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滿洲將領弱智於此,朱永興就不吝於再澆上桶油,使滇省烽火燒得更猛烈。
時機呀,既然被送到了手中,就不能放過。難道就乾等着清軍做好準備,再苦苦防禦嗎?難道置民衆和土司的求助不理,令人寒心嗎?
沒錯,明軍在元江大勝到現在,無論是物資屯集,還是士兵訓練,都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但清軍又何嘗不是如此?貴州清軍抵達昆明,總要十天半月的時間,籌措糧餉,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而明軍展開攻勢,卻能得到被壓榨、剝削得“苦不堪命”的土司和百姓的支持。
決心已下,朱永興拿起紙筆,給滇西戰區和滇南戰區指揮部各寫書信,通報了大概的作戰計劃,要他們相機配合。接着,他又給一直屯駐在紅河沿岸,準備增援滇省的明軍下達了命令,即刻拔營起寨,沿河而上,進入滇省,向廣南府集結。
命令一一下達,朱永興有些猶豫起來。思索了半天,他還是決定坐鎮安南,爲大軍搞好後勤工作。畢竟自己是一個人,不可能每次都親臨戰陣。再說,除了戰略眼光,在具體的戰術指揮上,那些久經戰陣的明軍將領也未必就比自己差。以後格局大了,自己更不可能四處奔走,每戰必至。
而且,廣南戰事的難度不大,安南明軍入滇後,與原在廣南的慶陽王劉震、魯國公祁三升、宜川伯高啓隆所部匯合,明軍的兵力將有萬人,已經大大超過了廣南的清軍。兵力優勢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廣南壯族儂氏土司在滿洲兵將的勒逼壓榨下,終於表明了立場,秘密派人前來聯絡,願輸兵助餉,重回大明治下。
廣南儂氏土司世襲二十八代近七百年之久,掌管着東至廣西西林縣境三百里,南至廣西安土州三百里,西至廣西直隸州五槽界二百七十里。北至羅平界三百里的廣大地區。儂氏土官有完整施政章程,置堂設監,劃放莊田,並指揮着世襲常備軍隊,對轄區實行封建領主統治。
據儂土司家譜記載,“十四世祖儂應祖襲授同知職,崇禎十一年調徵鳳克有功。加四品服;康熙十二年吳三桂反叛,命儂鵬徵有功;康熙二十年土官儂鵬率師追擒吳三桂大將夏國相於西板橋;二十世祖儂茂先1883-1885年奉調赴越南,在中法戰爭中有功,賞戴花翎加四品銜”。由此可見,儂氏土司對“抵掌疆場、奔走禦侮”是起過一定的歷史作用的,而且頗具實力。
“……授儂鵬知府職,加三品服。夫人爲三品淑人……”朱永興仔細讀了書記官寫好的諭令,稍有些不甘地蓋上大印。依照往例,也就是對儂氏土府只派員督察,另有駐地,並不相干。爲了爭取滇省最大的壯族土司,朱永興也只能暫時優渥,不僅加官授銜,還儘量不觸動儂氏土府的利益。
雖然不能馬上對土司制度有所改變,但此次征戰能得儂氏相助,在錢糧上卻可以大爲節省。而且。明軍也向廣西伸出了半條腿,藉助儂氏在壯族中的影響力,也能得到很多的便利。
毀漢家江山的漢人也,中興大明卻要靠其他民族,起碼目前是這個樣子。對此,朱永興感到無奈,又感慨萬千。這真是一個複雜到極點的問題,每思到此。便令人既憤慨,又悲哀。
煩心的事情不要老去想,越想越糾結,這是朱永興的自我排解之道。而且。好消息總是有的,令人振奮。
對安南鄭氏施加壓力的不僅是馬寶所率的大軍,安南都統使司府也有動作。一羣都統使在明軍的支持下,以猛山克族、刀氏、那氏、龍氏、左氏、猛猛族最爲積極,聯合出兵數千,奪取了山蘿、巴馬、奠邊府;而駐防安南的明軍也作出聚兵安沛的佯動,威脅升龍的北面屏障越池。
安南鄭氏真沒想到朱永興說到做到,爲了一些商人的利益大動刀兵。本來還在拖延、討價還價的談判立時變得非常順利,終於如朱永興所願,得到了下龍、海防、錦普、汪秘等沿海之地。
有了第一次不平等條約,再籤第二次便不是那麼痛苦。況且,鄭根率領的軍隊還在南方與阮氏進行着拉鋸戰,而明軍在滇省的幾次勝利,也讓安南鄭氏感到越來越畏懼。
當然,面子還是要給安南鄭氏一點的。朱永興答應日後相助安南鄭氏,由海路夾擊阮氏。嗯,這是一張空頭支票,安南鄭氏只能聊以自慰。至於什麼時候夾擊阮氏,最後還要看是否對明軍有利,而不是安南鄭氏開口便行的。
至於安南鄭氏要求各族聯軍退出所佔的土地,朱永興則推給了安南都統使司府。都是明朝封的安南都統使,大家要以和爲貴,就商量着辦吧!呵呵,吃進肚裡的還要吐出來,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新得的沿海土地很快便被跟隨馬寶大軍行動的一千猛山克族士兵,一千明軍士兵所佔領。新成立的商團也涌入海防,招募勞工,劃地建屋,拓寬港口。雖然這些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工的,但擺脫了安南鄭氏和王室的盤剝和敲詐,又由商會得到了相對寬鬆的自治權,加入商團和商會的商人們還是爆發出驚人的積極性。
官商勾結,是朱永興所深惡痛絕的弊病。儘管要徹底根除,將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但這不妨礙朱永興利用商會管理商人,儘量杜絕官員插手,儘量不給官商進行勾結的機會。
而伴隨着商人們的南來北往,朱永興廢除疍民、墮民(惰民)、伴當(世僕)、丐戶、倡優、樂戶、九姓漁民賤籍的諭令也隨之傳播開來。
“……壓良爲賤,自宋迄今六百餘年之弊政,吾大明化民成俗。以禮義廉恥爲先,值此人道彰明之際,豈容此等苛令久存……此諭令之後,即行通飭所屬一體遵照,並出示曉諭軍民人等,以副吾一視同仁之至意。”
朱永興大刀闊斧,幾乎削去了除僕婢之外的所有賤籍,既顯示出了自己的政治氣魄。敢於革除舊弊,以振作之勢與滿清抗衡。又能以一紙諭令得民心,得人力,壯大自己的力量,併爲着手開發湄公河三角洲募招勞力。
當然,豁除賤籍也是有條件的,這是朱永興的長遠考慮。優惠政策最好不要一步到位,以免日後無法施恩,鼓舞人心。
有功於國家者立刻豁賤爲良,並惠及全家;一人入伍,全家立即豁除賤籍,並授永佃餉田二十畝,只納兩成稅糧;無人蔘軍。但能前來墾荒或定居者,則豁賤爲準良籍,繳稅納糧(居住期)滿三年,才能正式被列入民籍,享受民籍所擁有的應考、出士等政治權利。
豁除賤籍的條件並不苛刻,還可以說是相當寬鬆。亂世人命賤如狗,拼了自己一條性命,能換全家爲良籍,並且有安身立命的田地,在當時人的心目中。是非常值得的。至於三年之後豁賤爲良,也不困難,到哪裡不是繳稅納糧,而三年中繳稅納糧的數額是有些重,但也不是不能承受。等成爲民籍後,繳稅納糧的比例也就降下來了。
至於於國有功,也有多種選擇:爲明軍帶路指引,擒殺清兵清官。捐輸糧草錢財……反正朱永興對豁除賤籍是勢在必行,這些對抗清大業有幫助的行爲,不過是白賺來的好處。
而這些被豁除的賤籍,多集中於東南沿海。象浙江惰民、九姓漁民,福建、兩廣疍民,安徽的伴當、世僕,江蘇的丐戶。針對性是有一些,但並不是朱永興的主要目的。人生而平等,從事行業也是爲了養家餬口,何賤之有?要說賤,那些沒有廉恥、節操的漢奸,倒是連妓女都不如。
在此時發豁除賤籍的諭令,一是因爲出海之路已經暢通,又即將有水軍前來投效,開發湄公河三角洲已經提上了日程;第二個原因則是給夢珠長臉,以朱永興納妃爲吉慶,有大赦天下的意味。
是啊,朱永興結婚了。風聲傳得很廣,禮金也收得很多,但婚禮卻不奢靡,只在安沛擺了幾十桌,招待各方來賀的賓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暹羅來賀,安南黎氏、鄭氏來賀,高平莫氏來賀,一大羣安南都統使,滇省的各家土司,都是帶着金銀珠寶來的,總得意思一下。
至於手下的賀禮,朱永興早有明言,非常時期,一概不收,各行其職,幹好工作,打好仗,就是最好的祝賀。即便如此,滇西的晉王李定國,趙王白文選,還是派人送來了財物。
雖然朱永興和夢珠早已經同榻而眠,但洞房花燭夜依然甜蜜無比。紅燭輕搖,輕酌慢飲,相偎訴情。鳳冠霞帔,大紅喜服,微醺的夢珠喜笑嫣然,愈發使她有不一樣的美麗動人。顛鸞倒鳳,巫山雲雨,夢珠嬌喘低吟,曲意奉承,更讓朱永興樂此不疲,換了好幾個姿勢,縱意馳騁之後,方纔盡興,相擁入睡。
只是第二天,看着收進來的金銀財寶被拉走,朱永興卻有些心疼,有那麼點小不痛快。
“唉,要是沒看見也就罷了,這看見了,也喜歡,卻又留不住,真是——”朱永興坐在桌案前,不時望向窗外清點搬運的財政司官員,不免輕輕嘆息。
夢珠抿嘴微笑,勸慰道:“妾身和龍兒都揀了幾樣兒自己喜歡的,這也就夠了。再說,妾身的陪嫁不是都留下了,殿下就別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啦!”
“這倒是個安慰。”朱永興苦笑了一下,調侃道:“養女兒賠錢哪,聘禮沒有多少,卻要倒貼嫁妝。”
“殿下給了猛山克族安身之地,又封了妾身父親、兄長的官職,難道還不夠嗎?”夢珠笑得歡快,“妾身又是如此尊榮,可謂一族皆受殿下恩典。聘禮呢,黃白之物倒顯俗氣了。”
“嗯,嗯。”朱永興連連點頭,揶揄道:“夫人哪,現在可是知道胳膊肘朝哪拐了。”
“妾身早就知道。”夢珠咯咯一笑。臉突然有點發紅,湊近朱永興低聲問道:“殿下不喜歡女娃吧?”
朱永興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雖說以前也親熱交歡,但昨晚才真正播下了種子,夢珠也明白這點。剛剛自己說的女孩是賠錢貨,估計是讓夢珠產生了誤解,才試探地詢問。
“男娃女娃都一樣,只要是咱倆的孩子。”朱永興伸手摸了摸夢珠的臉蛋兒。笑着說道:“其實晚點生孩子也好,我還答應要帶你去看海呢!等戰事稍有緩和,我帶你去下龍灣,那可真是個美麗的地方。”
夢珠撒嬌地將臉在朱永興的手上蹭了蹭,笑着點了點頭,心中卻不以爲然,什麼海呀。洱海不是看過了嗎,就是一個大湖嘛!去四處遊玩,哪有兒女繞膝來得幸福快樂?
“殿下,財物已清點搬運完畢,下官告退。”財政司官員前來報告,見夢珠亦在座,又施禮如儀。“下官見過世子妃殿下。”
雖然朱永興含糊其辭,只說是納妃,卻未說明是正室還是側室。儘管漢人官員都認爲夢珠不可能成爲正室,但現在只有夢珠這麼一位世子妃,身份依然貴重。加上朱永興對夢珠的恩寵早已流傳在外,所以,明事理的官員都很恭敬。
夢珠含笑點了點頭,這種尊敬和恭謹讓她很受用,虛榮心嘛,哪個女人沒有。
“交給商團。讓他們購買糧食和硝石。”朱永興沉吟了一下,補充道:“珠寶呢,也讓鄭家拿到海外出售,或許能賣個高價。如果海外的蕃薯便宜,也買一些,就在海防或下龍屯積吧!嗯,沒別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財政司官員再次躬身,退了出去。
移民墾殖、安置也需要糧食,不夠就得用蕃薯暫時代替。朱永興輕輕搖了搖頭,自己也算是殫精竭慮了。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能夠輕鬆起來呢?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龍兒捧着一個大碗走了進來。先給朱永興行了個半蹲禮,口稱殿下,又要給夢珠行禮時,早被夢珠一把拉住。
“咱們姐妹,哪來的那麼多虛禮?”夢珠笑着接過龍兒手中的大碗,仔細看了看,讚歎道:“龍兒的手藝更高明瞭,這冰果做得真是誘人。”
龍兒抿嘴笑着,眼睛卻向朱永興瞟來,似乎想聽朱永興也誇上幾句。
自從朱永興閒暇時給二女演示了硝石製冰後,夢珠和龍兒便喜歡上了自制冰點,花樣也越來越多。反正硝石制完冰後,還可以回收再用,算不上浪費,朱永興也喜歡見到兩個女人快樂玩耍,又不時能吃點冷飲,也是一個小小的享受。
各種顏色的水果切成碎丁,混在小冰茬中,還有花瓣,蜂蜜,朱永興聞到了混和着冷氣的香味,不禁點頭笑道:“看着就好吃,多謝龍兒了。”
龍兒笑得喜悅,還盯着朱永興,直到朱永興吃了幾勺子,又讚了兩句,方纔起身告退而去。
“這小丫頭。”夢珠看着龍兒的背影消失,不禁失笑道:“大概是心裡着急,所以變着法兒來討你歡喜呢!”
“還小,等一兩年吧!”朱永興把碗推到夢珠面前,又提醒道:“這涼的東西呀,吃起來舒服,可也不能吃太多。”
“殿下以前就說過了。”夢珠吃了一勺,突然若有所思地笑道:“殿下近來老是爲錢發愁,倒不如把龍兒也納了吧!龍家豪富,一筆豐厚的嫁妝是跑不了的。”
啊?朱永興爲夢珠的創意所驚詫,旋即又調侃地笑道:“倒是個好辦法,只是龍兒這麼一筆嫁妝卻是不夠。不如發道諭令,凡能出得起十萬銀兩嫁妝的,我是一概都納。算算啊,十個是一百萬,一百個是一千萬,嗯,倒也勉強夠花了。”
“十萬銀兩太少了。”夢珠知道朱永興在逗她,便笑着說道:“一百萬吧,要不得蓋不少房子金屋藏嬌呢!”說完,又向嘴裡填了一勺冰果,衝朱永興挑了挑眉毛。
“先不說蓋房子的事兒,給我來口冰果。”朱永興一把摟過夢珠,嘴貼上了紅脣,用力吸吮,又冰又溫又香的感覺,爽啊!
咯嚓,段智英一口咬下半個蘋果,汁水橫濺,吃得香甜。
段琬兒心疼地看着弟弟,黑了,瘦了,但卻顯得幹練了,結實了,眼神也變得銳利了。
“唉,當個文官多好,又有氣派,又不遭罪。”段琬兒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再嘮叨這件事情了,“非要馬上取功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戰陣廝殺,刀槍無眼,你就不能讓姐省點心嗎?”
“咱們白族該出個英雄、名將了。”段智英嚥下嘴裡的蘋果,態度堅決地說道:“不然,何以振孱弱之勢。姐,你沒看到咱們族人幾百年來已經變成溫順的綿羊,連上千人的精壯都組織不起。是人少嗎?是心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