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後院。
喬凝心一身火紅色羅裙,外加一個紅底白領的裳皮斗篷,脖間雪白的貉毛隨風輕擺,襯着她那柔順的青絲,顯得愈發的清秀。
妖豔的紅衣,雪白的圍脖,黑如墨石般的秀髮,這三個顯眼的顏色卻能被她融在一起,絲毫不顯突兀。
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隨風亭,她撐着腦袋一言不發,像是在思考什麼問題一般。
冷風吹過,一縷髮絲飄至眼前,擾亂了她的視線,她才終於動了動,伸手將頭髮理好。
末婉見狀,趕緊上前說到,“小姐,這都坐了好一會兒了,我們迴流雲鬧吧,這裡好冷,若是小姐着涼了,老爺和少爺肯定會責罵我的。”
“我又不是紙糊的,哪那麼容易就着涼啊!”擡眼,她並不像末婉所擔心的那般,此時她完全不像剛纔在楚家的那副模樣,那股駭人的怒氣已經蕩然無存。
“小姐,你沒事吧?”驚訝的探過頭來,末婉更緊張了,小姐這樣的反應未免太奇怪了,一點也不像她的脾氣啊!
“能有什麼事。”輕輕推開末婉靠過來的腦袋,她抿脣一笑,“沒事,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而已。”
“什麼問題?”不解的看着她家小姐,末婉將眉頭皺了起來。
“一個你不知道的問題。”打趣的看着她,喬凝心隨即問到,“你說那個女人在我們離開後沒多久就進府了?那麼她的事情你多少也瞭解一點是吧?”
點頭,末婉不屑的說到,“不就是個倚門賣笑,專門伺候男人的青樓女子嗎?沒什麼好值得了解的,我只知道她是迎春樓的人,叫什麼落瑤,之前還是迎春樓裡的頭牌,意思就是說,她已經伺候過很多男人了。”
呵呵一笑,喬凝心眯起了眼睛。既然是頭牌,怎麼那麼容易就被放了,那老鴨難道是個傻子嗎?
迎春樓,醉紅樓…
不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樓!搞不好全京城的青樓裡都能找到他的相好。
即使她相信他所說,跟那些女人什麼都沒發生過,但心裡還是會覺得酸酸的。
“除了這個女人,還有別的女人來過嗎?”
“沒有。”末婉搖搖頭,趕緊又說到,“不過有一就有二,若是那些跟他好過的女人知道了這件事,肯定也會相繼效仿,到時候小姐就更難堪了。”
扁扁嘴,她真爲小姐不值,爲什麼她家小姐就遇上了一個這樣的男人呢?虧她之前還覺得這個姑爺不錯,如今看來卻是個混賬男人,一點也不配不上她們家小姐。
不屑一笑,喬凝心暗到,看來男人太招風也是一件麻煩事啊!那廝要是再給她弄些這樣的女人回來,她一定要叫他好看。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進去吧!”站起身來,她拽着末婉將整個身體壓在了她的肩上,“駝我進屋好了,這些天我可累壞了。”
回家都差不多半個時辰了,她洗了澡換了衣服,爹和哥哥都還沒回來”
表哥也不在。早先沒接到她,他們就各自忙去了,如今偌大個喬府除了就她們主僕二人,還有管家隨叫隨到。
剛走出隨風亭沒幾步,管家劉叔便不請自來,“小姐,門外有個姓林的男子找您,說是你的老友。”那男人看起來也有三四十歲了,而且面生得很,他還真不敢擅自將人帶進來。
“林叔。”有些驚訝,喬凝心趕緊說到,“快將他請進來。”
她以爲等那事情處理好以後,楚雲絕會第一個來,沒想到林叔卻先來了。
寬闊的花廳中,喬凝心早已等在那裡,看着林天炎走進來,她趕緊起身迎了上去,“林叔,您怎麼來了啊?”
“怎麼?小丫頭不歡迎我嗎?”故作疑惑,他一臉微笑。
“怎麼會!”走上前去親熱的拉着林天炎,她呵呵一笑,“林叔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拉着林天炎走到桌邊坐下,她朗聲說到,“來人,上茶,讓廚房準備一些好吃的點心。,
輕笑兩聲,林天炎也不推辭,“小丫頭如今在這裡就是主人,過得甚爲舒坦啊!”
“哪有,我在哪裡都能過舒坦了,誰要是敢叫我不舒坦,我肯定讓他加倍的不舒坦。”在林天炎面前,她不需要掩飾什麼。
“哈哈,這脾氣我喜歡。”
“我也喜歡林叔,不然纔不會跟您這般沒大沒小呢!但凡是我看得順眼的,我都會真誠相待。”嘿嘿一笑,喬凝心說得極爲自然。
“是啊,我也能感覺得出來。”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喬凝心,他輕聲說到,“小丫頭這一趟可是夠辛苦的,人都有些消瘦了。”
“人家想苗條還沒機會呢!”眨眨眼,喬凝心故意說着這些不着邊際的話,她是不想別人擔心而已。這一趟南楚之行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件件都讓人頭疼,能不消瘦嗎?
“你看起心情還不錯!”打趣一笑,他緩緩說到,“難道你不生氣了?”喬凝心這樣的反應,他還真有些驚訝,看那女人被打成那樣,他估摸着她肯定氣壞了,沒想到這才半個時辰的時間,她又能有說有笑了。
“林叔這次來就是爲了那件事情吧?”
輕輕點頭,林天炎沉聲說到,“不過在我說之前,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對此事我根本不瞭解,我還能有什麼看法。”頓了頓,她又說到,“不過,他一直說與那女人沒有關係,我打算暫且先相信他一次,等他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聽她這樣一說,林天炎這才舒心一笑,“看來我今天是不會白來。”
“林叔是來替他解釋的嗎?”微微皺眉,她有些不滿,爲何他不自己來?
“別誤會。”林天炎趕緊打斷她的想法,“可不是他要我來的,可是這孩子一向喜歡報喜不報憂,我怕他爲了諸多的顧及,反而解釋不清楚,所以才先他一步過來找你。”
“有什麼憂?”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喬凝心頓時有些緊張。
看了一眼她身後的末婉,林天炎輕聲說到,“末婉啊,你去幫我看看那點心好了沒有。”
末婉就是再笨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喬凝心,得到她的應允後她才走出了花廳,到院外等候。
“到底是何事?”末婉一走,她趕緊問到。
“別急,你聽我細說纔好。”
他將那晚在迎春樓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還說出了他們留那女人的用意,片刻過後,喬凝心才漸漸舒展眉頭,“這麼說來,那個女人很有可能是那面具男人派來的?”
微微點頭,林天炎輕聲說到,“十之八九。”
原來這就是事情的前因後果,楚雲絕確實沒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相反還處處爲她着想,未免她擔憂,他連受傷的事情也隱瞞了。
心裡有些愧疚,喬凝心緩緩低下頭,忽的又擡起頭來,“你說是他去找弦月那晚出的事?”
不明所以,林天炎輕輕點頭,“就是那晚。”
“可那晚他不是在醉紅樓嗎?”
那晚她聽的真切,第二天又得到了老鴇的證實,難道這一切都搞錯了?
“醉紅樓?”輕皺眉頭,林天炎不解的問到,“誰說他在醉紅樓?那晚我替他逼了毒,就在迎春樓裡歇了一夜,第二日把戲做足了,他纔去了我的小屋,隨後回了家。”
見喬凝心不言語,他繼而說到,“可是回家沒多久,他又去了小屋,傷口裂開了,血流不止,他去找我替他上藥。我撿查了一下傷勢,是因催動內力才導致氣血避流,傷口自然惡化。我問他是何原因,他卻說是不小心所致,他不想說,我也就不多問了。”
催動內力?氣血逆流?傷口惡化?
喬凝心呆愣着,一時間不知該說何是好!
她清楚的記得,那日她肚子疼得要死,身體發冷,是楚雲絕一直在照顧她,難道是因爲那個才使傷口惡化的?
“凝心,你想起了什麼嗎?”見她這副神情,林天炎隨即問到。
“啊!沒有。”慌忙搖頭,喬凝心略顯尷尬,“原來是我誤會他了。”
原來她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是那麼的可笑,一切都是個巧合罷了,在她懷疑楚雲絕的時候,他卻在默默承受着,中毒、放血、傷口惡化這些事情,此時想來,是多麼的愧疚。
輕嘆一聲,林天炎沉聲說到,“我雖說不是自小看着雲絕長大,可也算是對他較爲了解,雖說他在殘月宮做的都是些殺人放火的事情,可他卻沒殺過一個好人,據我所知,殘月宮這些年接下的生意,目標都是那些十惡不赦之人,於他而言,不過是爲民除害罷了。他這孩子看起來成熟穩重,實際上卻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認定的事情,恐怕一生都難以改變。你也知道他小時候經厲的那些事情,雖說他現在故作輕鬆,那不過是表面而已,是他用來掩飾自己的一種方法。”
輕輕點頭,喬凝心低聲說到,“這些我都知道。”
“嗯!雲絕是林叔此生唯一牽掛之人,而你卻是雲絕此生最爲牽掛的人,林叔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林叔放心,凝心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也明白您的意思。”
“見你這般,林叔當然放心了。雲絕那小子能得遇你這樣的女子,也是他一生之大幸。”
呵呵一笑,喬凝心輕聲說到,“林叔就不必拿我消遣了。”
“林叔可不是消遣你,我活了半生,所遇之人無數,可只有你一人能入得了我的眼,也只有你與雲絕才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可是,很多事情不單需要緣分,還需要去爭取,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如今這形勢你應該也能看出些端倪來,很多事情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或許你們將來還要面對諸多的問題,只有經得起考驗的,纔是真正的。”
他窮其半生,卻只能默默懷念,這樣的錯誤,他不希望雲絕與凝心再犯。
輕輕點頭,喬凝心一臉認真的看着他,“林叔也有深愛的女子嗎?”
“有。”緩緩張嘴,他說得十分中肯。
“那,爲何不與她白頭偕老呢?”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林天炎的臉色,她試探的問到。
“故人已去,徒留我一人懷念而已。”自嘲一笑,他緩緩垂眸,似是又想起了傷心往事。
喬凝心內疚的看着他,趕緊說到,“我不是故意的。”
“無妨。”輕輕擺手,林天炎站起身來,“來了這片刻,我也該回去了,等雲絕處理好那件事情,你還得早些回家,你爹還有要事要與你們商量。”
“是何要事?”
“是要事,卻不算急事,所以你不必擔憂,還是先將眼前的事處理好再說。”那件事情,緩個幾天也無妨。
“那女人你們打算如何處理?還有,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
輕皺眉頭,林天炎緩緩說到,“孩子已經沒有了。”
“沒,沒有了。”動手的時候,她真恨不得將那母子二人一起弄死,可如今真相大白,那孩子也不是楚雲絕的,她便是無辜傷害了一條性命,難免有些不忍。
“不必過分自責。那孩子對那女人來說是個麻煩,因爲他畢竟不是雲絕的,對雲絕來說,那更是個麻煩,或許他提早離開人世,會減輕不少痛苦。”
“可是……”她雖然殺人無數,可這次真的有些過分了。
“別可是了,即便你後悔也無用,人各有命,不必再多慮。”安慰兩句,他擡腳走出花廳,喬凝心趕緊跟上,“我送送你吧。”
其實她想說,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想去找楚雲絕。
可是,好像有些說不出口。
忍不住輕笑,林天炎寵溺的看着她,輕聲說到,“女孩子,還是要矜持一點纔好。據我所知,某些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不用那麼着急。”
被人識破,喬凝心輕輕吐了吐舌頭,抿嘴一笑,“好吧。”
“嗯!”打趣的看着她,林天炎轉身走出廳外,“我走了。”
如他所說,他不過剛離開半柱香的功夫,楚雲絕便匆忙的趕到了這裡。
管家劉叔再次來報,說姑爺急匆匆的趕來了,她便忍不住輕笑出聲,“叫他去花園等着。”
“啊?是!”點頭,他依言去辦了。
偌大的花園中,粉色的梅花爭先恐後的吐蕊,連那株從宮中帶回來的茶花也不甘落後,開得正豔。景龍不似南楚那般寒冷,即便是在冬日,也能看到嬌豔欲滴的花朵。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喬凝心回頭看了看身後,又忍不住低頭偷笑,等下那傢伙過來,她一定得好好嚇嚇他才行。
楚雲絕在管家的帶領下,風風火火的走到園中,看着坐在風中的女子,他輕呼一聲,兩步走到身前,“凝心,你怎麼在這裡吹風!小心着涼。”
故意冷着臉,喬凝心沉聲說到,“關心我幹嘛,你應該先去關心關心那個孕婦。怎麼樣?她死了沒?”
“我跟她什麼都沒有。”
“不必解釋。”擡起頭,她看到楚雲絕眼底的焦慮,想要繼續捉弄,卻十分不忍。
憋着笑意,她朝楚雲絕勾勾手指頭,楚雲絕不解,緩緩低下頭,還未完全靠近,卻被喬凝心勾住脖子狠狠地親了一下。
“你這討厭的傢伙,有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以後要是再這樣,我就家法伺候!”嬉笑着她硬是將楚雲絕拉到眼前,吊住他的脖子不讓他站直。
微楞過後,楚雲絕終是回過神來,看着笑得有些得意的喬凝心,他忍不住抿脣輕笑。
淡淡的笑意自脣邊盪開,他也順勢將喬凝心從石凳上抱了起來,摟住她纖細的腰將她拉到身前,“原來娘子都知道了!”
看到喬凝心這樣的反應,他也不再擔心什麼了,知道了,或許更好,至少不會讓他的小娘子再生氣了。
“嗯!”重重的點頭,喬凝心將腦袋搭在他肩上,在他耳邊輕聲呢喃,“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事情都要一起承擔,所以,以後你不許再對我隱瞞什麼了,什麼事情都得如實上報,不然…小心我家法伺候,哼哼!”
輕笑出聲,楚雲絕緊了緊雙臂,“是何家法啊?”
猛的拽住他的衣服,喬凝心故作惡相,“想要知道嗎?那隨我去房裡吧,我要讓你領教領教我的家法。”
那個女人的出現,大大的刺激了她,或許,她可以考慮先生個小云絕出來玩玩,免得總有不甘寂寞的女人想往她相公的懷裡跑,甚至還拿孩子使壞。
冬日的暖陽撒在院中,將相擁的兩人緊緊罩住,暖黃的光暈在兩人身邊漸漸散開,溫馨無比。
拉起楚雲絕的手,喬凝心忍不住笑出聲來,整個花園裡滿是她得意無比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