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裡頭,描雲替千筱伊將發間簪飾一一取下,,輕聲道:“奴婢今日瞧錦御女的樣子,恐怕不是個能夠長久的人。”
千筱伊勾脣道:“慌什麼?她要表她的忠心,我總不能絕了她的念頭。左右從來沒指望過她,留着看個笑話也好。”
“那皇后娘娘爲何還要拿百花蜜加以試探?”
“這不過是個由頭,我只是想借着這件事威懾後宮,讓他們知道知道自己的本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由來如是。錦御女先前冒犯於我,不給她個教訓,她總不會長記性。更何況她也算是有些小聰明,留着也能給姝婉儀磨磨刀。”
“娘娘說的很是,”描雲說罷,有好似想起了什麼,皺眉道:“皇后娘娘不覺得奇怪麼?誠少使素來和順寡言,今日之事卻是句句鋒利如刀,便是奴婢聽着,也是如芒在背。即使誠小主是因着夢姑娘,他們二人姊妹之情着實寡淡,萬萬不會這樣失了儀態。”
千筱伊低頭思索片刻,末了嘆道:“會咬人的狗不叫。她這些失態,不過是做給我看,想借我的手除去雪美人。”
描雲頷首,道:“依娘娘之見……”
“且冷着她,看她能翻出什麼大浪來。”千筱伊放下手中玉梳,收攏長髮,冷笑道:“她也太急功近利了,枉費她先前僞裝了這樣久,卻是一次疏漏,滿盤皆輸。”
千筱伊仰頭看窗外,明月如霜,好風如水。蘭皙上前替她披上寢衣,愛憐道:“天色不早了,娘娘早些安睡罷。”
千筱伊卻是出着神,彷彿在聽什麼聲響。許久纔開口問道:“這樣晚了,怎麼有馬車的聲音?皇上這時候還宣見宮妃?”
“添香!”見蘭皙也是不知,描雲朝外頭喊了一聲。
添香推門進來,低眉順眼,“描雲姐姐。”
“外頭是什麼聲音?怎麼三更半夜了還有車軲轆聲?”
“回描雲姐姐的話,”添香道,“方纔貞小儀那裡急急地傳了太醫,說是今日操勞,動了胎氣。連皇上都驚動了,許是皇上趕着去小主宮裡的馬車。”
描雲朝千筱伊望了望,見她不動聲色,方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千筱伊就着半盞涼茶纔將喉間的血腥氣過了下去, 這樣冷的冬季,她卻感到有一股邪火從心頭升起,幾乎要將她的心血燒乾。
“娘娘……”描雲欲言又止。
“她這個胎,倒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只是稚子無辜,損陰德的事情,我不能夠。”千筱伊放了茶盞起身,一面說一面坐到chuang上去。面上沒有表情,描雲和蘭皙卻能知道她其實很傷心。“拖得太久了,就定下明日秀女大選罷。沒有什麼新鮮的人進來,就難免要太冷清。描雲,明日去知會李右一聲,說是皇上和我明兒在枕霞宮大選秀女,讓他好生準備着。”
“是,奴婢明白。”描雲放下chuang帳,福身應了。和蘭皙對視一眼,二人方熄了蠟燭,只留着桌上小小的一支。二人齊聲道:“奴婢告退。”方下去了。
次日正是個難得的大晴天,日頭足足的,將前幾日的積雪也曬化了。枕霞宮裡頭早萬事齊備,各色宮妃依次在位上坐着。
卉貴嬪微微笑着,趁着撇茶沫的工夫,投了個眼風給貞小儀,“姐姐今日氣色很好。”
貞小儀揚脣一笑,傲氣盡顯無疑。“這是自然,昨夜皇上陪了我一宿。有皇上的龍氣護着,我氣色自然好。卻不像妹妹你,近日有些憔悴啊。”
“呵,”卉貴嬪低笑一聲,抿了口茶才嘲道:“怎麼皇上陪了姐姐yi夜,今日卻不陪着姐姐你一起來這枕霞宮。新進來的秀女多莽撞?若是衝撞了姐姐的肚子,這可怎麼好呢?”
話音剛落,便聽見四周一陣壓抑的笑聲。貞小儀用眼刀剜了卉貴嬪一眼,怎麼忘了,蘇星月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她恨恨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勞妹妹你關心姐姐我,只是皇上國事繁重,我身爲宮妃不能爲皇上解憂已屬大罪,又怎麼敢再讓皇上陪着我呢?”
一番話說得真是好處和賢德都讓她佔了個兩全。只是她這番話,若是放在平時也就罷了,卻恰恰說得是今日這麼一個不湊巧的時候。貞小儀萬萬沒想到,她這番話剛落了聲,赫連宇便同千筱伊一起來了。卻是顯得她打腫了臉還在充胖子呢。
宮妃也想到了這一茬,一面忍着笑,一面還要起身行禮,一時場面稍稍有些慌亂。
赫連宇二人走到主位前坐了,略擡袖示意衆人起來。千筱伊坐在他身側,笑容美麗得體,輕聲問道:“諸位姊妹在說些什麼呢,瞧着歡笑一片。說出來叫我聽聽?”
溫夫人近來偶有chong幸,故而稍稍說得上話了些,笑着開口嗔道:“哪裡有什麼笑話呢?不過是在羨慕皇上同皇后娘娘鶼鰈情深罷了。”
赫連宇朗聲笑了,眉目之間依稀有當年那個溫和少年的影子。“溫兒這話說的很好,深得朕心。”
“再鶼鰈情深也抵不過新進來的妹妹們呀,”千筱伊含笑望了他一眼,“秀女們多鮮亮,花朵一般等着皇上你摘了去呢。”
赫連宇收了聲朝她微笑,“再得佳人如何,伊伊你不必擔憂。這世上最好的,已經在朕身邊了。”
千筱伊笑靨如花,“皇上是真龍天子,這世上最好的女子,自然都是皇上的。”
聞言,赫連宇眼中有失望一閃而過。千筱伊別開臉不看他,“李右,怎麼還不請秀女小主們進來?”
她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是她只能裝作不知道。這天下如今是他的,她爭不過。但是她的心是自己的,她不會給。
一時各色秀女魚貫而入,端的是滿室花朵齊放,五光十色。各色的美人幾乎叫人眼花繚亂。
“臣女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給諸位小主請安。”衆秀女齊齊下跪出聲,行的乃是三跪九叩的大禮。
正當此時,卻聽見坐在卉貴嬪下首的姝婉儀傳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雖然用帕子極力捂住,卻哪裡抑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