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沒有一點聽天由命的性格,只知道低着頭向“不可能”直撞過去。雖然撞得頭破血流,雖然眼看自己不比敵人高強,他還是不斷地反抗痛苦。爾今爾後,他的生活就是對命運的殘酷做着長期的鬥爭,因爲他不願意忍受那個命運。
摘自《約翰克里斯多夫》
倫敦的大雪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同時,斯內普的感覺越來越糟糕,他發現某種東西似乎正在從自己的胸口流逝,再也回不來。
小天狼星已經離開布萊克老宅整整三天,霍格沃茨即將開學,斯內普煩躁地整理着自己爲數不多的行李,他看不進書,甚至熬製不了簡單的魔藥……他需要從‘哈迪斯’那裡補充‘能量’。可是那個該死的混蛋正在玩失蹤!這種強烈的不安定感代表這那隻蠢狗已經離他非常遠了,也許已經離開英格蘭甚至是離開不列顛島……
終於,在第五天——也就是開學前的一天,斯內普收到了一封來自小天狼星的信,隨信附贈了一個包裝好了的有些沉的盒子,斯內普把盒子放在一邊,迫不及待地展開羊皮紙:
西弗勒斯:
這是我頭一次這麼稱呼你,也許是最後一次。你看到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英國。我是個自由的巫師,你也一樣,雖然那個魔法令我們困擾。不過既然你寧願相信這一切都起源於那個不應該被施展的法術,那麼,我選擇離開。
盒子裡有兩個東西,其中一個能夠幫你最大程度上的緩解魔法帶來的不適,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另一個,當做你的生日禮物。我沒辦法讓自己回到格里莫廣場12號,你永遠不會知道那天我離開那裡時有多傷心,我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另外,好好過。
小天狼星
斯內普的手指幾乎要把這張薄薄的羊皮紙戳穿,他揮動魔杖,盒子上的彩繩脫落,厚厚的牛皮紙也展開來——那是兩個瓶子……只是一瞬間,斯內普抓着其中的一個奔出房子,幻影移行。
盧修斯站在大廳等他。
“你知道的——你早就知道!”斯內普掏出那一小瓶小天狼星留下的能夠緩解他狀況的東西——血。
“我不比你早知道。”盧修斯晃盪了一下手裡的羊皮紙,“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斯內普不回答,他的表情極度脆弱,彷彿剛剛有一個幾噸重的石頭砸碎了他的肢體……他倒進馬爾福莊園客廳的沙發上,修長的手指掩蓋着表情,他都做了些什麼啊……
可是現實沒辦法給他喘息的時間,明天他就必須回到霍格沃茨,面對鄧布利多,他還必須走到公衆的視線中以一個備受爭議和關注的撰稿人的身份接受檢閱,這些外在的虛榮他都不在乎,他現在只想找到一個人,只想看到他,只想晚上睡覺的時候旁邊還躺着一個睡姿不雅的傢伙……可是,你在哪呢?
在馬爾福莊園只呆了幾分鐘,斯內普離開了,整個英國似乎都在下雪,不管是南邊的倫敦還是北邊的愛丁堡,東西延伸的山脈助長着從大西洋橫貫而來的風浪,橫掃整片島嶼。斯內普累了,他走進一家麻瓜的餐廳,點了一杯紅茶,掏出那個色澤紅潤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滴進去……鮮紅色擴散開來,很快連一絲鐵鏽般的氣味也聞不到,紅茶杯子上方盤旋而起的熱氣迎面撲向斯內普的鼻子,香甜的味道一下一下刺激着魔藥大師的嗅覺……他捏住杯柄,一飲而盡。
迫切的渴望的確消減了,可是胸口悵然若失的失落仍在,那裡空了一塊,彷彿百年老樹被白蟻蛀空,外表還是高大不減當年,內裡卻已然千瘡百孔……魔法嗎,真的是魔法嗎……真的……只是魔法嗎
斯內普拒絕回答自己內心渴求的答案,那對他而言太難,他不能這麼輕易地說服自己因爲一個魔法,一個讓他不得不和布萊克綁在一起的魔法就徹底地交出自己的感情。起初強烈的渴求之後,那種羈絆的感覺變弱了,他逐漸能掌握住自己的心態,儘量不受到魔法的控制,他是個斯萊特林,他必須爲自己的每一步做好打算,所以不行,絕對不行。
平凡的一家小店店主不會知道自己究竟接待了一個怎樣的人物,他幫斯內普撤下茶杯和茶托,客套地詢問是否需要免費續杯的咖啡,但是沒有得到任何答覆,於是那個肥胖的中年男人猜測這傢伙估計是搞神學研究的,一副神神叨叨、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進那家店時斯內普心情凌亂無比,等他花了半個多小時理順現實後,魔藥大師爲自己帶回面具,擡腿跨進大雪紛飛的街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今天他28歲,今天他丟了些東西,但是不要緊,他懂得僞裝,他知道忽視。
回到格里莫廣場12號,斯內普繼續整理行李,他晚上就幻影移行到了霍格莫德,通過壁爐回到自己的魔藥辦公室,很幸運地他沒有驚動校長,於是,魔藥大師有機會在忙碌的明天到來之前服上一劑無夢藥水,賞給自己6個小時的安眠。
隔天早晨,斯內普出現在霍格沃茨大廳教師席的一瞬間,大半的學生扭頭看了過來,就算是對魔藥一竅不通的學生們也在各種報紙上看到了自己教授的全身像照片,那篇幅,絲毫不遜色於之前對小天狼星布萊克正名的報道。斯內普對這些或崇拜或敬仰或害怕的掩飾嗤之以鼻,如果不是這一出,又有多少學生私底下是在質疑他的能力的呢?
“坐在這邊吧,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和藹地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子。
斯內普沒有拒絕,他拉開那把椅子,從容地入座。
“如果你是想詢問有關我的另一個身份的問題,我只能回答,預言家日報的記者盡職盡責。”斯內普拿餐巾抹了抹刀叉。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聽上去不像從前那樣有耐心了,“我只是覺得你最近和盧修斯交往太過頻繁。”
“我假設你也會和朋友敘舊。”
“我聽說12月布萊克莊園辦了一次酒會。”
“那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
“而你從沒提到過。”校長的語氣並不是太好,大概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情已經讓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疲憊不堪。
“我只是找不到需要提到理由而已。”斯內普輕微皺着眉頭,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盤子裡。
“參加的大多數都是斯萊特林。”
“參加的大多數不是食死徒。”斯內普看了鄧布利多一眼,“當然,我不認爲那一小撮能掀起浪來。”
老人湛藍的眼睛閃爍着,似乎醞釀了一下,開口道:“我以爲你一向是堅定立場的,西弗勒斯。”
“一定有某種粘合劑粘住了你的大腦神經,鄧布利多。”斯內普說,“我從未改變自己的立場。”
“而你已經不再和我說實話了。”校長嘆了口氣。
“既然你假定這是謊言,那我就不解釋了。”斯內普挪開目光。
幾分鐘後,坐在斯內普右邊的龐弗雷問了句:“小天狼星呢?”
斯內普的手停頓了一秒:“犬科動物的活動不在我的看管範圍中。”
鄧布利多似乎察覺到什麼,但是顯然不準備現在挑明,早餐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開始和結束。
聖誕假期過後的第一天,斯內普有一節五年級的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的雙料魔藥課,製作的藥劑爲緩和劑,這也是這羣小怪物接下來很多個星期的唯一挑戰,不過除卻拉文克勞的幾個學生,斯內普不抱什麼希望,他只會招募最優秀的學生……不過現在,他恐怕不會呆到下個學期。
首先把月長石打磨成粉末就是個耗費心神的工作,斯內普的整個假期滿滿的,絲毫沒有多餘的時間幫這些魔藥巨怪們事先準備好合乎要求的月長石粉,他只做了一個樣本,讓每個學生看,然後命令他們用工具打磨出那樣粗細的粉末。
“蓋伊先生,我恐怕如果你把這樣的顆粒物倒進沸騰的坩堝,飲下那種緩和劑的傢伙會一睡不起。”斯內普盯着一個捲髮赫奇帕奇面前的魔藥處理臺,月長石的粉末——不,那不是粉末,那是顆粒物,“我在懷疑你把那個銀質搗藥罐放在胳膊肘邊上是幹什麼的,赫奇帕奇扣5分”
“是……是,教授。”
斯內普扭頭看向拉文克勞的操作檯:“賴斯小姐,你是在向蓋伊先生炫耀你的技術嗎?搗藥罐中的月長石粉處理超過3分鐘就沒辦法把那種細微的粉末倒出來,拉文克勞扣5分,難道你們課前都沒有看過月長石操作手冊嗎!”
一羣小動物戰戰兢兢地經過了兩節魔藥課,只有爲數不多的幾個把緩和劑的基本材料處理好,斯內普惱火地扣了兩個學院幾十分,用能殺人的目光送走了一臉哭相的赫奇帕奇和麪如死灰的拉文克勞。
在學校,真正稱得上關心斯內普的大約僅有龐弗雷夫人,那個年紀不輕的女巫着實關照自己的學弟。
斯內普照例往醫療翼遞交自己任務範圍內的魔藥,包括感冒藥劑、止咳靈這樣常規性的魔藥,也有生骨水、補血劑這樣複雜一些的,因爲魔藥具有時效性,醫療翼的所有藥劑都必須保證是出於治療效果最好的黃金時段,因而就算上次的藥水沒有用完,斯內普也會按時送新的。
龐弗雷在斯內普準備離開時叫住他:“你看上去不那麼輕鬆,西弗勒斯。”
“突如其來的名聲讓我震驚。”斯內普從面對門把手的方向轉過身來。
“這只是你丟過來的噱頭而已。”龐弗雷尖銳地說,作爲斯萊特林,她也不會總那麼客氣,即使對面站着的是學弟。
“這就是我的解釋。”斯內普不想過多逗留。
在他準備再次轉身開門的時候,校醫拔出魔杖唸了一個鎖門咒,當然,斯內普只消兩秒鐘就能迅速破除,但他選擇不那麼做:“我假設你應該充分信任作爲一個成年人我有自己決定自己所作所爲的權利。”
“當然,你有,但那是在你還充分保有成年人的心智的時候。”龐弗雷說道,“我可以認爲這樣暴露身份是你和盧修斯商討之後的結果?”
“精確。”斯內普在龐弗雷面前不喜歡撒謊,因爲沒有那個必要,龐弗雷估計是這個城堡裡最能保守秘密的人之一。
“那麼,這個決定就必然涉及了你們之間的一些協定。”校醫看上去有些擔憂,但更多的是質問,“西弗勒斯,我不需要你現在回答我,你和我之間的談話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是我希望你知道,現在的局勢不穩定……”
“我非常理解。”斯內普壓下聲音,“這也是我這麼決定的原因。當所有人都在充分利用他們大腦中的無知灑脫慶祝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切不會結束。”
“那你就應該站在——”
“夠了。”斯內普眼神犀利地一瞥,龐弗雷並不知道他看的哪裡,“你櫃子裡的感冒藥劑存放的時間太長了,雖然姜根和車菊草都能保持半年以上的效用,但是混合久了就會變異,甚至把那些小巨怪的身體弄垮。”
說罷,斯內普低聲唸了一個破解咒,醫療翼的大門打開,龐弗雷目送着魔藥大師身後盤旋的黑色袍角,對最後一句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