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諾的話音剛落,阿瑞斯就因爲過於震驚而露出了破綻,下個瞬間他就被男人給狠狠地踢飛了出去,那腹肌上的綿延鮮血一滴滴流下,最後淹沒在柔軟的地毯之間。
“神魂……顛倒?”饒是潘聽到這個詞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不過他迅速收斂心神攥住了餘澤前來偷襲的手腕。
死神低頭看去,餘澤那蒼白修長的手指已經趁機觸碰到了他薄薄的襯衫,如果他反應再慢一點,或許已經被這雙細膩的手給直接貫穿了吧?
潘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餘澤,左腹的衣料緩緩傳來了對方微涼的體溫,這般近的距離讓他連餘澤深深淺淺的呼吸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爲了他神魂顛倒?烏諾對餘澤?
潘感覺到自己心臟沒來由的躁動以及一些快要呼之欲出的東西,思緒飄飛間他突然想起了曾經的一幕幕。怪不得,怪不得一向懶散的烏諾看向餘澤的眼神會那般複雜繾綣,怪不得不問世事的烏諾對餘澤的事情會那般牽腸掛肚。
想來那一次烏諾的真身降臨,是否也是爲了眼前的這個小子?
烏諾從一開始就不是想要一個趁手的選民,更不是想要一個合作的神明。從一開始他想要的,就只是餘澤這個人而已。
那麼自己呢?那麼他潘呢?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餘澤對他而言,究竟是選民,是屬神,是敵手,還是其他一些更加複雜的存在?
潘不禁閉了閉眼再睜開,愈發暗沉的視線靜靜纏繞在餘澤的臉上,對方似乎終於被他看煩了,就這麼皺着眉擡頭,帶着疑惑地看了過來。
當潘對上那雙墨藍色的瞳孔時,他攥住對方手腕的力度驟然加重了幾分,心臟瞬間的失律像是在昭示着什麼。這個人,這個人對他而言……
“笑。”過了幾秒,亦或者過了許久,潘啞着聲音彷彿是被蠱惑般地開口,語氣中彷彿還有着幾分奢求,而之前還蔓延的殺意統統被他羈留在心底。
“對着我笑。”潘見餘澤沒反應,再度重複着剛剛的話語,這次他似乎等得不耐煩了,直接擡手想要觸碰餘澤的面容。然而就在男人碰到餘澤的前一秒,烏諾捏着他的手肘直接逼得潘放棄了這個打算。
“我說,離我的人遠點。老子忍你很久了。”烏諾熾熱的軀體貼在餘澤的背後,他低沉的聲音慢慢迴盪在房間內,男人看向潘的眼神中滿是冷漠和殺意,就像是護着地盤的兇獸。
哈?竟然讓餘澤對他笑?虧潘說的出口!他烏諾可是沒忘記當初潘點燃他所有殺意的那句話語,在豪門的世界,在那間咖啡店裡,潘曾對餘澤說過:
“——看到你笑時我才意識到,我是那樣愛過你。”
餘澤終於反應過來,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件事,一瞬間他的臉色微妙起來。如果不是他太過自戀,那麼潘對他……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他們至始至終算不上有交集吧?生來便是仇敵的存在,永遠不可能再有第二種關係。
“烏諾,你愛上了一個人,你愛上了餘澤,愛上了一個耍嘴皮子的傢伙?”阿瑞斯從地上撐着身體站起來,他低垂着頭顱,沙啞的嗓音漸漸拔高,粗糲的聲線刮過了屋內之人的耳畔,也打斷了如今這詭異的氛圍。
“你爲了他喪失原則、甚至放棄位立諸神之上的榮耀,你爲了他拋卻永生、甘願向諸神公然開戰?”
“就爲了可笑的愛情……就爲了那種綿軟的玩意兒?!”
“你他媽哪裡是神魂顛倒,你根本就是瘋了!”阿瑞斯鐵青着臉說道,原本直白的眼神越發晦暗起來。他感覺這件事太過荒謬。如果說烏諾是爲了攪亂局面才選擇和餘澤合作,如果說烏諾是想借餘澤來鞏固自己獨一無二的崇高地位,那麼阿瑞斯還勉勉強強能夠理解。
可現在算是怎麼回事?這個男人完完全全就是爲餘澤着魔了,一切的殺伐、主神接二連三的死去就只爲了毫無意義的愛情?
一向把戰鬥看得最爲崇高的戰神阿瑞斯根本無法接受這種事。戰爭的理由可以卑劣、可以正義,亦可以狹小到只爲了一己私慾。但若是僅僅是爲了一種柔軟而飄忽不定的情感,那麼烏諾到底把賭上一切的戰爭看成了什麼?看成追求餘澤的手段之一?
他是在侮辱這場神明之間的博弈,在侮辱數萬年來這場無上的戰爭!
“你才知道?我他媽早瘋了,並且甘之如飴。”烏諾叼着根沒點燃的煙,完全沒把阿瑞斯怒火沖天的眼神當回事。
也許早在那間酒館裡他就被埋下了名爲餘澤的種子,這些年它狡猾地紮根在心底放肆瘋長,等到烏諾回頭時便發現它早已遮天蔽日。就算今日他想用火一把燒盡將其根除,最後的結果怕是連自己都跟着灰飛煙滅了。
他和餘澤,早已是骨血糾纏,無法分離。
“烏諾,舌頭。”阿瑞斯話語中潛藏的蔑視和批判沒有讓餘澤有半分觸動,他甚至冷靜地垂着眼在思考什麼。從阿瑞斯這氣瘋了的幾句話裡,他找出了自己一直以來尋求的答案。
“戰神的弱點,在舌頭!”餘澤的話剛出口,阿瑞斯驚疑不定的視線瞬間投到了他的身上,餘澤只是淡淡地回以一笑。如果說剛纔他的猜測只有五分把握,那麼現在阿瑞斯的反應將其加到了十分。
烏諾聞言瞬間爆發出最大的力度,他半點沒有懷疑餘澤的推測,甚至賭上了這副凡人之軀所能調動的全部神力卸了戰神的下巴,一次性地制服了阿瑞斯。
他的手裡還握着細碎的酒杯碎片,就這麼毫不猶豫地紮了下去,而阿瑞斯這具軀體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一旁被餘澤一次次擋住去路的潘也放棄了救援的打算,那晦暗不明的視線再次落到餘澤身上。還沒等他說什麼,剛送走阿瑞斯的烏諾便直接運轉着殘餘的神力,默契地和餘澤圍攻起潘來。但死神潘卻聰明地只守不攻,從容的氣度彷彿在昭示着掌控局面的是他一般。
“我知道你不會和我一起回去,我先走了。那兩隻老鼠已經碰到了你的本體。”半響之後,烏諾狂亂的攻擊終於停了下來,他無奈地回頭對餘澤說道。
如今烏諾也不清楚這場圍攻到底消耗了潘多少的力量,也不知道餘澤一個人能不能應付,但他必須回星際三萬年了,再不回去餘澤的本體就要被那兩位主神給擄走了。或者他們會直接選擇在他的神殿裡一寸寸攻擊餘澤的軀體,若是恰好碾碎了這小子的咽喉,那餘澤很可能因此真正死去。
烏諾沒辦法忍受這樣的可能,所以他必須回去擋住那兩位神明。
而想要離開這具附身的軀體,要麼是被人攻擊到致命弱點被迫離去,要麼就是附身的原主再度死亡,烏諾選擇了後者。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將碎片嵌入自己的心臟,寂靜的房間裡頓時只剩下了對峙的餘澤和潘。
餘澤沉默地看着烏諾失去意識而倒下的軀體。不是他不想和烏諾一起回星際三萬年,而是他不能。他們這次回去,面對的必定是其餘五位主神的傾力圍攻。若是他不趁此良機賭上一把,不再度捏碎潘的肋骨削弱他的力量,那他和烏諾沒可能敵得過五位神明。
“你怎麼猜到的?”潘站在一旁慢條斯理地擦着身上的血漬,明明萬般狼狽,他卻鎮定地詢問起阿瑞斯弱點暴露的前因後果來,像是全然沒有把餘澤放在眼裡。
“《諸神》圖書館裡的書浩如煙海,其中不少記載過各位神明的往事,而有本書讓我尤爲映像深刻。”餘澤盯着潘,他一邊回答着對方的問題,一邊想從男人隨意的站姿中找出切入口。
“我記得那是一區第三書架第十七列左數第七本,名爲《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那僅是一本八卦雜談,上面偶然提到過——戰神阿瑞斯看似直白爽朗,然而骨子裡傲慢至極。他身側情人無數,卻從未與任何存在接過吻。我不僅對此有些疑惑。”
“筆者言語間隱晦地猜測戰神生來遊離於愛情,壓根不把任何情人放在心上。這個猜測或許沒錯,然而今日我卻起了另外兩種想法……”
“第一種,戰神阿瑞斯生平最厭惡別人口若懸河,他縱然能欣賞他人的狂妄猜想,卻無法容忍喋喋不休之人。”
“阿瑞斯信奉‘以戰止戰’,他或許恨不得世上之人都沒有那副口舌,統統直接動手纔好。”
“結合他剛纔說我不過是個‘耍嘴皮子’的傢伙,這個猜想倒也並非沒有依據。”
餘澤說到這裡潘不禁隨之頷首,相處了幾萬年,他知道,阿瑞斯確實是那性格。
“而第二種想法是,阿瑞斯厭惡膩歪纏人的愛情,這種東西在看來根本是凡人庸人自擾的累贅。他不與人接吻,一是厭惡這件事本身,二是不願意將弱點送予他人口中,即使是對方是他柔弱無骨的情人。”
“無論出於哪一種緣由,他的心裡厭惡、他的不屑一顧證明了……”
“他的弱點必定在舌頭。”
“……真是恐怖啊。”潘輕輕拍了拍手,面無表情的臉上隱約浮現出幾絲難懂的神色。
神明們多少還是歡喜於凡人的讚頌的,他們十分願意讓自己的光輝事蹟記載成冊,將其流傳於時間這條亙古長河之中。所以《諸神》圖書館裡的書籍基本上都是半真半假,最初的目的便是爲了讓諸神的信徒們更加心甘情願地匍匐在他們腳下。
真是沒想到,沒想到有人能從那種漫無邊際的雜談之中推演出主神的弱點。
那間圖書館,竟成了神明死亡的敲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