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我啊,超級不擅長自我表達的。
超級,超級不擅長。
國中的時候,每年學校都會考試分班,轉到新的班級,總是會讓學生一個個站到前臺自我介紹,麻煩又瑣碎。我超級討厭這種。因爲一旦站上講臺望着臺下衆多的學生,我就會緊張到大腦放空,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失敗過好幾次,大多是匆匆丟下一句自己的名字,就逃跑似地回到了座位上。
“飛鳥真是膽小啊,”放學路上,媽媽會笑我,是那種略帶寬慰的笑,“就算有不認識的人,那些也是你以後的同學啊,沒必要害怕的。”
“可是,我根本剋制不住自己啊。”那時候,我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輕快地晃盪着兩隻腳,想象着自己踩着風,在空中翱翔。好吧,我承認,這確實有點困難。我說的不是踩到風,而是想象這點。
“飛鳥,你沒交到可以一起回家的朋友嗎?”
“……”
“飛鳥?”
“這種事情急不得啦。”我嘟囔着,其實是根本沒往這方向努力。
“說的也是啊。”
媽媽並沒有在這上面具體追究,而是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斷言道:“飛鳥以後一定能遇到的。”
“什麼?”
“能夠讓你願意親近靠近,每天都想待在一起的朋友。到那時候飛鳥你可要主動些啊,不然很快會被其他人搶走的。”
那時的我,很難理解身邊會有那樣一個人,因爲對我來說,呆着最有安心感的人就是媽媽。
現在可能要加上一個了。臭五更。
她是除了媽媽以外,第一個能讓我感受到一種安心感的存在,明明沒見過幾面,也沒聊過幾句話,被施以好意,卻不可思議的沒有那種懷疑她在圖謀什麼的不信任感。
那條圍巾,就像是對我施加的某種封印一樣,將我所有的懷疑論陰謀說通通地鎖進了內心深處,脫困不能。
那個叫五更逝宵的女生究竟有什麼樣的一種魔力呢,能在人的心裡盪出如此輕緩卻又深刻的漣漪。我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想着想着給她訂下了個“魔性之女”的標籤。
那種人一定是渾然天成的,類似於某種天賦,甚至不需要多加鍛鍊,某個時刻突然就顯現了出來,興風作浪。
回到家中,媽媽很自然地問起我脖子上圍巾的來源,我當時回答的磕磕絆絆,可能是不想承認吧,一直以來以“孤高之鳥”號稱的飛鳥我,竟然會爲了這麼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內心萌動。說出去這也太丟面子了。
“哦吼~”媽媽那副頗爲玩味的表情,似乎看穿了我的內心,讓我好不適應。這時纔想到,那傢伙還讓我回到家和她報聲平安。
雖然覺得麻煩,但好歹對方關心,這樣晾着她確實不好。於是我才大發慈悲地撥通了電話。
“飛鳥?”
“啊……那個,我、我到家了!”我差點咬到舌頭,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她幫我圍上圍巾那一刻的場景,感覺像是在全班面前做自我介紹一樣緊張。
可我明明早已經克服了這個缺點,參加乃木阪的甄選會就是最大的證明。
“那就好。”那邊似乎鬆了一口氣。
“我就只是說這句而已,我……我掛了!”
我匆匆地掛斷電話,有些惱怒自己勢弱的態度。不就是一個電話而已嘛,我幹嘛要這麼緊張啦。
那個傢伙是敵人。當時的我這麼想,是妄圖破壞我飛鳥平和心境的敵人,是擋在我人生前進路上的絆腳石,所以必須要克服她才行,直面困難,克服困難,這纔是我的人生態度。
那之後,藉着還圍巾和小說借閱,和臭五更的關係漸漸好了起來,態度也越發囂張不可一世。
現在想想,可能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了臭五更也說不定。
不然哪裡會得出這麼荒謬的結論,五更是敵人,之類的。
大家叫的不錯,小飛鳥小飛鳥,我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懷抱着幼稚的自尊和驕傲,不願向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妥協,明明想要接近臭五更,卻找了那麼一個蹩腳的理由。小學生一樣,喜歡對方偏偏要鬧出糾紛,引起注意。
那應該是最開心的時期了,沒有察覺自己的心意,懷抱着曖昧不明的情感,僅僅是互相爭鬥拌嘴也心中歡喜。
我喜歡臭五更,喜歡西野,喜歡娜娜敏,喜歡生駒,喜歡小實,喜歡五駒組,喜歡生田,喜歡日芽香,喜歡麻衣樣,喜歡成員們,喜歡有關乃木阪的一切。現在的我可以誠實地這麼說。
這些喜歡有什麼不同嗎?誰會去在意這個問題啊。相同的文字,相同的發音,連筆畫都一樣。
如果不是娜醬那個突然的吻,我纔不會知道原來相同的詞語放在不同的人身上,會有如此之大的差異。
我逐漸開始審視自己和臭五更的關係。
節目錄制中,被娜娜敏調侃和喜歡粘着五更,以前的我可以很好地迴應的,可自從那個吻之後,我偶爾會想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它們像是散落在房間裡硌腳的水晶,閃爍着燦爛的虛幻,只是看起來很漂亮而已,實際上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我說真的。
我無法像以往那樣去貫徹自己把五更看做敵人的決心,儘管那也只是在自欺欺人。節目結束後,我躲在廁所的隔間裡,拼了命地否定自己的心情,可卻不小心聽見臭五更說喜歡我的話。
這怎麼能不讓人多想嘛。
臭五更是怎麼樣看待我的,她口中的喜歡,是像娜醬一樣的那種喜歡嗎。
不知道,想不通。
我想到日芽香,那個情人節中隱隱表現出與娜醬針鋒相對態度的日芽香。
日芽香也喜歡五更嗎,像娜醬一樣。
我突然有點羨慕她們。因爲,她們能夠那麼明確自己的感情,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希望得到什麼。而飛鳥我這邊還一團漿糊呢。
所以,在娜醬向我詢問臭五更的情報時,我幾乎都沒怎麼猶豫地把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訴了娜醬。在UG時,我和日芽香關係不錯,成員們都知道。
我沒有直說自己的猜測,只是偶爾透露一些自己探聽到消息,日芽香和臭五更的第一次約會,也是我告訴娜醬的。
我知道這樣做很不好,所以出口的瞬間就有些後悔。做這些我是想要什麼呢,我連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臭五更都搞不清楚。
生田教育我說,這些不是我們能插手的問題。
這是日芽香臭五更娜醬三個人的事情。生田大概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我隱隱的有種被排斥開的孤寂感。
明白了喜歡爲何物的她們,想必已經遠遠地把我撂下了一大截吧。
這太不公平了。
生田雖然說的成熟,然而其實心裡慌張到不行,唯恐日芽香被五更拐跑。相信我,我能看得出來。生田也是那一邊的人,只是她自己還沒有察覺而已。
我迫切地想要弄清這份感情的真實面目,一直在尋找着機會,終於在鹿兒島的外景中問出了口,可得到的結果卻是日芽香已經放棄了爭鬥。
爲什麼啊,這可是喜歡一個人哦,不是那種可以隨口說出的喜歡,而是更深沉些,更有份量些的喜歡,日芽香怎麼會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棄掉呢。
飛鳥我想知道,想知道這一切的緣由,想知道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想知道自己着還保持着曖昧不明狀態的心意,未來將去往何方。
可日芽香並沒有告訴我答案,只是說着,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啦,這樣不負責任的話。
能夠這麼輕易解決的話我也不會這麼在意日芽香了。
離別之際,機場外,日芽香那個像是有話要說出口的眼神讓我印象深刻。那時,我如果能理解那個眼神中蘊含的具體信息的話,或許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的境況。
我不善於自我表達。
所以,在察覺自己真實心意的瞬間,果斷地把臭五更丟在原地,從那個遊戲廳中落荒而逃。
我一直以爲自己只是容易怯場,不習慣在正式的場合人前發言,或者是事發突然沒能做足充分的準備。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
我只是不擅長對自己說實話而已。
我想要和大家交朋友。站上講臺後的我,只要說出這句就可以了,可我卻猶猶豫豫,口不由心地掩蓋着自己最真實的心意。
沒錯。
飛鳥我超級不擅長自我表達的。超級,超級不擅長。
害怕清楚地表達自己的好意,害怕被拒絕後的尷尬和冷場。所以,在別人拒絕我之前,我會先自我拒絕。
這個要簡單很多也容易很多。表達自己的感情需要勇氣,否定自我卻只要一個念頭。
這可能是個誤會,事情不是這樣,或許還有其他的解釋,難道就沒有會錯意的可能嗎……
然而,這些只是雛鳥漸豐的羽毛而已,是我保護自己的盔甲,它們層層疊疊地覆蓋在我的身上,迄今爲止曾替我吸收了無數的傷害。
一旦這身盔甲被擊碎了,我便會無所適從,手足無措,只會用眼淚和道歉做着最淺薄和最無助的彌補。
因爲,齋藤飛鳥確實是喜歡着五更逝宵的。
從很久之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