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暖已消散,秋的冷瑟掙扎着要趕走那僅存的餘溫。於是,在這將要破曉前的黎明,寂靜的寒意劈頭蓋臉的砸下,穿着單薄衣衫的人,冷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夕菡和大賊都等在外面,外面黑乎乎的,實在沒什麼意思。但是夕菡的心思完全顧不到外面的景色,而是緊緊繫在屋內。
“天快亮了,你真的不回皇宮嗎?”大賊試探性的問道,雖然這麼黑的夜看不到夕菡的表情,但他可以猜得到,一定是凝重而焦急的。到不是爲了那個中毒的人,而是因爲何寒衣。
夕菡沒有回答,如果不從冷菊口中探聽到何寒衣的消息,她是不會回去的,就算不知道他的下落,只要知道他還平安,那就足夠了。
東方已漸漸露出了魚肚白,天亮了。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莫上桑走了出來:“她醒了。”夕菡立刻衝進去,冷菊臉上的白色和黑氣已經褪去,呼吸也平穩多了,夕菡站在牀爆靜靜的看着她。
“是你?”冷菊的眉微微一蹙,剛從鬼門關外面轉了一圈會來,感覺不是很好。
“何寒衣呢?”夕菡單刀直入。
冷菊笑了,雖然沒有聲音,但是嘴巴已經咧開,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她,雖然她笑的樣子不是很好看,不過她的牙齒很漂亮。“原來你救我,是爲了知道何寒衣的下落,呵呵,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告訴你!”雖然重傷初愈,應該沒什麼力氣說話,但是她卻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夕菡並不生氣,反而笑了,她這麼說,代表何寒衣還是安全的。時間緊迫,她知道今早是趕不回去了,不知皇宮裡的人會怎樣發瘋的找她呢?讓他着急也好,自己的愛可以收放自如,不是人人都像她這樣冷清的。
她搬了張椅子坐下,就坐在冷菊的面前,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嘴角上揚,輕聲說道:“你知道蒙自在的屍骨埋在哪兒了嗎?”
這一招果然很有用,原本已經閉上的雙眼猛的睜開,冷菊一直拜祭的,只是蒙自在的衣冠冢,那麼,他的屍骨到底在哪兒?這個臭丫頭是最後一個見到蒙自在的人,她一定知道!
“告訴我何寒衣在哪兒,作爲交換條件,我會告訴你蒙自在的埋葬地點。”夕菡不慌不忙的說。
冷菊倒吸一口氣,這個臭丫頭!她緩緩吐出四個字:“神劍山莊。”
“神劍山莊?他爲什麼會在那兒?”
“我怎麼知道?神劍山莊的莊主請他去做客……”冷菊狡猾的一笑,但這笑沒有躲過夕菡的眼睛。
“如果你不說實話,我現在就命人將蒙自在的屍骨挖出來!”夕菡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敢!”冷菊狠狠瞪着她。
“含這世上還沒有我不敢做的事!”
“好吧……”冷菊讓步了,“他的眼睛瞎了,所以神劍山莊的莊主請他去療傷,,也順便……切磋劍法。”
“你說什麼?眼睛瞎了?他的眼睛爲什麼會瞎?”夕菡從椅子上跳起來,搖晃着冷菊的肩膀,冷菊被搖晃的氣也喘不出來。
“丫頭,丫頭!你這樣她會死的。”莫上桑跑進來,阻止她的動作。
莫上桑抓住她的手,將她按在座椅中,她失神的大眼飽含淚水。想不到,縱橫江湖的何寒衣竟然變成了一個瞎子!但是,眼睛瞎了還怎麼切磋劍法呢?冷菊看她這個樣子,竟然感到無比的愜意!她繼續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爲你,當初你刺瞎了蒙自在的眼睛,何寒衣爲了贖罪,也刺瞎了自己的眼睛,他說你受過我的一劍,所以讓我不要找你報仇。”
“不……”夕菡雙手捧住臉,痛苦的喊道,“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當初爲什麼要拋下我……”
“你這個蠢丫頭!”冷菊又笑了,告訴她真相,一定會讓她生不如死,這可比一劍殺了她來的痛快!“要不是蕭豫以沈家滿門的性命做威脅,他早就帶你走了……”
夕菡擡起頭,怔怔的看着她,不可置信的呢喃着:“你說的……都是真的?”
“如果你不信,可以直接去問蕭豫呀!”
沒錯,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蕭豫那裡。現在回去向蕭豫求證一切,如果冷菊說的是真的,那麼……蕭豫,我該怎樣傾盡一生來恨你!
回到皇宮的時候,她沒有回中宮,而是去了藏劍室,拿到了神劍山莊莊主送給蕭豫的劍,燕十三的劍。如果要進神劍山莊,就必須有這把劍。潛意識裡,她已經相信了冷菊的話,她要的,只是蕭豫親口承認。
她不見了的消息竟然沒有被人發覺,汀蘭汀芷不愧是她得力的助手,來請安的妃嬪都被她們用各種理由拒之門外了,汀芷還告訴她,昨夜楚憐兒誕下了一名男嬰。她的嘴角微微冷笑,真是可喜可賀呀!
“皇上下朝之後一定會來找我,到時候請他到歷代帝王畫室裡去,我在那兒等他。”故地重遊,蕭豫也會觸景生情吧?
下了朝,蕭豫果然興沖沖的來了,他還不知道已發生的和將要發生的,他只是很高興的說他又得了一個兒子。緊接着他就注意到夕菡的表情了,冷漠,哀傷,還有不屑。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兒子是他和另一個女人生的,而且還是一個處處危害夕菡的女人。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高興,連忙上前寬慰着,可是他並不知道,夕菡不是爲了這個,他和誰生孩子都無所謂,她只要當初的真相。
“蕭大哥,有一個疑問一直困惑着我,今日想請蕭大哥你幫我解答。”夕菡淡淡的說,“蕭大哥明知道是我害死了你師傅,爲什麼不選擇報仇呢?”沒有等蕭豫回答,她又繼續說了下去:“是因爲你騙了我,騙我說先生拋棄了我遠走他鄉了,你對我心中有愧,是不是?”她的眼中閃現着淚花,但是越說下去越感覺到恨意,她還在說着,絲毫不給蕭豫辯解的機會:“如果蕭大哥不以沈家滿門的性命作威脅,我就不是你真正的妻子了,知道真相真的很痛苦,如果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會一直對蕭大哥愧疚,然後安心的留在蕭大哥身爆甚至還因爲蕭大哥對我的寵溺而差點愛上你……蕭大哥這樣做,是不是太卑鄙了一點?”
“稚兒……”他的眼神滿是痛苦。
“不要這麼叫我!我刺瞎了你師傅的雙眼,何先生如今也瞎了,生死不明!我受了你師孃的那一劍,也用聖池金蓮救活了你師孃。那麼,我們算兩清了吧?我……要離開了。”
“不,稚兒……我這麼做是因爲我太……”
“我說了不要這麼叫我!你不配!”夕菡忽然覺得一陣暈眩,不知是否是因爲情緒太過激動,她覺得腳下不穩,好像要倒下去,不!她不可以倒下去!她還要到神劍山莊去救先生呀!可是她最終還是支持不住,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但她倒下去的時候還能聽到蕭豫焦急的呼聲。
等她再醒來時,看到陸太醫年輕的臉:“娘娘,您有喜了。”
中宮殿內一陣寂靜,許久,夕菡才緩緩的說道:“我不要這個孩子,我不願意這孩子滿是恨意來到世上。”
沒有人說話,只是隱隱聽到有人低低的抽泣,夕菡閉上眼揮了揮手,讓衆人都退下,她就這麼躺着,無神的看着頭頂,什麼也沒想,卻什麼都想到了。好像躺了很久,她時而閉上眼,時而睜開眼。外面的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時而身邊有很多人,時而一個人也沒有,有些人影在眼前搖晃,或者喂她吃點東西,她不反抗,仍她們擺佈。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點一點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