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想,和你就這麼閒聊下去……似乎也不錯。”潘慢條斯理地垂下眼,盯着抓住時機侵襲而來的餘澤。
只見死神眉梢微挑,竟絲毫沒有剛纔應付圍攻時的狼狽。男人不過是稍稍收力罷了,餘澤在他的桎梏下便再也動不了分毫。
“我剛剛可是發自內心地在爲你鼓掌,稍微有禮貌點,別選這個時候偷襲啊。”潘沙啞的聲音幽幽傳來,簡單的話語卻讓人聽出了亡靈大軍壓線而來的高深氣魄。
餘澤感受着手腕間傳來的磅礴力度,緊抿的薄脣不禁下拉了半分。潘只是簡單地做了一次阻攔,餘澤卻從他從容的做派中讀懂了太多的東西。
他失算了。
潘的力量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強大,或許和烏諾有些差距,卻足以凌駕在任何一個其他神明之上。即使他在上個世界被捏碎肋骨,即使他現在仍然神力受損帶着傷,即使自己已經藉着萊拉的五成神力重歸主神神位,可潘仍然比他餘澤要厲害的多。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的挑釁到後來的只守不攻,統統都是算計好的。他至始至終都在僞裝,至始至終都在忍耐烏諾的挑釁,怕是就在等自己落單的這一刻。潘瞞過了所有人啊,餘澤感到了久違的恐怖忌憚。
如今他餘澤竟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完全任人宰割。
想通之後的餘澤瞬間爆發了所有的神力,他利落地擡腳踢開了潘禁錮他的手掌,下一秒直接將手指併成刀刃直直刺入自己的心臟。既然他註定對付不了潘,那麼先行迴歸本體起碼還能有微妙的勝算。
然而餘澤的指尖剛剛沒入胸口肌膚時,潘就欺身而上狠狠地擊中了他的膝蓋,兩人同時身體前傾,死神順勢將人壓在了地面上,餘澤的手指再也動不了不了分毫。
“對自己也這麼狠?我倒是越來越欣賞你了。”潘眯着眼居高臨下地說道,頭頂的燈光模糊了他現在的表情,那晦暗的神色危險十足。
餘澤感覺到對方寬大的手掌慢悠悠包裹住自己的手,這個男人明明掛着淡然的表情,卻不容拒絕地一根根扳開了自己併攏的手指,隨後男人粗糲的指腹強勢地擠入自己的指縫之間,最終兩隻五指相扣的手砸落在身側的地毯上。
“你做不到的。死亡這種玩意兒自古便由我掌控。”死神潘隨意地說道,平靜地彷彿在陳述事實一般。
他知道餘澤的打算,餘澤想自我瞭解迴歸本體。這是個不錯的想法,事實上餘澤很聰明,他知道如果還留在這裡等待他的會是怎樣的結局。
結局就是,他潘根本不會允許餘澤死亡,更不會讓他因此得以脫離軀體。他會一寸寸地試探這小子的弱點,亦或者將人直接羈留在這個世界裡,硬生生拖到他所附身的這副軀體老死爲止。
而那一段時間便足以讓星際三萬年的那羣神明平復愚昧羣衆的躁動,足以讓這小子辛苦營造的大勢消失得一乾二淨。
“小子,在死神面前最好別想着死亡這種事。因爲我……”
“不允許啊。”
餘澤被迫貼緊了潘薄涼過頭的軀體,他甚至能想象對方的詭譎眼神,餘澤漸漸地覺得遍體生寒。
這個男人並非在恐嚇他,他說的皆是事實,在潘的面前自己連死亡的權利都沒有。說到底最近幾次的接連得手使他餘澤膨脹了起來,虛無縹緲的成就感使他驕傲自滿,他終究是狂妄過頭了,他終究是小看了壽命悠久的神明!
而死神潘,當真是主神中最恐怖的那個。
潘觀察着餘澤神情的變化,知道這小子終於認清了自己的處境,於是他壓制對方的力度便收斂了些許,男人一個用力將人拉起來坐到了沙發上。潘感覺着指腹相連的溫度,皺緊的眉梢也慢慢鬆開了些許。
“現在你有時間和我閒聊了?”幾秒之後潘放開了對餘澤的桎梏,他不急着探尋這位新任神明的弱點,畢竟來日方長。他有絕對自信能在餘澤自殺之前止住這小子所有的舉動。
“聊什麼?聊死亡之神潘什麼時候看上了我這個凡人?”餘澤桀驁不馴地嗆了一句,不管是他自作多情還是確有其事,他清楚這句話絕對是最能擾亂死神心神的存在。餘澤無法坐以待斃,他更無法接受任人宰割的可能,他必須脫離這個世界!
“……你這話說的,倒有意思了。”然而潘的反應完全超出了餘澤的預料,只見潘的眼神幾不可見地暗沉了一瞬,甚至男人連呼吸都不由放緩,像是在仔細回憶着什麼。
“看上你嗎?這麼說好像也沒錯,我一直很欣賞你。”潘放鬆地倚在沙發上,擡起一隻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
“說起來星際三萬年變成這樣,歸根究底是因爲你。當年我可是很安穩地在深淵之下的棺木裡沉眠,而將我喚醒的人,是你。”
“一開始我對星際三萬年沒有半點興趣,阿瑞斯他們選擇降臨此處也就是想要玩玩罷了,他們向來喜歡最先進的科技最奢華的享受。”
“可是你喚醒了我,是你喚醒了我。從一開始你便不該對着我墓碑笑的。”
“因爲一旦我醒來之後,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我醒來後就代表諸神的一切行動有了真正的領頭人,一個有頭狼的狼羣和沒有的究竟有多大差距,不用我爲你解釋了吧?他們最終決定全面入侵瓜分信仰。”
“烏諾他雖然位列諸神之首,但那是我一手捧上去的。在他橫空出世之前,掌控主神的一直是我;即使他出世了,主神們順服的也只是我。烏諾大概到現在還覺得我是用了什麼手段、亦或是許了什麼利益才使兩位主神膽敢入侵他的宮殿?事實並非如此。”
“我只是對他們說了三個字而已,他們便過去了。而我說的是——我命令。”
潘低低地敘述着那掩埋在漫長光陰中的往事,餘澤知道,他並非在開玩笑。
“你是說……我的一個笑容,讓真·諸神之首放棄了安逸的沉眠,讓真·諸神之首帶領諸神全面入侵星際三萬年?”餘澤說着說着便感覺到如墜深淵的荒謬感,他一向鎮定自持的表情開始鬆動,甚至有一瞬間自我懷疑起來。
他餘澤,纔是那罪孽的根源?
“如果我說是呢?小子,要怪就怪你笑的實在是……”實在是太耀眼了。潘半闔着眼睛,掩藏住自己那快要流溢而出的複雜情感。當年這個人正面對巨龍的追逐、正面對如影隨形的死亡,然而他對此的迴應是放肆大笑。他笑得那樣恣意,連深淵峽谷之上的陰沉天空似乎都願意爲這傢伙一朝放晴。
而因爲世界寡淡無味選擇永恆沉眠的自己更是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那一瞬間黑白的世界似乎被最偉大的畫家抹上了色彩,等到潘回過神後便發現自己竟已鬼使神差地降臨於世,幫着少年屠盡巨龍。
是了,這小子的一個笑容,足以讓神明沉淪。
潘情不自禁地摩挲着餘澤的脣角,似乎能從這孤傲的輪廓中看到眼前之人當年的影子。
餘澤聽到此處終於笑了,這次露出的卻是滿含惡意的譏諷笑容。如今餘澤心神不穩倍感壓抑,他任由潘的手移到了自己的眼睛上,感受着他的手蓋住自己鋒芒畢露的眼神。
“我記得你當初組過一個團隊吧?我很喜歡你對他們說過的一句話。”
“你說:吾等面前,絕無敵手。”
“可惜你的團隊裡盡是些弱旅,配不上這句話。今日你若是願意安安穩穩地位列八主神之一,那麼我們的前方纔無任何敵手。”
“要不要考慮下?只要你屠個星球當做敲門磚,過往的恩怨便一筆勾銷。相信我,沒人敢有意見。”
餘澤聽到潘誘惑意味十足的話語,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顯示着他暴怒的心情。或許是眼睛被遮住而放大了感官或許是餘澤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一個極致,他竟然聽到了遠處牆頂傳來的“嗡嗡”聲響。
這裡不該有蚊子,這裡的智能不可能放進任何一隻活物。這片星際似乎新出了一種仿真的蚊形監視器,能公然用這種小手段的必然不會是聯邦帝國,那便只有戴蒙?
陡然升起的可能性讓餘澤從暴怒的邊緣瞬間平靜下來,他一言不發地背對着潘,似乎被男人給逼急了在平復情緒。然而實際上餘澤卻是對準了蚊子的方向無聲地開合着薄脣。
他的脣形是——幫我。
雖然將一切寄予在別人身上不是他的作風,但如今哪裡還有其他的選擇?這次他是真正的在賭那所謂的命運,賭一賭所謂幸運的垂青了。
“潘,你和我說了這麼多……是在轉移話題?”本來潘還對餘澤的背身之舉存有幾分懷疑,然而對方這句話一出口,男人瞳孔便漸漸暗沉下來。他的確是在轉移話題,順帶擊破這個人的心理防線。
“我最初問的是,死神何時看上了我這個凡人?你該不會真不理解我所說的‘看上’是哪種意思吧?”餘澤轉過身掛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本不願意將情感當做武器,因爲這種東西太過脆弱,一不小心就傷人傷己。但今日他卻顧不得那麼多了,因爲這是他餘澤唯一翻盤的可能。
“既然你聽不懂,那我便換個更直白的說法。”
“我問你,你……愛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