂事,可是弓軍出差不在家。她惋惜地說:“他出差了,不過青芳在家呀。你等一下,我叫她接電話。”
“青芳,青芳,快接電話。”婆婆在客廳高一聲、低一聲地喊叫着。
青芳正在臥室獨自發呆,聽到婆婆讓她接電話,她機械地拿起話筒:“喂”剛出口,電話裡就傳來特別圓潤悅耳的男音,一口完全標準的北京普通話:“青芳,青芳,你真行,我祝賀你!熱烈地真誠地祝賀你。”
原來是小舅舅孔宏偉,聽得出來他特別的激動和興奮。
“是小舅舅啊。你祝賀我什麼呀?沒什麼可祝賀的啊。”
“你真有本事,我真替你高興。我真想回去看看你。要不我請幾天假回去看看你吧?我想回去看看你。”
一個二十來歲的小男孩子,說出這麼讓人倍感親切的話語,青芳頓時一掃陰霾,心中突然變得輕鬆快樂了許多。
“你好好學習吧,別分心。”青芳胸中忽然荒時莫明地生出一絲羞澀來,她的臉竟然發紅了。
電話裡孔宏偉又說道:“青芳,哪你一定要注意身體,注意休息,別總做家務了。千萬不要累着自己。”
青芳聽了這話,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這話應該是出自自己丈夫之口才對啊。可是卻是出自小舅舅之口。她喃喃地說:“謝謝你小舅舅。”
“以後不要叫我小舅舅了,就叫我宏偉吧。”
“爲什麼啊?怕把你叫老了嗎?”青芳笑着說。
“叫名字聽着親切舒服啊”。孔宏偉笑了笑說。“另外天涼了,你要多穿衣服,不要感冒了。弓軍不會照顧人,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知道嗎?”孔宏偉繼續說。
聽了這話,青芳大驚,孔宏偉一夜之間竟然長大成人了,很象一個疼人的丈夫。
青芳突然一驚,爲什麼自己會這樣想?她臉又紅了,難道自己內心深處很齷齪?
可小舅舅爲什麼會這樣關心自己呢?
她解嘲地笑笑說道:“謝謝你,小舅舅,你可真像個舅舅了。”說完,她覺自己的話可笑,還想笑,就又笑了。
這次笑得聲音清脆、響亮,飽含着許多的快樂、感激和欣慰,它們漏進話筒裡,傳到了北京,清晰地落在了孔宏偉的耳朵裡。
孔宏偉也把爽朗的笑聲傳過來,歡欣、圓潤、富有男子漢的磁性。他又說道:“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叫我小舅舅,叫我宏偉吧。青芳,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生活。放了寒假,我馬上回去看你。”
“好的。哪再見。”
“青芳,一定記住要開心啊。再見。”
放下話筒,青芳心中莫明其妙地不安起來,心好象開始隱隱發疼。
怎麼回事?她想不清楚,她感到自己有好多話想說,和誰說呢?是弓軍嗎?青芳苦笑笑,丈夫從不愛聽她嘮叨,哪想和誰說說呢?孔宏偉嗎?對,是孔宏偉。她突然十分想見孔宏偉,只有孔宏偉特別關注她。此時青芳清晰地感到,自己內心深處有種莫明的 “思維”,早已頑固地蜷縮在心靈的角落裡,剛纔被孔宏偉的電話牽動了,揪出來了。她對孔宏偉的千思萬縷的“思維”,是因爲那個夢嗎?而孔宏偉對她的體貼入微的“牽掛”是因爲什麼呢?
真讓人說不清,道不明。
青芳的心沉甸甸的,十分想用語言來表達,可是,語言散落在身體的各個角落,蒐集不到口中來。此時她突然感到了沉重與苦痛,她突然莫明其妙地想念起孔宏偉來。她真想立刻就見到他。這個慾望是那麼的強烈,那麼的急迫,但也那麼地讓她感到痛苦和絕望。
她怎麼能和他……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