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鴇羽七

天子一怒, 流血漂櫓,四海皆要震顫。

孟桓和趙孟頫等知道,這是老皇帝要興師問罪了, 縱然早已準備周全, 仍不免有些忐忑。

宋芷卻不慌不慌地回答:“陛下乃是天子, 四海之內皆是陛下的臣民, 生殺予奪, 自然由您。然而宋芷自問無愧天地,無愧陛下,不知陛下緣何要取宋芷的性命呢?”

“朕想殺你, 一個趙宋遺民,還需要理由?”

宋芷道:“宋芷的爹孃確實都是宋人, 陛下是想將所有宋人趕盡殺絕麼?”

這話可謂是大膽至極。

忽必烈旁邊的太監都不由擡起眼皮子看了宋芷一眼。

但宋芷很快低下頭去:“草民失言。”

郭守敬連忙出來打圓場, 他是朝裡的老人了, 一向受忽必烈禮讓,說話一團和氣, 才把這事揭了過去。

今日的主題自然是宋芷的罪名認定問題。

趙孟頫聯合幾個一起被徵辟起來的趙宋遺臣,對“宋芷的那幾首詩”一句一句進行分析,從頭到尾證明宋芷只是在表達對趙宋朝廷的惋惜遺憾,泱泱大國攤上這樣一個無能的朝廷,致使黎民百姓跟着遭殃, 其間並沒有任何對當廷不滿的意思。

詩本就是抽象之極的東西, 可以根據需要解讀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因此經趙孟頫等人一解釋, 倒真像那麼回事, 忽必烈聽着也覺得十分有理。

事實上,忽必烈當年連文天祥那樣激烈的宋臣都能容忍至此, 真正有才能的人,有些個性他並不在意,只要能爲他所用,倒是件美事。

因此老皇帝昏昏欲睡地聽底下說得口沫橫飛,近一個時辰,才住了嘴,他才睜開眼,說了一句:“既然如此,朕免了你的罪。”

忽必烈頓了頓,又說:“你如此有才,不能平白埋沒了,今後你就到翰林院去報道吧。”

他轉頭看了身旁的內侍一眼,問:“侍讀學士是不是還空着一個?”

太監恭敬答:“是,空着呢。”

忽必烈點點頭,繼續道:“先做着侍讀學士……”

見宋芷面色有異,忽必烈皺眉,以爲他嫌官職低,道:“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

“陛下,”宋芷沒想到被免了罪接着就是封賞,可他根本不願做這個官!“草民……草民無能,受不起陛下的厚愛……”

“怎麼,”忽必烈不樂意了,“你不願?”封賞還有不要的?

“草民、草民……”宋芷忽然覺得,若不是不想連累孟桓和趙孟頫他們,他簡直想一頭撞死在這大明殿上。

“陛下!”在宋芷說話之前,一直站在旁邊的孟桓忽地走到中間,屈膝跪下,行禮道,“陛下如此賞識微臣府裡的人,微臣不勝惶恐,若是可以,微臣也希望宋子蘭能爲朝廷效力,爲陛下分憂,然而……”

“然而什麼?”忽必烈問,略有些不耐煩,他已經累了。

孟桓說:“想必陛下也知道,前些日子,宋子蘭在牢中受盡苦楚,獄卒誤以爲他已經身亡而丟到亂葬崗,被行人無意發現,才救回家中,微臣耗費月餘時日才找到他,可他身子經了這一遭,留下了病根兒,極畏寒,又體弱,恐怕難以勝任侍讀學士這個職位。”

聽到這裡,忽必烈忽然來了精神,他哪裡知道宋子蘭受了什麼苦楚,可孟桓這幾句話裡,分明隱含了一些東西,大都路總管府司獄司裡,有人在做小動作。

至於是什麼樣的小動作……宋子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秀才,能惹到什麼人,惹得司獄司的人要對他動手?這裡面一定有隱情。

忽必烈年紀大了,可腦子還清楚着呢,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孟桓一眼,孟桓神色坦然,表情紋絲不動。

忽必烈收回目光,點點頭,這下宋芷接不接受封賞都無關緊要了,他也不能強迫一個病秧子給自己幹活,有些疲倦地闔上眼,擺了擺手。

老太監立即會意,揚聲道:“都下去吧,陛下乏了。”當下與皇后一起,扶着忽必烈離開了。

前方的龍椅空了,來自上方的壓迫感消失了,宋芷卻跪在地上,久久沒有起來。

孟桓一臉擔憂地去扶他,低聲問:“子蘭,怎麼了?”

宋芷擡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孟桓以爲他身體不適,連忙向其他大人告了辭,帶着宋芷匆匆離開了。

從宮城出去,兩個人進了馬車,孟桓見宋芷臉色越來越難看,心下焦急,問宋芷,宋芷卻像傻了似的,只是沉默。

馬車駛過太液池,到了東宮附近的時候,宋芷才忽地吐出一口血來,暗紅的血液粘稠腥甜,弄髒了孟桓的質孫服。

“我……”宋芷攥着孟桓的袖子,擡眼看他,他看到孟桓眼裡的驚慌與心疼,內心更覺得茫然,“……三娘爲什麼要救我?”

“任我死了,不更好麼?”

“胡說!”孟桓緊緊地摟着他,幾乎紅了眼,他力道大得像要把宋芷勒進自己的骨血裡,與自己融爲一體。

宋芷的聲音又低又輕,像是囈語,喃喃地掩在馬車的軲轆聲裡,卻還是讓孟桓聽了個清楚,他說:

“……我爲什麼還要活着?”

卑躬屈膝,向元廷的皇帝下跪求饒,討一個苟且偷生。

他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

他該以何顏面去面對死去的爹孃和秀娘?

他們拼盡全力,讓他活下來,他竟活成了這樣麼?

說什麼不想連累孟桓和趙孟頫,他根本就是貪生怕死吧?

宋芷一邊想着,又覺得喉頭一熱,吐出一口血來。

孟桓心裡發慌,表面上卻強撐着,咬緊了牙,在宋芷耳邊道:“你不許再吐了!”

宋芷擡頭看了他一眼,脣邊露出一個極淺的笑,那抹笑在脣畔的血跡中顯得格外刺目。

孟桓不懂,宋芷知道,孟桓始終不懂他到底在堅持什麼,他也不想解釋,啞着嗓子說:“對不起。”

“其實你不必如此。”宋芷說,“你把綽漫接回來吧,徵南。”

聽到這話,孟桓連心尖都顫了一下,宋芷有多久沒叫他的名字了,卻是說的這樣的話。

“你爹和你娘,恐怕恨極了我。”

“別瞎想,”孟桓用衣袖擦去宋芷脣邊的血,輕輕地說,“他們怎麼會恨你?”

宋芷眼裡有自嘲的意味:“那府裡的,有幾個人看得起我,他們平日是怎麼說我的,我不知道麼?”

“我待會兒回去就把那些嚼舌根的都趕出去。”

“你還能把你爹孃趕出去不成?”

“他們在京裡有自己的府邸,現在並不住在我這兒。”孟桓說。

宋芷又說:“那伯顏大人那兒……你豈非把他得罪了?”

孟桓抿了抿脣:“我要的都會自己賺來,不必依附他。”

“那綽漫呢?”宋芷總算說到了最關鍵的人,“她是你的夫人。”

“我沒有碰過她,她完全可以再嫁。”孟桓說。

“我現在知道了,娶她完全是個錯誤。”

孟桓把所有都算得清清楚楚。

宋芷無奈地低下頭,闔上眼,說:“你也得看我願不願意留下來陪你。”

孟桓抱着宋芷的胳膊緊了緊,勒得宋芷幾乎喘不過氣。

宋芷聽到孟桓的聲音,說:“你不願麼?”

接着,沒等他回答,孟桓像是害怕聽到他說不願似的,補了一句:“你便是不願,我也不會放你走的。”

“你分明愛我,爲何不願?”

孟桓一聲反問消失在馬車裡,卻久久沒有聽到回答,他垂下眸,才發現宋芷不知何時睡着了。

孟桓盯着宋芷的睡顏許久,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宋芷的臉,從修長的眉毛,柔軟的眼睫,到白皙的皮膚,紅潤的脣,一切都那麼合心意。

相識五年,宋芷卻像已經在他心裡生了根,怎麼也拔不出去了。

他近乎貪戀地用手摩挲着宋芷的側臉,而後低下頭,在宋芷的額上印下一吻。

回府後,孟桓趁着宋芷睡覺,把裴雅叫來,先給宋芷請脈,裴雅說,宋芷主要是心病,體弱得慢慢調理,能不能恢復成往常那樣不好說,給宋芷開了調養是方子,隨後又看了看孟桓身上的傷。

傷很多,最先是那天忽都虎打的一百多板子,差點把他打成了半身不遂,永遠站不起來了,但有神醫妙手回春,把他救了回來,他從臀部到大腿血肉模糊,沒有好肉,到現在也沒完全癒合。

第二個是綽漫抽的鞭子,綽漫那丫頭,脾氣不小,功夫也還成。

孟桓聽說宋芷“死了”之後,便半身不遂地從牀上爬起來,非要去司獄司看看,忽都虎不準,孟桓就拿了刀要自刎,到底是巴雅爾心疼兒子,勉強準了他去。

消息傳到伯顏府上,伯顏、博羅哈斯和綽漫都氣了個好歹,加上孟桓還偏覺得宋芷沒死,要去找他,綽漫大哭了一通,拿着鞭子就找上門來,當着孟府所有人的面,把孟桓抽了一頓鞭子。

綽漫抽完之後,伯顏加了一拳。如果說綽漫那是外傷,伯顏這一拳就是內傷,打在胸口上,孟桓半天沒從地上爬起來。

可即便如此,孟桓仍舊要去找宋芷。

忽都虎嫌這兒子丟人,早早就從孟府搬了出去,回了自己府裡,看上去已經對這個兒子徹底失望了。

巴雅爾一面心疼兒子,一面又嫌兒子不爭氣,給孟桓找了大夫來,診治之後,看孟桓並無性命之憂,就離開了,只會偶爾來看看兒子的傷勢。忽都虎則再沒來過。

聽說他之前從孟府帶出去的那位美人有了身孕,忽都虎或許是想着,大不了再生一個。

孟桓沒有親自去找宋芷,因爲他實在是爬不起來了,臥牀一個月,才勉強能下地。

宋芷回來後,他也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異常,夜裡睡覺都穿着中衣,絕不在宋芷面前露出自己身上的傷。

沒有碰宋芷,除了宋芷身體不適,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他自己的傷。

裴雅給孟桓檢查傷勢後,給他開了內服的藥,道:“外傷已經快痊癒了,那些鞭傷倒不礙事,最要緊的是內腑受的傷和尾椎骨頭上的,藥必須按時吃,不能久坐。”

裴雅偏頭看了一眼牀上睡着的宋芷,問:“他還不知道?”

孟桓說:“不想讓他知道,勞煩你幫我瞞着點兒。”

裴雅搖搖頭,嘆道:“你可真是……”

“唉。”

28.羔裘六102.葛屨四39.羔裘十七27.羔裘五76.君子于役二102.葛屨四15.風雨七87.芄蘭一26.羔裘四47.木瓜三134.鴇羽十131.鴇羽七16.風雨八12.風雨四75.君子于役一113.綢繆一36.羔裘十四126.鴇羽二77.君子于役三97.芄蘭十一2.黍離二142.番外—家與囚牢67.防有鵲巢一81.何草不黃三17.風雨九56.木瓜十二68.防有鵲巢二4.黃鳥二38.羔裘十六83.何草不黃五76.君子于役二41.卷耳一39.羔裘十七55.木瓜十一10.風雨二102.葛屨四33.羔裘十一24.羔裘二143.番外—郎騎竹馬來86.何草不黃八71.防有鵲巢五23.羔裘一73.防有鵲巢七58.有狐二87.芄蘭一67.防有鵲巢一133.鴇羽九102.葛屨四105.葛屨七66.有狐十135.狼跋一101.葛屨三31.羔裘九4.黃鳥二50.木瓜六38.羔裘十六29.羔裘七102.葛屨四70.防有鵲巢四20.風雨十二14.風雨六140.二子乘舟二115.綢繆三132.鴇羽八68.防有鵲巢二2.黍離二116.綢繆四39.羔裘十七66.有狐十130.鴇羽六102.葛屨四74.防有鵲巢八115.綢繆三118.綢繆六68.防有鵲巢二14.風雨六51.木瓜七46.木瓜二90.芄蘭四75.君子于役一131.鴇羽七16.風雨八62.有狐六72.防有鵲巢六44.卷耳四69.防有鵲巢三58.有狐二1.黍離一113.綢繆一68.防有鵲巢二22.風雨十四48.木瓜四2.黍離二96.芄蘭十98.芄蘭十二81.何草不黃三130.鴇羽六50.木瓜六56.木瓜十二49.木瓜五
28.羔裘六102.葛屨四39.羔裘十七27.羔裘五76.君子于役二102.葛屨四15.風雨七87.芄蘭一26.羔裘四47.木瓜三134.鴇羽十131.鴇羽七16.風雨八12.風雨四75.君子于役一113.綢繆一36.羔裘十四126.鴇羽二77.君子于役三97.芄蘭十一2.黍離二142.番外—家與囚牢67.防有鵲巢一81.何草不黃三17.風雨九56.木瓜十二68.防有鵲巢二4.黃鳥二38.羔裘十六83.何草不黃五76.君子于役二41.卷耳一39.羔裘十七55.木瓜十一10.風雨二102.葛屨四33.羔裘十一24.羔裘二143.番外—郎騎竹馬來86.何草不黃八71.防有鵲巢五23.羔裘一73.防有鵲巢七58.有狐二87.芄蘭一67.防有鵲巢一133.鴇羽九102.葛屨四105.葛屨七66.有狐十135.狼跋一101.葛屨三31.羔裘九4.黃鳥二50.木瓜六38.羔裘十六29.羔裘七102.葛屨四70.防有鵲巢四20.風雨十二14.風雨六140.二子乘舟二115.綢繆三132.鴇羽八68.防有鵲巢二2.黍離二116.綢繆四39.羔裘十七66.有狐十130.鴇羽六102.葛屨四74.防有鵲巢八115.綢繆三118.綢繆六68.防有鵲巢二14.風雨六51.木瓜七46.木瓜二90.芄蘭四75.君子于役一131.鴇羽七16.風雨八62.有狐六72.防有鵲巢六44.卷耳四69.防有鵲巢三58.有狐二1.黍離一113.綢繆一68.防有鵲巢二22.風雨十四48.木瓜四2.黍離二96.芄蘭十98.芄蘭十二81.何草不黃三130.鴇羽六50.木瓜六56.木瓜十二49.木瓜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