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往事並不如煙
番外 往事並不如煙
整整一天一夜,牀上的人依舊沒能醒過來,而林叔卻還未趕到,喬凝心已經急得不知所措。
城裡的大夫她都請遍了,不管好的壞的她全都派人請了回來,就連方固幾十裡的大夫她也讓人連夜給拽過來,可沒一個能將楚雲絕弄醒。不過,他們給的答案卻一樣,都說楚雲絕是一時昏倒而已,從脈象上看並無任何大礙,或許躺上三五天就會醒來。
看着他們一個個搖頭離開,喬凝心真恨不得將他們全部抓回來大卸八塊挫骨揚灰。偌大個義江城,竟然連個像樣的大夫都沒有,無奈之下,她只得聽了他們的意見將林老頭請來。
好在林老頭也不計前嫌,一番折騰後他又交代了幾句,留下一些藥丸後獨自離去。按照他的意思,楚雲絕過了今晚應該就會醒來,從他那裡喬凝心還得知原來楚雲絕的病並未痊癒,像這次這樣暈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每每想到這個,喬凝心就越發的自責。她不知道三年前他是怎樣掉下山崖,不知道他當時到底受了多重的傷,更不知他到底是怎樣死裡逃生並且到了苗疆,她只知道,在林家父女兩救下他時,他已經病入膏肓狼狽不堪。她很難想象在那樣一個荒蠻之地,他一個重傷的人是怎樣生活,這三年他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
雲裳收到消息說林叔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趕到義江城,即便她根本等不及也只能妥協。在牀前守了一天一夜,楚雲絕沒有半點清醒的跡象,如今也只好聽那林老頭的話,靜靜等待他醒轉。
窗外一輪滿月,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柔和的光從窗戶中灑進來,將牀前睡熟的兩人籠罩其中。喬凝心趴在牀邊上已經睡熟,左手卻一直捂在被子裡抓着楚雲絕的手,像是生怕一醒來他就會離開似的。
手掌一緊,掌心更是傳來異樣的溫度,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趕緊坐起身來,卻聽見楚雲絕近似哀求的聲音。
原本以爲是他已經醒來,細看之下才發現楚雲絕並沒有醒,而是皺着眉頭在不斷低喃,看似很痛苦一般。她慌得站起身來想要吩咐人去找大夫,卻發現楚雲絕一直緊緊拉着她的手,無論怎樣都無法掙脫。
“別打……你們別打……別打了……”
“救……命……”
“我好難受……”
“救我……”
忍不住俯身向前,喬凝心細聽着他的呢喃,臉色漸變爲慘白。
爲何他會說這些?爲何他還不醒來卻是如此的痛苦,好似正在忍受什麼煎熬一般。
趕緊將他扶了起來,喬凝心急得輕喚他的名字,可手上的力氣卻越來越大,好似要把她的手捏碎一般。咬着牙,喬凝心剛想開口叫人,卻不想楚雲絕突然睜開了雙眼,一下子將她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別走,別走,我一個人害怕。”有些顫抖,他抱着喬凝心的手不由得又緊了緊,像是想要將她揉進身體中一般。猛的被他抱住,喬凝心喘着粗氣輕拍他的後背,嗓子裡好不容易纔擠出幾個字,“別擔心,我不走,我就在這裡陪着你。”
“你說的,你不準騙我。”一時間,他好似一個小孩子一般,完全依賴起喬凝心來。
伸手摸了摸他已經溼透的後背,喬凝心不由得皺起眉頭,安撫着說到,“我不騙你,我永遠不會騙你的,要相信我。”
“你……是不是做夢了?”感覺到楚雲絕已經安靜不少,她才試探着問了一句。
楚雲絕輕輕點頭,整個身子都依靠着喬凝心,在她耳邊輕聲說到,“又是那些可怕的夢,趕都趕不走,我真的好怕。”那樣的日子就好似噩夢一般,一直纏着他,讓他莫名的恐慌。
“不過是個夢而已,沒什麼好擔心的,夢都是反的,夢境越可怕現實就越美好,你千萬別怕。”就好似她那日做的那個夢一般,雖說他現在已經失憶,但總算是回來了。
“真的嗎?”不知爲何,此時他對眼前這個人十分信任。
重重的點頭,喬凝心生怕他會不相信,隨即又說到,“所有人都是這樣說的,所以你就別擔心了。”
“可是……”可是每次做完夢以後,他都會想起那些讓人恐懼的日子,心中更是不安。
“沒關係,我會保護你,沒什麼好怕的。”
“你會保護我?”從來沒有人向他這樣承諾過,即便以前有這樣類似的他也不記得了。
推開懷中的女子,他這纔看清這張滿是擔憂憔悴無比的臉,輕呼出口,“怎麼是你?”
一愣,喬凝心隨即自嘲輕笑,“當然是我,不然還有誰!”
有些尷尬,楚雲絕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看看與他僅有一線之隔的喬凝心,不自覺的後退半分,緊了緊身上的被子。擡眼看看這陌生的房間,他輕聲問到,“我這是在哪裡?”
“客棧。”
“我那天是不是暈倒了?”他只記得眼前這個女子對他說了好多,然後他覺得頭疼欲裂,最後就沒了知覺。
點頭,喬凝心輕聲回答到,“是的。”頓了頓,她又說到,“聽說你像昨天那樣暈倒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隱疾而已,讓你…讓夫人見笑了。”清醒不少,他很快又恢復了冷漠,說話也生疏不少,臉色雖然依舊有些憔悴,可神情卻不似剛纔那般。
呵呵一笑,喬凝心正視着他的雙眼,認真的說到,“如果我能找人治好你的隱疾,你願意嗎?”
“你是說那個林叔嗎?”雖然他當時頭好似要炸掉一般,可那晚喬凝心說的話他都記下了大半。
眼中一亮,喬凝心不自覺的靠近他,開口問到,“你還記得林叔?”雖然記得的不是她,但總比一個都不記得要好。
“不記得,不過那天聽你說過。“對她的靠近,他心中似是並不排斥。
藉着屋中有些昏暗的燈光,他仔仔細細的打量着這張十分精緻的臉,腦中閃過很多畫面,努力的想要記起一些關於她的記憶,可卻什麼也抓不住。
看着他睜大的雙眼,喬凝心驀地一愣,隨即尷尬一笑,“那天我說的,你都聽到了嗎?”本來是打算離去,所以她一股腦全都說出來了,卻不想之後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聽到一些,後來頭疼欲裂,再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看着眼前的喬凝心,他說得十分中肯。
“那,你相信嗎?“注視着楚雲絕,她發現他的雙眼純淨如水一般,比那孩童的眼睛還要明亮,沒有半分雜質。
“我……”他不知道該不該信,更不知自己該作何選擇。
看着他猶豫掙扎的神色,喬凝心抿脣一笑,“不如,我再來給你說一說我們以前的事情,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麼來,到時候你再決定要不要接受治療。”她覺得楚雲絕已不似之前那麼排斥她,那麼她就還有希望。
遲疑片刻,楚雲絕緩緩點頭,只輕聲說了個好字。
“今晚的夜景很美,月亮也很圓,不如我們出去走走,邊走邊說。”
又是一陣沉默,半晌後他才輕聲說到,“好吧。”
掀開被子,他想要起來卻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喬凝心隨即自衣櫃中拿出一套新的衣服站在牀前,“我來幫你穿如何?”
“還是我自己來吧 。”說罷,他接過衣服淡淡瞥了喬凝心一眼。
會意,喬凝心也不多說什麼,輕笑過後轉身走出屋外,等在門外。
特意支開了想要隨行的幾人,她與楚雲絕並排着走到了城門下,僅拿出懷中揣着的腰牌揮了幾下,守城的俸衛趕緊爲他二人開了城門,兩人旋即走向東郊的小溪邊,撿了一塊沒有溼草的地方坐下。
仰頭看着夜空中圓圓的月亮,喬凝心終是緩緩開口,“不如,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輕輕點頭,他只有那麼一個簡單的回答,但喬凝心知道他這是在試着相信她,接受她,她心中的期望便更強烈。
抿脣一笑,她轉過頭去看向夜空,輕聲問到,“你知道京城喬家嗎?”
“沒聽素素說過。”這段時間,他一直跟着林家父女兩,其餘的人都很少接觸,想要知道什麼必定是從他們兩人口中得知。
眼中閃過一抹凌厲之色,喬凝心趕緊低頭,深怕被他看到。輕笑兩聲,她隨即說到,“沒關係,我來告訴你。”
眼瞼微動,她將視線移到別處,細細的講述着。她說喬家,說楚家,甚至說到了皇室和南楚,卻惟獨沒說有關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足足半個時辰,她終於將心中的所有全都說了出來,擡眼看了看聽得入神卻又一直擰着眉頭的楚雲絕,她輕聲問到,“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印象?”
一瞬的怔楞,楚雲絕隨即搖頭,“沒有。”她說的那些,他真是一點都記不得,無論他怎樣努力的去想,腦袋中還是隻有這三年多來的記憶,而且大多都是一些不願意記起的東西。
“沒關係,慢慢想,相信你會想起來。”懷中雖然揣着林老頭留下來的藥,但她還是擔心楚雲絕會因爲想事情而在此頭疼暈倒。
轉過頭看着夜空,她看似無意的問到,“這天上的星星,你最喜歡那一顆?”
雖然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楚雲絕還是擡頭看向天空,仰望着那滿天的繁星細看起來。
“那一顆。”他驀地伸手,指向那糾纏在一起的三顆明星中最左邊的那一顆。
心中一緊,喬凝心看着那顆閃亮的星子,片刻後卻輕笑出聲,“真巧啊,我也最喜歡那一顆。”或許她會是中間的那一顆,但她的心中裝的卻是那顆去而復返的星星,也是坐在身旁的這個男子。
有些異訝,楚雲絕一臉認真的看向喬凝心,像是想要證實她說的是否真誠一般。轉頭看着他,喬凝心輕笑出聲,“都出來這麼久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也好。”站起身來,楚雲絕輕聲應下。
“既然你還是想不起來,那就不要想了,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做決定吧。”明天林叔就能趕到,此刻她希望他能再快些。
垂下眼簾,楚雲絕沉思片刻後終是輕輕點頭,“好,我答應你。”
“嗯,走吧。”說罷,喬凝心便不再理會他,擡腳朝着回客棧的路大步走去。
或許許多事情都是有轉機的,昨天楚雲絕還一口拒絕了她所有的要求,今日卻已開始動搖。
或許,他們之間註定還有扯不斷的牽連。
踩着柔和的月光,兩人從客棧後門進去,打過招呼後便各自回了房,卻不知此時在離客棧不遠的地方,幾個青衣男子正圍住一個嬌弱的女子,攔住了她的去路。
爲首的一人冷眼看着那個皺眉不止的女子,輕聲說到,“林姑娘還是請回吧,此時他們都已經歇下了,不方便見你。”
“我只是想看看他,大叔說他至今還未醒來,我真的很擔心。”着急的解釋着,她好似乞求一般。
“林姑娘不必擔心,我們姑爺已經醒了,如今小姐正在照顧他,姑娘還是請回吧。”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故意將姑爺二字說得極響,像是在提醒她一般。
眼眶一紅,女子不由得垂下眼簾,低聲問到,“他真的醒了嗎?”
點頭,男子再次肯定,“確實醒了,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如今天色已晚,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守在客棧附近本是小姐的意思,但他真沒想到林素素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人。
“我知道了多謝關心。”眼底滿是失落之色,她面向男子點點頭,旋即慢慢轉身,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直到確定她已經走遠,幾個黑色身影才迅速離開,消失在夜色中。
夜已深,偌大的客棧中卻只住了幾人,兩間對立的房中卻有兩個輾轉難眠之人,整整一夜也不曾閉眼,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