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宇一面說,一面將湯婆子塞入描雲手中,“你主子這裡有朕,暫且用不着你,且安心小憩去罷。”
描雲俯身行了個虛禮,笑道:“謝皇上、公主厚愛,既如此,奴婢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自摟着湯婆子退至車廂一角,半跪半坐,靠着車壁閉眼休憩。耳畔一串煙青流蘇隨着車子晃動而搖擺,不時掠出弧線,很有幾分姣美之姿。
赫連宇嘆道:“不知你是怎麼調教的,手下女官各個出類拔萃。”
千筱伊一時枕得有些難受,想着描雲乃是心腹之人,故而也不多做姿態,略略撐起身子,將頭側枕在他膝上,笑道:“許是我福氣好。然再好不也爲他人做了嫁衣去?裁絹跟了你,捻絲同織錦伺候着傜兒,如今只剩了描雲。只怕來日這丫頭有福,被什麼王公貴族瞧上了,要了去也未可知。”
動了動腿好叫她更舒適些,他調笑道:“旁的我不知,只是我定不會搶了你的去。你手下人再好,亦不過是耳濡目染於你的緣故,既有美玉在前,又何必心念蚌珠。”
千筱伊勾脣輕笑幾聲,不再言語。一時車廂四下寂靜,唯車外風聲微微,略有寂寥。
思源樓一早接了令,聞聖駕大臨,早早的便將二樓悉數空出,以候御駕。本想並上一樓一併清理,然皇上卻是有口令,不欲擾民,故而仍接待賓客用飯。只是早有重兵把守,若有人意圖不軌,就地格殺。
洛羽國都百姓亦聽聞皇上祭天已畢,回宮而來。紛紛上街觀禮,一時街上圍得水泄不通。
許久,方見一行隊伍浩浩蕩蕩而來。一行一共十輛馬車,前有兩隊步兵隔開道路,前後左右各兩輛馬車牢牢護着中間兩輛主車。前一輛馬車雕龍畫鳳,極盡奢華,車壁皆以明珠珍翠爲飾,應是當今聖上所在。後一輛馬車亦是富麗堂皇,只是去了龍飾,一隻雌凰盤旋於車頂,口中銜着一枚東珠。理應是皇后方能坐的車子。只是如今皇上尚未封后,一時衆人皆揣測後頭馬車裡坐的究竟是誰。
車行至思源樓前,前後左右車上宮婢內侍紛紛下車,站到一旁垂首候命。又靜候了一刻,方見皇上所在車子車門緩緩打開,有內侍上前放了踩凳,便有一個綠裙女子搭了內侍之手,邁步下車。櫻脣杏鼻,嬌俏秀麗。離得近的百姓聽得真切,那內侍喚了一聲:“裁絹姑娘當心,這踩凳略略高了幾分,姑娘仔細傷了。”
衆人方知這女子不過是個身份略高些的女官。
裁絹下了車,又小心的伸手上去,方有一個男子扶着緩緩出來。這纔是身着常服的赫連宇。並未着龍袍,只是一襲金色常服,眉星目,眸光銳利。長髮以白色雙子玉簪高高束起,一半落於肩頭,竟如瀑長落。俊雅非凡,當如其子,人若白玉。
赫連宇下了車,卻並不進樓去,只踱步到後頭車邊,竟是要迎人下車的模樣。旁人這纔想起,後頭車上還有一位未曾露面的,不知是什麼人物,竟得如此禮遇。
方纔因着要整衣換裝,又要避人口舌,二人便分了車而坐。如今赫連宇見千筱伊遲遲不下車來,略微擔憂道:“裁絹,去瞧瞧。”
裁絹還未應,便聽一聲輕響,車門已開。先是一美貌女子下車而來,着青色羅裙,素白夾襖,身上的織錦罩衣流光溢彩。耳畔一串煙青流蘇,更襯地肌瑩膚潤,有壓花之容。
裁絹喚一聲:“描雲姐姐。”伸了手去扶她下車。二人雙雙立於車下,一時間竟讓人雙眼更亮了一分。
描雲下了車,剛要伸手,赫連宇已是伸出手去,道:“朕來。”
描雲只得收手。赫連宇將手掌輕輕攤開,五指微張,寬大而厚實。
有柔胰纖纖自車內伸出,潔白如玉,不期然那手竟比方纔二女面色還要白皙上幾分。以爲喜怒皆宜的美人自車內探出身來,緋色衣裙,素色披帛。外頭披一件雪白狐裘,更襯的容色如玉,儀態無雙。腳踏蜀錦墜玉繡花鞋,腰垂盈香芝蘭佩。頭梳雙鬢流雲髻,上戴點翠鳳凰簪。耳扣鴛鴦雙色飾,目如秋水一翦明。脣抹淡色口脂蜜,頰染宜喜宜嗔姿,眉似青山遠黛愁,鼻若巧杏豐潤澤。
一顰一笑,風姿絕世。
赫連宇扶了她下車,她方淡笑道:“方纔髮髻有些鬆了,吩咐描雲從頭弄上,故而晚了些。還望皇上恕我遲來之罪。”
將她身上狐裘裹得更緊些,他望着她,柔聲說:“並沒有等很久,外頭風大,到裡頭去罷。”
千筱伊頷首,乃同他攜手往樓裡走。描雲同裁絹垂首跟在二人後頭,行動之見怡然有序,無絲毫雜聲。一時皆是肅穆無言,卻聽得一廂有嘈雜之音傳來。
赫連宇聞言,略皺了眉。裁絹見狀,便嬌聲喝道:“什麼人敢在此喧譁?御前失儀,不要腦袋了嗎?不想要的,只管告訴我!”
見有裁絹在此料理,二人自覺並無大事,自進了樓去,好生安坐,用壺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