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家鄉的春節氣候異常寒冷,我與餘紅分牀而睡。我對夫妻之事絲毫沒有興趣,餘紅說我是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混多了,我說公司沒有這個待遇;她問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我說掙的錢都給你了,養不起別人;她說外面有些女人寧願倒賠,我說機會有,但錯過了。她最後問我是不是因爲辦了離婚手續就如此冷淡了?我說我累了。
我的假期到了,女兒也想提前返校,便與我一道前往武漢。在武漢車站分別時,女兒說:“爸爸,你今年又瘦了,在外面少喝點酒,少抽點菸,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我撣了撣女兒衣服上粘連的頭髮,笑呵呵地對她說:“沒事,只要你平安健康,爸爸就心滿意足了。”我轉身離去,眼前的視線卻有些模糊。
回到公司,同事們也都歸隊了。按照南方的習俗,我代表公司給每人派發了“開門利是”,再要求大家把辦公場所清理打掃一遍,然後把工作計劃理一理,並列出需要探討交流的問題,待公司召開例會時分項落實。
一週後,顏總過來了,他主持召開了公司全員會議。他在會上說:“全省各地對精細化工企業的“新、改、擴”控制得越來越嚴,督查力度也越來越大。企業要想合規生存和長期發展,只有搬遷入駐專業性的化工園區,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利好的消息。所以,我們以後要儘量篩選實力強和質量高的客戶進入園區。怎麼篩選呢?首先就是我們的代辦服務費基數由原來的40%提高到100%,再就是對於拿不定把握的項目,我們可以要求去客戶所在地實地考察覈實。石經理,你這邊有什麼意見嗎?”
石經理低頭想了想說:“那我們的對外地價相當於在最低地價的基礎上翻了一倍,這可能對招商進度會有些影響,再就是我們招商部用車本來就比較頻繁,如果還要出去考察客戶的話,那劉總的用車就不能保證了。”
我剛想表示我儘量不用車,顏總立即接過話頭說:“按照現在的產業轉移政策趨勢,我們不愁沒有客戶。園區只有兩千畝面積,能容納的項目數量有限,將來即使有客戶想進來,都不一定有地塊了。物以稀爲貴,我們以後的代辦服務費還可能提高到200%甚至300%。關於車輛的事情,招商部就固定使用現在這臺車,公司另外再給劉總配置一臺新車。”
“行,劉總應酬多,那專職司機就留在公司,反正我們招商部的人都會開車。”石經理說。
顏總最後交代王工,除了配合管委會的政府工程施工外,還要做好園區內的支路、管網、污水集中處理設施等工程的施工準備,這些是由公司承擔的園區公用配套工程,等再進來幾筆客戶資金就逐步開始動工建設。
散會後,我在顏總的辦公室繼續談事,石經理過來找顏總,他說:“我對部門的四名招商主管都考察得差不多了,準備留下阿強和阿英,阿芳和阿佑就以逼退的方式讓他們自行離職算了。”
難怪阿芳和阿佑在春節放假前情緒低沉,悶悶不樂。應該是石經理已提前向他們傳達了某種信息。
“這種方式不妥吧?招商部並沒有出臺嚴格的績效考覈制度,誰行誰不行,沒有公平公正的評判標準。如果僅憑個人的印象或者感覺作出結論,這既傷害了人家的自尊,最後公司該補償的也一分不少。按我的觀察來看,你帶着阿強和阿英出差後,阿芳和阿佑在公司接待客戶也挺上心的呀,上次他倆和房東介紹過來的客戶洽淡時,我在旁邊呆了一會兒,倆人的表述能力和談話技巧也還不錯的呢。”我對石經理事先沒有和我商量,直接向顏總彙報這個事,有些想法。
“哎呀,劉總,畢竟是我在考察他們的實際工作能力和水平,你瞭解的只是表象。”石經理反駁我說。
“但是我們辭退員工,總不能空口無憑,三言兩語就把人家給打發了吧?”我辯論說。
看着我和石經理相持不下,顏總說:“你倆不用爭論了,我考慮一下再說吧。”石經理聽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我估計他考察得也不仔細,無論是出差外地,還是在公司與客戶洽談,他都是帶着阿強和阿英,平時極少看見他與阿芳或阿佑坐下來交流溝通。”我向顏總強調說。
“我不是讓你多參與招商部的客戶洽談嗎?”顏總問我。
“我參與?石經理每次都說有事自然會請示我,不用我呆在現場浪費時間。我找機會多坐一會吧,他與客戶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全部改用粵語交談了,我又聽不懂。”
“那就把阿芳和阿佑暫時留下。你對石經理解釋說,公司以後拓展新園區項目還需要招商人員,招新人不如用‘老人’,到時他倆依然可以派上用場。然後你抽空找阿芳和阿佑私下聊聊,瞭解一下真實情況。”
“新園區項目?還準備往哪兒拓展啊?”
“這就是給你再配置一輛新車的原因啊,我們園區往西一百多公里,屬於全省的經濟發展滯後地區,那邊的招商政策更優惠,引進項目的心情更急切。你以後往那邊多跑跑,主要是看選地塊,等找到合適的地方後,我們再與地方政府聯繫對接。現在華老闆在進行產業佈局,並準備籌建上海總部,等園區項目擴展到一定規模後,以工業地產的概念運作上市。”顏總既給我佈置了具體工作,又向我傳達了企業未來的發展戰略。
如果以積極的心態來看待打工生活,個人的收益是多方面的,除了掙工錢,還能學到老闆的“經商之道”,但這需要悟性。華老闆與浦生公司的柯董同屬江浙人,他們的經商思維一脈相承,抓住時機順勢而爲,先謀勢後謀利,借梯上牆,借雞生蛋,把產業不斷複製或孵化,以產業規模轉化爲資本運作,最後攻城略地,創建產業帝國。我雖看得懂也學得明白,但只是空長見識而已,多少豪傑激流橫渡,瀟灑搏擊於浪頭,可冒頭到達彼岸的又能有幾人?更何況我這身單力薄的體格呢,同學董總的結局至今都讓我心悸不已。
顏總去了清新縣園區,我帶着莫主任和司機,乘坐班車去開慶市區4S店選車。我對選車不在行,司機根據顏總限定的購車檔次,建議了幾種車型,莫主任和我商量後拍板定了一種,辦完交款手續,我們提車返回。
因爲臨近中午,我們選擇在市區吃完飯再回公司。在吃飯時,我順便問莫主任對招商部阿芳和阿佑的看法,他說:“他倆好像挺壓抑的,工作也沒少做,可是石經理總是動不動就責罵他倆。阿強和阿英就高調多了,一直都是咋咋呼呼、神裡神氣的。”
司機點點頭說:“是啊,阿強和我住一間宿舍,有一次他拎着一個黑色塑料袋回房間,大聲告訴我裡面有十萬塊錢。他的意思是已經給我明說了,如果放在房間不見了,就與我有關係。他媽的,我再窮也不能做這種下三濫的事吧,好像誰沒見過那麼多錢似的,真是輕視人。”
“他怎麼會有那麼多現金?”我問。“他說是找朋友借的,家裡建房子用。”司機回答說。
莫主任接着說:“劉總,你沒見石經理現在走路的樣子嗎?那倆腿張得像圓規,聳起肩膀提着胳膊,搖晃着身子,邁着八字步,那架勢,像大富豪似的。”
對於石經理走路樣子的變化,我有感覺,但我認爲他可能是因爲招商有功而呈現出來的傲氣。現在聯想到阿強找朋友借錢,爲什麼拿現金而不是銀行轉賬呢?這筆錢會與客戶有牽扯嗎?我若有所思。
我對莫主任說:“辦公室的內勤也是本地人,懂地方話,以後石經理在接待室與客戶洽談時,你吩咐她主動去幫忙煮茶續水,並要她裝出不經意的樣子,聽聽他們的談話內容,我想了解一下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還有,你抽空找阿芳和阿佑聊聊,穩定一下他們的工作情緒,勸他們安心工作,就說顏總講過了的,以後還要他們獨當一面挑重擔的。”
我不是耍陰謀詭計玩套路,只是有點預感,招商部內部有“故事”。交給莫主任去“偵探”,我信任且放心,他的悟性和能力已在催促樑副局長辦事的過程體現出來了。司機和內勤都是他物色的,他是我直接招聘的,這是一種“閉環”關係。
九十七
開慶市的西邊是勻福市,勻福市再往西就到了浦海市所在省份的邊界。勻福市在本省屬於偏遠地區,加上其接壤省份的經濟發展也低於全國平均水平,沾不了什麼光,所以本地經濟發展的壓力比較大,故而對項目招商更爲急切。
我聯繫了勻福市招商局,對方謹慎地核實了我的身份後,熱情歡迎我前去考察。小車一路往西行駛,這一段路程我印象深刻,是廣州去往浦海市的必經之路。當年受浦生公司的秦總之邀,到廣州過春節,我曾坐着客運班車往返過一次。人生真是奇怪,因爲秦總,我逃離浦海市徑直往東去了外省的石壇鎮,後來又從東往西“落戶”在開慶市,現在接着往西去到勻福市,離浦海市慢慢近了,有點回歸的味道。
勻福市招商局一位姓駱的副局長接待了我,他說從網上搜索過我們公司的資訊,瞭解到公司在石壇、清新、開慶三個地方都有園區項目,對我們開發建設園區項目的實力毫不懷疑,
我向駱副局長介紹了公司的園區開發和運營模式後,駱副局長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你們的盈利模式在週期上是不是太長了?他認爲我們承擔了園區的支路工程和公用配套設施建設後,僅靠收取污水集中處理費和運營管理費來盈利,這個賬算不過來。
我有口難言,顏總提醒過我,我們收取園區客戶的土地“招拍掛”代辦服務費,這個問題不能明說,這屬於我們的商業秘密。
咋辦呢?我只得繼續往“漩渦”裡繞。我給他解釋說,開發建設園區項目的實力和信心,是基於我們手裡掌握着大量的客戶資源。這些客戶入駐園區後,我們有辦法協助他們打通上下游產業鏈,由此,規模化採購、生產和銷售的市場優勢就會充分體現出來,這裡面每一個節點都會有利潤產生。我最後向駱副局長表明,公司有一整套完善的運營管理體系,我可能一兩句話無法詳盡地表述出來。
我見駱副局長似懂非懂的樣子,便邀請他有空到開慶市看看我們的園區項目。他說他家在廣州,往返都要經過開慶市,到時順道參觀一下。
我和駱副局長商定的是,他先陪我在全市範圍內考察地塊,然後把資料彙總,等大致確定了預選地塊,再由各自的“老闆”具體對接。勻福市是地級市,範圍不小,我們根據全市地圖確定了行程安排和考察時間。接下來,我需要經常到勻福市出差了。
開慶園區的項目招商形勢比較好,每月都有幾家簽約客戶。石經理走路搖晃的幅度更大了,他依然對阿芳和阿佑不冷不熱,出差或是與客戶洽談都是帶着阿強與阿英。石經理招商的項目基本上都放在還沒有用地指標的地塊上,最早簽約的客戶已經在詢問交地進度了,電話還打到了我這裡。估計是石經理爲了圖清靜,把我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客戶。
王工說由管委會負責的園區土地平整差不多完工了,主幹道的地基正在施工,他問我,由我們負責建設的園區管網和污水集中處理工程,什麼時候能開工建設?我說賬上有錢啊,等顏總過來我們一道向他彙報請示吧。王工說賬上有個屁錢,會計說每到一筆款,華老闆就抽走了。
這怎麼行呢?按照區域環評和安評要求,園區污水處理工程是前置工程,要提前建設的。我趕緊電話諮詢顏總,他告訴我,華老闆需要抽錢籌建上海總部,等後面客戶再有資金進來,就留一部分作爲工程款。說實話,我太佩服華老闆的膽識與魄力了,閃轉騰挪遊刃有餘,換作是我恐怕天天憂心、夜夜無眠。
勻福市的駱副局長回廣州時,順道來開慶公司考察。我帶他去看了項目工地,又給他看了園區招商的“銷控表”。他不再關注園區的贏利點了,只說快點把勻福市的選址確定,勻福市太需要這樣的園區項目了。駱副局的年齡比我大,酒量也比我大,我幹不過他,但我敢拼敢喝的精神感動了他。他拉着我的手,拍着我的肩膀,一口一聲“兄弟”地叫着,還說他有上層關係,我們需要什麼優惠條件儘管提,他有辦法把項目促談成功,到時我們合作共贏。但是勻福市多爲丘陵地帶,考察選址是個慢工細活,顏總讓我多看看,我勸駱副局長不着急。
一段時間後,莫主任偷偷向我彙報,內勤有了重要“情報”。石經理在一次與客戶洽談時,內勤聽到客戶說如果能把地價降一些,就給石經理個人一定比例的好處費。說到這裡的時候,石經理就把內勤支開了,還關上了門。
我猛然間明白了,石經理在公司規定的地價基礎上,再提高了10%與客戶談判,名義上是留作談判空間,實則是以此作爲砝碼和客戶商談回扣。比方說,石經理答應給客戶降10%的地價(這個本來就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客戶反過來是不是要付給石經理一定比例的回扣呢?這不算侵佔公司的利益啊,賣給客戶的價格就是公司規定的價格。有招商經驗就是好,知道賺錢的竅門,我算了一下石經理的項目簽約數量,即使按最低點數,他拿的好處費也不少,加上公司對每筆業務還有提成發放。噢,難怪石經理走路都在“飄”了。
我叮囑莫主任先保密,又問他找阿芳和阿佑聊得怎樣了?他說聊過了,但他倆希望和我單獨聊聊。我讓莫主任安排時間,他建議趁石經理又帶着阿強與阿英出差了,約他倆出去吃飯,邊吃邊聊,因爲公司人多嘴雜。
我讓莫主任下班後,約阿芳與阿佑出去先找個吃飯的地方,我一會兒再過去。我隨後在想,我是不是接到了一個燙手山芋?石經理是顏總招聘過來的,假如招商部有了一些不正常行爲,該不該向顏總彙報?如何說呢?
我到了吃飯的地方,看見阿芳和阿佑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他倆的眼光不時看向莫主任。我知道啥意思,便對他倆說:“莫主任不是外人,他對你倆的工作很關心,你們的工作態度和敬業精神,莫主任都如實向我和顏總作過彙報,我也瞭解到了你們目前的工作處境,所以才約你們出來私下聊聊,有什麼委屈和想法儘管說出來,相信我會有辦法來協調解決。”
女孩子感性,阿芳眼眶有點發紅,她低下頭沒說話。阿佑見狀說:“劉總,如果不是莫主任找我們談心,我們是準備辭職的。其實石經理招聘我和阿芳進公司,就是一個陪襯,你知道嗎?阿強和阿英是石經理原來公司的下屬,這是阿強無意中透露出來的。”
“哦,當時石經理招你們進來,我沒仔細看簡歷,但他說過先招聘四個人試用,到時只留下兩個人,這個我有印象。”我說。
“就是咯,障眼法唄,前期的招商資料、方案策劃和渠道推介,都是我和阿芳做的,完後就把我和阿芳撂在一邊了,拜訪和接待客戶從不讓我倆參與,所有項目的提成沒有我們的份。我們即使聯繫了客戶,石經理也會說不符合入駐園區的條件,如果把客戶轉交給阿強或者阿英,那就都符合條件了。”
阿佑說到這裡,阿芳忍不住插話說:“劉總,你記得有一次房東介紹的客戶嗎?我和阿佑按照公司規定的地價與客戶都談定了,石經理回來後劈頭蓋臉把我倆罵了一通,說我們亂作主張,把地價行情搞亂了,最後這筆業務沒有談成。從這件事可以看得出來,石經理就是想把我和阿佑攆走。”
事情有了眉目,石經理在選人用人上耍了一點手腕。他真正的本意是,把阿強和阿英從原來的公司帶出來,結成利益“鐵三角”,阿芳和阿佑是他藉口“優勝劣汰”的犧牲品。
“我們出來打工求財不求氣,我現在理解了你倆的工作處境,我會與顏總商量怎麼協調這個事情。希望你們能繼續安心工作,石經理那邊先不用理他,你們耐心等着後面的消息。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我現在根據顏總的指示,在勻福市尋找新的地塊,等新項目確定了,你們會有重新安排。顏總講過,以後還要你倆獨當一面的。”我安慰說。
阿佑端起酒杯:“有劉總這句話,心裡亮堂多了。說真的,我倒無所謂,我家在廣州城中村,條件也不差,如果石經理總是這樣給氣受,我大不了不幹了,可人家阿芳是女孩子,又離過婚,一個人在外工作不容易,他這樣罵罵咧咧地對待人家,誰受得了呢。好了,感謝劉總的體貼和關心,我敬你一杯。”
我放下酒杯,對莫主任說:“有空組織一下集體活動,我也參與。公司本來人就少,不搞點活動,氣氛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
阿芳一掃臉上的陰霾,笑逐顏開,端起酒杯逐一敬酒,看樣子酒量不小。
九十八
一段時間以來,我與勻福市招商局的駱副局長你來我往,接觸日益頻繁。他每次回廣州,都要司機中途下高速,到開慶市錦裡鎮找我吃飯。他愛喝洋酒,顏總便經常帶幾箱洋酒過來,囑咐我把他陪好喝好。喝酒的次數多了,說話就隨意了,駱副局長對新園區項目能否落戶勻福,十分着急,不斷問我對目前看過的地塊有沒有中意的,或者有其他什麼想法?以便他與下面的部門提前打招呼做準備。其實我每考察一塊地,都給顏總做了彙報,顏總的意思還要繼續多看多找,他說建設園區項目與開發房地產一樣:地段很關鍵,地勢很重要。交通不便的話,企業運輸成本過高,對項目招商不利;地勢落差太大,土地平整成本就高,會影響與地方政府的對等洽談。
駱副局長聽後表示,只要顏總能確定在勻福市做園區項目,他將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到合意的地塊,他同時希望我能提供機會,讓他與顏總當面進行深入交流。呵呵,駱副局長在打自己的小算盤,他曾經對我說過,自己年齡大了,往上進步的希望渺茫,要做點自己的事情才行,所以他屢次提出合作共贏的“個人理念”。這是他將來與顏總倆人之間的事情,不屬於我操心的範圍。我的任務是:繼續找地,等顏總滿意了,再把駱副局長介紹給他。
我在勻福出差,開慶園區管委會鄧主任突然打電話我,說有個客戶通過關係找到他,想進園區購地建廠,他準備讓客戶與直接我聯繫,所以提前給我知會一聲。接到電話後,我想起辦公室內勤提供的“情報”,還有阿強曾經炫耀過十萬元現金的事情,於是有了一個想法。
不一會兒,客戶的電話打來了,我向對方解釋我在出差,不過沒關係,我會安排招商部的人員主動與他對接。隨後,我馬上給莫主任打電話,對他說:“你馬上和一位客戶聯繫,和他約好來公司洽談的時間,客戶到公司後,你就轉交給招商部的阿強或者阿英他們接待,如他倆問客戶的背景情況,你就說不了解,人家是自己找過來的。明白我的意思嗎?”莫主任稍作遲疑,連說明白明白。
爲了靜觀事情的發展,我在勻福市多呆了兩天。果不其然,鄧主任又給我來電話了,很生氣地說:“我介紹的客戶都不給一點面子,你們招商部竟然以價格優惠爲條件,要吃人家回扣!人家建廠心切,迫於無奈答應了要求,幸虧我多問了幾句,才弄清楚這件事。”我假裝大吃一驚:“還有這種事?顏總和我從來沒有授權他們可以這樣辦啊!主任,你別生氣,我馬上從勻福市趕回公司處理。”
“敵人”暴露了!我在回公司的路上打電話給顏總,彙報了阿強和阿英向鄧主任介紹的客戶索要回扣的事情。顏總大爲光火,他說這一定與石經理脫不了干係,他自責看錯了這個人。我見顏總並沒有袒護石經理,接着又向他反映辦公室內勤人員,曾親耳聽到石經理與客戶談到好處費的問題,以及司機提到過阿強手裡十萬元現金的事情,還有阿芳和阿佑透露的招商部一些不正常的現象。顏總問我怎麼不早點向他彙報?我說沒有真憑實據啊,不抓到現形就沒有把柄。我聽見顏總在電話裡罵娘了,他讓我先接手鄧主任介紹的客戶,把項目妥善地談下來,爲了維護鄧主任的顏面,地價在公司規定的基礎上優惠5%。
我回到公司後,立刻通知鄧主任的客戶過來與我見面,客戶說在市區,稍後就到。我走進招商部辦公室,人都在,石經理在玩電腦遊戲,自從我當面反對他辭退阿芳和阿佑後,他就對我愛答不理的。我問阿強:“昨天有個客戶是你接待的吧?”阿強擡起頭看了石經理一眼,目光又轉向我說:“是啊,我和阿英一起接待的,怎麼啦?”
“沒什麼,我隨便問問。顏總通知我說,那個客戶是管委會鄧主任的朋友,鄧主任對你們昨天與客戶洽談的情況,非常不滿意,甚至有些惱火。顏總要我與客戶就地價問題重新洽談。”聽我說完,阿強和阿英倆人臉上,同時露出了緊張的神色,我裝作沒看見,對阿芳和阿佑說:“你倆來接待室協助我洽談吧,把相關資料帶上。”
客戶到了,我首先向他表示了歉意,客戶向我擠了擠眼睛說能夠理解,各行有各行的規則。按照顏總的意見,我重新給了客戶新的地價,並把有用地指標的地塊調劑給他,客戶非常滿意,當時就簽訂了協議。我又叫來莫主任,要他及時跟進客戶地塊的“招拍掛“手續。
客戶走後沒多久,鄧主任就來電話大大讚賞了我的工作效率,還說到時約我一起到客戶那裡去吃飯喝酒。阿芳和阿佑有些摸頭不知腦,與客戶沒談什麼呀?這麼快搞定啦!莫主任低頭笑不說話。我對阿芳和阿佑說:“好好幹吧,以後的招商工作就靠你倆了。”
晚上食堂吃飯的氛圍有些沉悶,看得出來招商部的人都各有心事,吃完飯後各回各的房間呆着去了。第二天,石經理主動到辦公室找我,破天荒丟給我一包高檔香菸,說是以往客戶給的。接着他向我打探昨天那個客戶的事情,我說具體情況不清楚,我是接到顏總的電話,特地趕回來接手處理的。見我只是在應付,他無趣地走出去了。
石經理心裡有事,近期沒有出差了,我料想顏總對此事一定會有處理意見,也在公司等候他的通知。一週後,顏總來開慶公司了,路過我辦公室門口時,我看他臉色不太好,他徑直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好久都沒動靜。我有些納悶,去辦公室找他。他正靠在沙發上沉思着,見我進去,招呼我坐下後說:“劉總,你說怎麼會造成這種情況呢?”
我回答說:“這與我有直接責任,當時我忽視了對招商部每一名錄用人員簡歷的審看,只想着石經理是內行,他選人應該不會有問題,哪知道阿強和阿英是和他綁在一塊的呢?現在事實表明,阿強和阿英在前面誘導客戶,石經理在後面拍板成交,他們是一個利益整體,互相打配合戰。”
顏總搖搖頭說:“這不能完全怪你,石經理對項目招商裡面的潛規則,瞭解得很透,他早就謀劃好了,即使沒有阿強和阿英,他也會另外找來阿貓阿狗,我們都被他糊弄了,好的是阿芳和阿佑沒有被他拖下水。”
我說:“不是死黨不放心啊,再說,他這種私下操作,肯定不想讓太多人蔘與,一是影響了利益分配,二是容易透風暴露。看來,這也是他準備逼走阿芳和阿佑的原因。”
“媽的,幸虧這次遇到的是鄧主任介紹的客戶,不然後面還不知道讓他們撈走多少油水。唉,前面已經發生的事情就算了,沒辦法再深入追究了。劉總,你全面接管招商部工作吧,走,通知招商部開會!”顏總重重地拍了一把沙發扶手。
參會人員有招商部的五個人,以及莫主任、顏總和我。顏總主持會議,他說:“從即日起,招商部工作由劉總全面接管,劉總會重新劃定每個人的工作職責範圍,以後客戶的地價談判由劉總主談,其他人都沒有這個權力了,莫主任做好監督。大家有什麼意見啊?”
石經理轉動着手裡的筆,沉默了一會說:“我不明白這樣安排是什麼意思?那我這個招商部經理的職務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顏總盯着他說:“你說呢?我之所以這樣調整,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還用多說嗎?”
石經理漲紅着臉大聲說:“我沒有侵佔公司的利益,我問心無愧!”
阿強和阿英低頭盯着筆記本,阿芳與阿佑擡頭看着顏總,莫主任斜眼瞧着石經理臉上的表情。
顏總慢條斯理地說:“利益分爲有形和無形,客戶損失的是真金白銀,公司損失的是企業形象,兩者加起來足以讓公安部門感興趣了,走不走這一步?還要看個人的誠意。大家各自好好想想吧,散會!”除了石經理與阿強和阿英三人坐着沒動,其他人都相繼走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