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破耕種,秋破收穫,在軍事上向來是作爲一種消耗手段而使用。但明軍於永曆十七年(康熙二年)秋髮動的卻是一場規模宏大的反攻,從川北、兩淮到山東,再到遼東,烽火重燃且更加熾烈。
徵朔軍由鎮江出動,沿高皇帝的北伐故道沿運河西岸推進;蕩朔軍由南通向西攻擊,於運河東岸旋而向北,形成了兩軍隔運河呼應,繼續北進的態勢。
滅朔軍兵出蕪湖,殄朔軍由九江而出,兩路大軍的進攻矛頭直指重鎮合肥;伐朔軍主力由襄陽出動,作出兵進河南的姿態。”“
山東戰場在得到了破朔軍的增援後,開始展開大行動。剿朔軍由濰縣(現濰坊)兵逼淄川(現淄博),威脅省會濟南;破朔軍主力則由即墨出發,向沂州(臨沂)進兵。
遼東戰場的開闢則以明軍水師重佔皮島爲開端。其實說是佔領,卻並沒有經過戰鬥,因爲島上無人,可以說是輕鬆登陸。
皮島,在鴨綠江口東之西朝鮮灣,也稱東江。皮島東西十五里,南北十里,並不算大。但是,皮島位於、登萊、遼東、朝鮮之間,北岸海面八十里即抵遼東界,位置衝要。
就在登上皮島的第三天,補充了破朔軍三千人的山東獨立師以六千之衆乘坐艦船沿鴨綠江北上,於長山鎮登上遼東土地,橫掃防衛空虛的滿清“龍興之地”。於五日內接連佔領前陽、安民、同興等鎮,並攻破鎮江(今遼寧省丹東市),前後共消滅清軍數百人。
一場決戰從東到西,從陸地到沿海,全面展開的幅度令滿清震驚。
其實滿清早已預料到有這樣一天,與明軍在南方爭奪征戰之時。清廷多少也瞭解到明軍的一些作戰特點。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明軍對作戰物資的依賴,這使得明軍不能連續地進行戰略性的行動。也就是說,明軍每一次大的軍事行動後,總要休息一段時間,不是人員的疲累,而是物資的生產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而明軍也意識到了裝備的換裝所帶來的後勤壓力。所以儘可能地生產、囤積、購買,並且儘量不動用全部的軍事力量。或是有牽制有主攻,或是在局部地區展開猛烈攻勢,總之是將自己的弱點儘量彌補。
光復大江以南後,清廷預計明軍要休養很長時間,或者是隻能在某一個方向上選擇攻勢,而不是現在的全面爆發。
當然,按照預期的囤積計劃,明軍至少要再有三四個月才能全面進攻。這也是在原來的計劃中決定明年春天行動的理論依據之一。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琉球重新歸屬藩國,江南的人力物力優勢,籌款納餉的超額完成,英、法進口的軍備物資,各兵工廠及澳門炮廠的擴大生產,使囤積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預期,也使明軍具備了全面發動的條件。
而滿清雖然預料到明軍的大反攻。但卻不敢主動收縮防線,不敢示弱怯戰。因爲這不僅僅是民心士氣的問題。還有更深一層的政治上的考慮。
自從滿清大封漢人王爺,推行“以漢制漢”的策略後,其極力掩蓋的便是八旗的色厲內荏。什麼“滿萬不可敵”,什麼“不懼漢軍,獨畏八旗”,翻開史書便可以看到。在入關後,真正的八旗軍隊所取得的輝煌勝利有幾個呢?幾乎是沒有,反倒是親王尼堪被李定國擊斃于衡陽,所率八旗潰敗。
就是靠着以前的餘威,以及吹噓和盛氣凌人。滿清以總數不過數萬的八旗軍隊震懾或脅迫着大量的漢族擁清武裝,取得了天下。扯虎皮作大旗,這自然是要諱莫如深,極力掩蓋的事實。
所以,滿清要維持人心,要保證人數遠超過八旗的漢族擁清武裝忠心,就必須繼續死撐着。重新攻佔江南是不太可能了,那南北分治也能使漢軍和綠營繼續效命,繼續出力吧?
不戰而退,一潰千里的局面是不能出現的,這對於滿清來說,是一劑毒藥,就算是飲鴆止渴,也不能落了架子,要繼續表現出能與明朝分庭抗禮的實力和樣子。
避免暴露虛弱的本質,反倒成了滿清最爲虛弱的致命之處。即便他們知道在兵力和資源上已經難以與崛起的明朝抗衡,即便他們支撐着北方這麼大的攤子已經非常吃力,即便他們全部動員也不會超過十萬滿人披甲,即便他們內政外交都極爲困窘,也依然要強撐硬裝。
而事實上,滿清的虛弱和頹勢卻是掩蓋不住的。不光是朱永興看得清楚,曾經與滿清一個強盜集團的蒙古諸部也會逐漸覺察得到。糧食、食鹽、絲綢、棉布、鐵器、瓷器等等,賴以籠絡和收買的物資越來越少,蒙古諸部還會再幫滿清征戰嗎?
不光是蒙古諸部在逐漸退避觀望,那些綠營將兵和漢人官員似乎也在另打算盤。在反攻之前,便經常有與明朝勾結的書信暴露出來,不時有似是而非的反叛跡象出現,真真假假的信息令清廷草木皆兵,對漢人的猜忌和疑心病大發。
離間計,反間計,看過兵法的都知道,但在實際上又有多少人上當呢?寧信其有,不信其無,防患於未然,在風雨飄搖的環境下,便顯得非常必要了。
當然,清廷也不是蠢到大開殺戒,而是採取迂迴的策略來解決問題。象調動,升遷,將他們所懷疑又沒有確切證據的漢官漢將及家眷弄到京師,給予閒職,說是供養,倒不如說是就近監視。
不管是何手段,造成內部的混亂是不可避免的。兔死狐悲,有多少人因此而怨恨,暗中準備反叛,卻是要在之後才能顯現出來。
可以說,明軍的大反攻無論在規模,還是在時間上,都多少出乎了清廷的預料。特別是江淮和山東的呼應攻擊,如果不及時應對,處於江淮的清軍便有被切斷退路,重蹈江浙清軍的覆轍。
但山東明軍的兵力遠遠超出了清廷所能緊急抽調的援軍,使得清廷只好作放棄江淮,退過黃河的決定。把江淮的清軍撤回來,增強山東的力量,既防備被再一次的戰略包圍,又能阻遏兩支明軍在運河實現南北會師。
江淮是本來要放棄的,可惜的是沒換到山東的一點地方。爲了繼續掩飾,清廷對外聲稱撤過黃河是“議和”的結果,而明朝不守承諾,毫無信義,強佔着協議中要交還的膠東。
嗯,這也算是一塊遮羞布吧!被騙了,總比抵擋不住、無奈撤退的好。
…………
秋涼八月,天氣分外清爽。海浪翻涌,撞擊到礁石上,唰地捲起浪花和泡沫。
皮熊緩緩後退,潮水還是浸過了他的腳面,他不以爲意地一笑,轉身走回到幾個軍官面前。
“國公,於七希望能再次增兵遼東。”參謀陳鳳麟上前說道:“卑職以爲當以山東爲重,遼東可緩。”
兵馬、物資要調派給兩個方向,孰重孰輕自然是有爭議。就目前來看,似乎山東更爲重要。而遼東,雖有水師聯通,可多一個兵便要多一分補給,對於陳鳳麟等人來說,便是一個負擔。
“山東、遼東爲第一戰區,不僅有兩個軍的兵力,還將會有由山東兵組建的一個軍,又有新組建的登萊遼水師,可謂是兵強馬壯。”皮熊指了指大海,大聲說道:“山東和遼東並舉,既呼應又配合,要看到整個北方的大局,切不可把遼東當成負擔。”
停頓了一下,皮熊又說道:“當然,再度增兵可以緩些時日,這一點我會向於七說明,不會寒了他建功進取之心。”
“國公,卑職聽聞萬歲有意親至山東坐鎮?不知是真是假?”參謀高岑露出了熱切的神情,試探着打聽道。
“聖上萬金之軀,豈可輕涉戰陣?”皮熊向南拱了拱手,笑着說道:“即便是聖上有意,羣臣也不會答應的。再者,今時不同往日,若還需要聖上御駕親征,那諸位將領的臉面何在?”
“北地氣候寒冷,到了冬季,恐怕我軍會有些不適吧?”陳鳳麟不無憂慮地說道:“於總兵所部倒多是山東兵,可惜在遼東難以調回。”
“高皇帝北伐滅元時,所率兵將也多是南人。”皮熊有些不悅地看了陳鳳麟一眼,說道:“聖上必已料到北地征戰所需的諸般物資,不會讓將士們有凍餒之苦,咱們只管安心打仗便是。江淮清軍撤過黃河後,咱們要對付的敵人可是數量大增,不可輕忽。”
“清軍軍心不穩,裝備又差,兩個軍足以擊敗他們。”高岑冷笑一聲,說道:“如果能在江淮清軍趕來前攻克沂州或是濟南,則山東大勢定矣,或可直取京師呢!”
“聖上應該不會如此冒進。”皮熊當然希望能夠取得更大的戰績,可也知道總參謀部制定的穩妥戰略,不急不躁,儘量在北地消耗清軍的實力,爲征戰遼東創造更有利的條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