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方彥從議事館走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染上了一抹魚肚白,擡手擰了擰眉心,問身後的陳東道,“幾點了?”
緊跟在尚方彥身後從議事館裡出來的陳東看了看手錶。回答道,“六點過三分。”
停頓一下,陳東又問,“先生,您要不要先去用早飯然後再回院子。”
討論了一整夜的事情,大家都應該餓了,而且,陳東想,這個時候楚喬也應該還沒有起牀吧。巨島腸劃。
“不用,你去吃吧,我先回院子。”說完,尚方彥便邁開大步朝自己的院落而去。
昨晚議事的時候他的右眼皮一直跳過不停,以前他從來不信神鬼迷信,但現在他卻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漸漸對這種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東西有了一絲困惑。
回到院落的時候傭人正在打掃,衆人見到尚方彥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恭敬地叫“大少爺”,尚方彥一如往常地不做任何迴應便徑直上了二樓。
推開房門,裡面靜的可怕。
尚方彥不由眉宇輕蹙一下,大步朝裡屋走去,可是直覺已經在告訴他。楚喬不在房間裡。
掃視一圈,楚喬果然不在,連牀褥都是涼的,絲毫沒有人動過的痕跡。
心下莫名一驚,尚方彥來不及走到門口便大聲而急切地問道,“少夫人呢?”
守在門口的傭人聽到尚方彥那急切的聲音不由一顫,回答道,“少夫人昨晚去了老夫人那裡,一直沒有回來。”
“爲什麼沒有人告訴我?”說話間,尚方彥已經大步走到了門口。
傭人又是一顫,低着頭回答道,“我們去了,不過被人擋在了門外。”
“那小少爺呢?”
“昨晚您離開沒多久大夫人就將小少爺接走了,然後大總管又來請的少夫人。”傭人如實回答。
尚方彥的瞳仁驟然一縮,手握成拳低咒道,“該死的。”
話落。尚方彥便箭步朝老太太的院子裡而去,從來都不知道祈禱爲何物的他此時卻在心裡強烈地祈禱着:楚喬沒事,楚喬沒事,楚喬一定會沒事的...
老太太院子裡的人看到從來都平淡如水般的尚方彥此時渾身冒着戾氣地箭步而來都不由打了一個寒戰,立刻就有人去向老太太通報。
“大少爺,老夫人還沒起來,您稍等片刻,我們這就去通報老太太。”大總管突然冒了出來攔在了尚方彥的面前,在尚家的傭人裡面,也只有他有這個膽敢攔尚方彥的去路了。
大總管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畢竟尚方彥和楚喬的恩愛他是看在眼裡的,雖然他也知道尚方彥做事一向沉穩拿捏的好分寸,但如果此時讓尚方彥衝進屋子裡看到楚喬那悽慘十分的模樣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大事,說不定…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使我了?”尚方彥濃眉一橫,深邃的眉目裡全是不容一絲抗拒的威嚴和戾氣。
尚方彥一直的性格在大家看來都溫潤如水,甘冽如泉。卻沒想到此時的模樣如此駭人,比起素來凌厲的尚家二爺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等大管家反應過來,尚方彥已經跨過他大步朝老太太的屋子裡走了去。
推開一道道的門,拉開一道道的簾子。憑着敏銳的直覺和嗅覺,尚方彥強烈地感覺到了空氣中瀰漫着的血腥味道,尋着那血腥傳來的位置,尚方彥一步步靠近最後拉開了老太太起居的屋子簾子。
簾子一拉開,愈加濃烈的血腥味道便撲鼻而來,尚方彥一低頭,整顆心臟瞬間猶如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一樣,而且越收越緊,緊的他連呼吸都困難了。
“楚喬...”
楚喬就那樣靜靜地背對着他蜷縮着身子側躺在地毯上,髮絲凌亂,在她身下米黃色的印花地毯上是一片一片被血色渲染開來的梅紅,那麼耀眼,瞬間就灼傷了尚方彥的雙目。
箭步向前,尚方彥“撲通”一聲便跪到了楚喬身邊,“楚喬...”
沒有回答,沒有聲音,他甚至連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感覺不到。
從未有過的巨大惶恐洶涌而來,瞬息將尚方彥淹沒。
俯身,尚方彥小心翼翼地抱起蜷縮在地上的楚喬,然後楚喬那染滿凝固的血液的十指映入了他的眼簾。
心,開始控制不住地顫動,巨烈地顫動。
擡手,尚方彥將楚喬那染滿鮮血的手指湊到脣邊,卻不敢去吻,低頭看着她那蒼白而寧靜的小臉,一滴清淚完全不受控制地就落在滴在了楚喬蒼白的臉上。
“阿彥。”老太太穿戴整齊從裡屋出來看到掉下淚來的尚方彥不由一驚,渾身都顫了顫。
這樣的表情,她從未在尚方彥的身上瞧見過,哪怕十五年前尚方彥的父親過世,他也沒有如此悲傷難過過。
尚方彥緩緩擡眸看了老太太一眼,那眼神,冷冽寒涼而充滿威力十足的怨恨,彷彿要與整個世界爲敵般。
只是一眼,尚方彥便收回了自己的眸光,抱起楚喬,轉身。
“阿彥,祖母替你管教妻子,你不會怪祖母吧?”老太太的聲線仍舊低沉帶着無盡的威儀,只是卻帶了一絲以前從未有過的心虛和慌亂。
尚方彥嘴角冷冷一扯,緊緊抱着楚喬不做絲毫停留地大步離開。
老宅裡所有的中醫和西醫都被緊急召去了尚方彥的院落裡,原本安靜的院落一下子吵雜起來,只有尚方彥和楚喬的臥室仍舊死氣沉沉般的寧靜,所有的人或站或蹲或跪在牀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起,生怕驚擾了此時還在昏迷中的楚喬,更怕惹怒了面色如霜染可看着楚喬的目光卻柔的勝過棉絮的尚方彥。
“小喬…”聽到消息的尚方敘匆匆趕來,衝進屋子裡看到靜靜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楚喬一下子眼淚就流了出來,“爹地,小喬她怎麼啦?她會不會死?”
坐在牀頭的尚方彥將視線從楚喬身上移向尚方敘,深深蹙起的眉目稍稍舒展,伸手將尚方敘抱到牀邊緊挨着他坐下,聲音極其疲憊暗啞地道,“不會,小喬不會有事的。”
尚方敘看到楚喬那蒼白的臉色和已經處理過的纏着紗布的十根手指頭愈發哭的厲害,伸手想要去握住楚喬的手卻被尚方彥及時阻止住。
“別碰,她會痛。”
尚方彥怕,他真的害怕,害怕輕輕一碰楚喬就會消失在他的世界裡,再也不見了。
“爹地...”尚方敘擡着淚眼望着着尚方彥,彷彿這世上失去母親的最可憐最無助的孩子一樣。
尚紫緊跟着尚方敘跑了進來,看到這樣一幕震驚非小,也是瞬間便溼了眼眶。
“大哥,大嫂怎麼會這樣?”
尚方彥閉上雙眼,控制自己的眼淚不要掉下來,良久後才說出三個字,“是祖母。”
尚方彥的三個字一出尚方敘立刻就從牀沿上跳了下來然後往門外衝。
“小敘,你幹嘛去?”
尚紫大叫,可惜尚方敘頭也不回地跑了,速度快的驚人。
“他應該是去找祖母。”尚方彥卻絲毫不驚訝,只是看着楚喬淡淡地吩咐尚紫道,“阿紫,去替我看着一下小敘。”
尚紫點頭,緊跟了出去。
可能是尚紫的一聲大叫驚醒了昏迷中的楚喬,悠悠睜開雙眼看着眼前那徹夜思念的熟悉面孔,楚喬微微一笑,伸手想要去撫平尚方彥那深蹙的眉宇。
手伸到半空中卻被尚方彥溫熱的手掌輕輕地握住,他溫柔繾綣而又無限憐惜自責的目光看着她,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對不起...楚喬...”
楚喬輕輕搖頭,倔強地伸手想要去撫尚方彥眼角的淚。
尚方彥俯身,讓自己的臉貼上楚喬那纏着紗布的手指,心彷彿被狠狠地捏的粉碎,疼痛擴散到四肢百骸,讓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尚方彥此生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看着指尖那溫熱的液體慢慢沁入手指上的紗布,楚喬心滿意足地笑了。
能得到尚方彥如此的憐惜和珍重,昨晚的苦又算得了什麼。
“我沒事了,真的。”
尚方彥小心謹慎地握住楚喬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地親吻,深邃的黑眸如隕落的流星般黯淡了光芒,清雋的五官更是染了風霜般的沉重。
“我會讓祖母跟你道歉,給你討回一個公道。”
楚喬淡淡搖頭,“她是你的祖母,是尚家輩分地位最高的女人,而且,她已經八十歲高齡了,經不起任何折騰。”
“楚喬...”尚方彥何嘗不明白楚喬的想法,老太太八十歲了,萬一出點什麼事情那他們倆就得背上不仁不孝的罪名,楚喬是不想他爲難,更加不想衆人爲難他,“我以後再也不會帶你來這個地方。”
“不來不就代表着我們錯了,我們怕了嗎?”楚喬揚脣一笑,聲音淺淺地繼續道,“我們沒有錯,有你在,我更加不會害怕。”
尚方彥再次閉上雙眼,屏住呼吸,良久之後才輕輕頷首。
楚喬,我此生定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