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12年9月11日,我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不是千里馬,而是一頭毛驢,不喜歡推磨,更不願被屠宰,做成驢肉火燒,我盼望着傳說中的神仙張果老來,並對他朝思暮想。
我叫王二,扣村人,今年三十歲了,是個光棍。也可以自我安慰叫做童男,結婚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一直不結婚是件壞事。
作爲一個光棍有太多的心事,我們那有座山,山裡有座破廟,廟裡有個糊塗和尚,是我的摯友。我們倆個人經常互相安慰。要知道這年頭做和尚也有煩惱。
我的現實目標是掙大錢,買房子,有了房子就可以找個老婆結婚了。但理想與現實之間的距離太大,我每天趕着一頭騾子拉着一車磚頭忙於生計,騾子是馬和驢的雜種,生來就不能生育,要是這騾子能生育,我還能富裕點。這就是命,我和它志同道合。當然志同道合的,還有一個老和尚。
老和尚的法號叫智廣,每天在破廟裡誦經拜佛,他還有三個徒弟,是啞巴,聾子和瞎子。他們的肚子每天餓得呱呱叫。現實和理想相差太遠。所以我們很煩惱。
每個人都會做夢的,我也有我的夢想,但一直未能實現,爲此我很頭疼,在外人看來我的現實與一頭驢相似,現在我的工作就是趕着一輛騾子車,每天裝卸約五千塊板轉,一塊磚大約兩千克。我的工作量以噸記位。在幹活前,我總要給自己默唸: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的段子來以此自我安慰。
但安慰不能解決生存問題,我的理想是做一個寫詩的人,但我寫出來的詩沒有人喜歡,我覺得人最大的幸福莫過於能夠自己選擇一種生存方式。相反則生不如死。爲此我很糾結。
我經常到山上的破廟裡,找老和尚傾訴煩惱。一來二往,我們就有了共同語言,有了共同語言,就有了同命相連的感情,有了感情就有了友誼,友誼再深一點就是莫逆之交。要是他是個娘們兒,那就是紅顏知己。
我說:“老和尚,你這破廟怎麼能引來人,怎麼也得從新翻蓋,造一座輝煌雄偉的殿堂出來,用黃金鑄一座佛像……”
“阿米駝佛!”老和尚先是一本正經,然後說:“我要真有這麼多錢就不在這當和尚了。”
“那你幹什麼?”
“去印度。”和尚說,他的理想是超越他的前輩一個叫唐玄奘的和尚,成爲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和尚:“到時候,我要普度衆生,坦白地講,你沒有老婆,很煩惱,不如拜我爲師做和尚。我們可以坐着馬車去印度。取經書和舍利子回來。”
我告訴他:“我們這裡是偏遠山區,現在不同古代,馬車是不行了,得坐輪船火車了。”
和尚合上手掌,彎腰鞠躬說:“阿彌陀佛,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我也是這麼想的,如同我寫詩沒人喜歡,但我依舊堅持,我找過出版商,出版商說,現在的文人墨客很多,要想火是需要有人炒作的,不炒作火不了,我對他說“儘管炒,只要我能火,清真,燉煮,燒烤,都行。”
可出版商又對我說:“你適合涼拌,不合我的口味。”
衆口難調,誰知道別人都喜歡什麼。過去,我是買驢肉火燒的,其實我祖上就是幹驢肉火燒這一行當的。從我曾祖父開始,到我,這手藝一共傳了四代,到我這一代算是沒落了。後來因爲沒錢,我只好趕着一頭騾子去拉磚頭。但我堅信,會有那麼一天,我會遇到我的伯樂,他讓我知道我不是驢是馬,我期待着那個陽光明媚,天氣晴朗的日子馬上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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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實與夢想之間是有距離的,而且距離很長。這段距離裡包括坎坷與辛酸。正當我期盼着我的伯樂出現的時候,我的騾子突然與世長辭。我傷心欲決,騾子是我唯一的家產,是我的全部。昨天晚上,我見騾子有些精神不振,我以爲它患了相思病。像我一樣孤獨了心,所以時常唉聲嘆氣,感覺一起很無趣。但我沒想到它死掉了,我把騾子賣給了屠夫,然後寫了一首詩埋葬了我的騾子。
你在我心裡
是我一生的情人
陪伴我度過幾個春秋 幾個冬夏 幾個年頭
儘管馬和驢都說你是個太監
沒了騾子,我完全失去了營生,老和尚對我說:“拜我爲師吧!你適合做和尚。”
“我不想。”
“那你陪我去印度吧?我付給你錢。你給我趕馬車。”
和尚的建議使我很糾結,因爲現在的年輕人都相信科學,沒有了信仰。做和尚的車伕是一件沒有前途的事,但我又無計可施。爲此我去諮詢了一位畫家。
畫家也是一位苦行僧,他告訴我,他是從大城市來到我們這個小山村的,爲的是體驗生活,昇華藝術。他沒有帶錢,他說他要在這個地方靠義務勞動混一口飯吃,堅持三個月再回去。可他並沒有義務勞動,只是偷偷地潛進某家的雞舍裡偷雞蛋,然後煎成三分熟的荷包蛋享用。因此村裡人都叫他土匪。認爲他就是個打家劫舍的土匪。
畫家對我說打劫也是一門藝術。不過畫家還是向我傾訴了苦衷:“打劫這個職業風險性大,還是畫畫好,只是現在沒有人買我的畫,所以我纔打劫,但我要好好畫,要是哪天我成了畫家,就不打劫了。”
畫家擅長畫女人,爲了好好畫畫,經常帶着我去鎮上春滿樓找女人,他說:“春滿樓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我要畫帶狐狸尾巴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才有味道。”
我對畫家說:“你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畫家對我說:“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爲自己的事業獻身,是值得的。”畫家還告訴我:“人千萬不要清高,那樣是白癡,有錢就去。”
於是我答應了糊塗和尚。但我不想做和尚,在向印度出發的前一天,我去了春滿樓,那是個美女如雲,想入非非的地方。但我確定那些女人的屁股上沒有狐狸尾巴,這件事我不騙人,我是個老實人,實話實說。
回憶起那天晚上,我只記得我喝了很多酒,然後和一個叫鐵樹開花的女人上了牀。
我問鐵樹開花:“我還是童男,第一步我該怎麼做?”
鐵樹開花告訴我:“當然是脫褲子。”
我又問鐵樹開花:“是你脫還是我脫。”
鐵樹開花笑着罵我:“傻蛋!”
當我看到赤身裸體的鐵樹開花,我精神極度緊張,這種緊張致使我有些頭暈,然後我就一下子栽倒在了牀上,曖昧地對鐵樹開花說:“我暈了,我見到一絲不掛的女人就暈。”
鐵樹開花說:“那你躺好了,我來。”
我就這樣奉獻了自己的第一次,那個晚上,鐵樹開花對我說:“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傻蛋。”我告訴鐵樹開花:“你要是喜歡我這個傻蛋,就嫁給我吧。”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其實有時候,我自己常在想,人活着爲了什麼?有些人活着太累。有些人沒心沒肺,有些人吃飽了撐的,有些人則很尿頻。而我現在就是一傻冒。陪和尚去印度,出國旅遊。
老和尚決定把瞎子留在寺廟裡看家守園。他說:“要把瞎子帶出去,肯定丟在外面,回不來了。”
我問瞎子:“你生活可以自理嗎?”
瞎子告訴我們:“有佛祖保佑,請大家放心。”
老和尚買了四頭驢,原來和尚還是有些錢財的,我對和尚說:“我不是你弟子,你是我老闆,你要給我錢。”和尚對我說:“可以。但你要把你這髮型剃了,穿上僧衣,我希望我們能統一着裝。”說句實話,我有三十年沒剃鬍子了,一年沒打理頭髮了,我接受了老和尚的意見,剃了光頭,穿了僧衣。決定一走了之。
要是一百年之後,有人提起有四位偉大的和尚,他們一人騎着一頭驢,西去取經的故事。首要聲明的是其中一個和尚是個假和尚。而且那個時候已經有火車輪船了,不是他們四個人願意找罪受,而是吃不飽撐得。
我開始以各種理由拖延我們西去的日程,比如我告訴老和尚我們需要慎重考慮,畢竟現在不是一千多年前,是混戰年代,外面的世界有輪船,有火車,還有戰爭,要想出國,必須做好各種準備。老和尚說他不怕死,他願意爲佛教事業貢獻此生。我告訴他:“死並不可怕,就怕死得稀裡糊塗,莫名其妙。現在外面的世道很亂,前些日子,扣村的老李頭和媳婦坐在炕頭上算計着誰該壓在誰身上,結果一個炮彈落下來,只剩下了一對屁股血淋淋地屹立在廢墟中。
凡事都沒有人想象中的簡單和如意,這個道理很簡單,你想泡女人,但那女人不一定願意讓你泡,即使願意讓你泡了,當你看到一絲不掛的她,或許就會暈。和尚想去西天取經,想和去是兩碼事,他是出發了,但沒想到我們會遇到土匪。
那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是個打劫的好日子。因爲和尚的光頭能折射太陽光,所以很亮。致使土匪很快且明確地包圍了我們這四個目標。
先是有一個人從樹上掉下來,啪唧一下,趴在了地上,自己手裡的一把刀穿透了自己胸口,刀刃流着血滴被陽光折射地耀眼,當時我們的驢和我們都受了驚嚇,我們拉緊繮繩,呆若木雞地停在了原處,看着那人向我們翻了一個白眼就死了,然後從樹林子裡冒出五個人來,手持大刀截住了我們的去路。
其中一個大胖子說:“我們是打劫的,但我們是有素質的劫匪,我們不劫色,不劫老人和小孩,只要驢和錢。”
其中一個土匪在大胖子耳邊輕聲說:“瘸子從樹上摔下來死了。”
大胖子不以爲然:“誰叫他非要上樹打劫,一點職業操守都沒有,淨整妖娥子,怪得了誰。”
這時候,老和尚雙掌合十說:“各位施主,我們是前去西天取經的和尚,請施主們看在佛祖的面子上,放過我們。”
大胖子說:“不如我這把刀送師傅去西天好了。既經濟實惠,還能爲師傅你節省時間。”
我立馬從驢背上跳下來,看着那從樹上掉下來的死人,在老和尚耳邊小聲說:“快把驢給他們吧,我可不想讓刀子在身上穿個窟窿。”
老和尚很猶豫,依舊說:“佛說人向善,得善果。”
“去你媽的,老子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老子們不怕。把這四個和尚綁了。”土匪們把我們從驢身上趕下來,把我們五花大綁,然後牽着驢,拿着從我們身上搜出來的乾糧和錢財就想走。
“各位施主,你們家裡都有父母老婆孩子,你們就不怕你爹翻白眼,你媽蹬了腿,老婆不生育,生了孩子沒屁.眼。”和尚擔心土匪會得到報應,一直勸說幾個土匪。可只有一個土匪回過頭來給了老和尚一個巴掌,然後蕩氣迴腸地說:“就讓報應來得更猛烈些吧!”
後來是畫家救了我們,那天他正要去鎮上春滿樓尋找創作靈感,在路上發現了我們,於是給我們鬆了綁。我們埋葬了那個從樹上掉下來插死自己的土匪,老和尚說:“他做壞事,我們就做好事感動他。”我想要是這土匪泉下有知,應該會被感動的一塌糊塗。
事後,老和尚號啕大哭:“那是我所有的家當呀!我的理想就這樣破滅了。”
我安慰他:“不要傷心不要難過,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過我是個俗人,我的工錢你得給我。”
回到家裡我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除了一日兩餐,我其餘的時間都陷入了沉思,從晚上沉思到太陽照屁股。吃飽飯,又從中午沉思到夕陽西下。吃完晚飯繼續從晚上沉思到太陽照屁股。我就這樣周而復始地沉思了一個星期。直到有一天早晨,我接到了一個壞消息。畫家從樹上摔下來,昏迷不醒。
畫家喜歡欣賞風景,他爬到了樹上,結果自己從樹上掉下來。這年頭爬樹可是個危險活,整不好掉下來,輕者傻,重者死。土匪膽子大玩刺激,畫家喜歡玩浪漫,都是不要命的主兒。這說明幹工作不僅要注重效益,更重要是安全。
我借了一輛老牛車,把他送到鎮上的時候已經晚上了。醫生責怪我:“要是早送來,或許還有救,現在就是活過來也是個傻子。”
我告訴醫生:“不是我害了他,是牛害了他。”
畫家後來就真的傻了,自從他傻了之後,他再也不吃三分熟的荷包蛋了,而是吃老母雞。他再也不去春滿樓了,他找了一個老婆,是個女傻子,還生了個小傻子。那小傻子會畫畫,老是在紙上給自己畫一隻雞,然後自己塞到嘴巴里充飢。
老和尚命運相當悲慘,小和尚們都走了,還俗下山娶了老婆過日子。連瞎子都做了叫花子改行去要飯。只有他圓寂在他的破廟裡。
而我娶了鐵樹開花做老婆,有了新生活。
後來的故事,我會繼續講,但我現在不是詩人了,而是一個沒名氣寫小說的作者,只能寫短篇小說,因爲不敢寫長篇小說,寫了我怕出版商不炒我。等我拿了稿費,我再寫我與鐵樹開花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