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封絕本來還在逗弄着那羣敢怒不敢言的仙聖們,一轉頭就看到自家的小子突然間流淚,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不是封絕第一次看到男人流淚,事實上在他的劍下哭泣求饒的實在是太多太多,這樣的軟弱之態只會徒惹人生煩。
但餘澤不同,餘澤是不同的。
他不知道對方爲何而哭,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淚水到了餘澤這裡就變得這般傷感沉重,甚至讓他產生了“這傢伙不是在哭泣,而是在用靈魂悲鳴”的錯覺。封絕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也隨之躁動。
天梯上的餘澤並沒有發出什麼嗚咽之聲,也沒有露出任何悽愴之色。他就是靜靜地睜着那幽黑的眸子,面無表情地任由透明淚水滑落。
啊,真是美極了。封絕定定地看了餘澤半響,比起欣賞內心卻浮出嫉妒、憤怒等各種從未出現過的情緒,駁雜的情感和念頭逼得他快要發瘋。
“喂。”
“送我進幻境。”封絕終於移開了眼,他轉身將寬劍擱在了潛龍臺上,就這麼無聲地威脅着器靈。那張散漫英挺的面容上是難得的沉鬱與煩躁,周身還凝繞着經久不散的暴虐殺氣。
他可不管這是什麼破碎虛空的試煉。他只知道,他現在很不爽。
他不願意看到餘澤流淚,也不願意餘澤爲了任何人流淚。那小子是他的,他一直被自己捧在手上藏在心底,怎麼能被一個莫須有的幻境折磨至此?!
“我做不到啊,幻境憑藉外力是沒辦法打破的。這九千九百九十九層天梯從上界落下,不受我所控。”器靈瑟縮地回道,語氣中還有着幾分堅持。
下一秒潛龍臺就被封絕那柄寬劍給削了半截。
“我說,送我進去。”那個男人扛着寬劍,嘶啞着聲音重複着這句話,原本冷淡的黑眸已滿是陰鷙。
會死的!他是真的想殺了我!器靈感覺到封絕那宛若跗骨之蛆的殺意,渾身上下都忍不住戰慄。他再也顧不得什麼規則,顫抖着聲音強自思考着辦法。
“我想起來了!”
“易北踏入九千階的時候,正好身處上界和此界的夾縫之間,那時天梯力量極端不穩。你或許能趁此侵入幻境……”器靈慌亂地解釋,把他所知之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這樣的做法換來了封絕的淡淡一瞥。
許久之後,那個男人輕嗤一聲,正在興奮鳴叫着的寬劍終是被他給隨意移開了。
器靈頓時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腿軟的不像話。
這世間到底爲什麼會存在封絕這樣的兇獸!而這樣的男人又爲什麼對一個人牽掛至此?
封絕和易北,究竟是何關係?一連串的疑惑沖淡了器靈的恐懼,他不動聲色地輕輕瞥了眼封絕。
“九千階……”封絕不再理會周圍驚恐的衆人,他集中心神捕捉着餘澤孑然獨立的修長身影,眯着眼開始尋找合適時機。
仍舊沉浸在幻境中的餘澤對外界一無所知,他完全身處在另一世界,那個星際三萬年的世界,他原本的世界。
餘澤僵在熟悉的城市中,耳畔之處響起的皆是舊友的哀鳴。
“餘澤,你爲什麼要拋棄你的友人!”
“餘澤,你這個瘋子!”
“餘澤,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餘澤,你還是人嗎?”
“餘澤……”
無數雙眼睛從餘澤的面前劃過,他甚至分不清每一雙眼睛對應着誰,喧囂的謾罵之聲已經驟然淹沒了他。而一向睚眥必報的他,發現自己連出聲迴應都做不到。
是他對不起他們,這是他的罪。
就在餘澤沉默着承受指責時,一個少女的身影慢慢浮現在他的身前。她的面容早已模糊,唯獨剩下那雙淺黑色的瞳孔。乾淨的,透徹的,而又凝滿哀傷的。
“哥哥,我棄權。”只聽少女如是說道。
“你贏了。你是冠軍了。”那輕柔的聲音彷彿比刀山火海的試煉還要富有衝擊力,竭力繃着面孔的餘澤終於動容了。
他緊抿的薄脣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無聲開合着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仍是默默咽回了喉嚨深處。
“——諸神啊!!!”餘澤看着少女漸漸遠去的聲音,猛地甩頭擡起了匕首,狠狠砍碎了所謂的“哀”之幻境,那憤怒的咆哮聲驟然噴薄而出!
是了。當年諸神們扮演着《諸神》中npc的角色,以此在他那個世界蒐集信仰。
愚昧無知的他沉浸在《諸神》神級盜賊、玩家第一的名頭之中,在《諸神》的神域格鬥大賽上意氣風發,憑着雙匕幹翻了所有玩家。那時的他還單膝下跪,驕傲地享受着被諸天神明拋來橄欖枝的榮耀。
然而這並不是什麼美夢的實現,而是噩夢的開端。
那天在格鬥大賽上死於他匕首之下的人,現實中也真真切切地死去。包括和他一同長大的好友,包括他一手組建的團隊隊友,他的妹妹也因此和他分道揚鑣。
《諸神》再也不是一款遊戲!諸神們真身降臨了!遊戲和現實完完全全地融爲了一體!
那天之後,星際之人因爲看到了如諸神般永生的希望而越發瘋狂,餘澤卻漸漸清醒了過來。
諸神們不過是相中了他所在的星際世界,想要紮根於此永生永世瓜分信仰!而他們這羣所謂的玩家、星際的子民,根本就是提供信仰的待宰牲/畜,諸神活下去的藥引而已。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自己竟然還送上門去給人家挑選宰割!
餘澤隨手擦去了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他冰冷的嘴角慢慢扯出一個不算是笑容的弧度。
現在他已經成神了,他會拼命蒐集信仰爬的比那些主神還要高。這樣下去,終有一日……
終有一日,他要毀盡漫天諸神,讓他們統統滾回自己的世界!
“他怎麼了?”易水水看到餘澤那俊美的面容上突然流露出堪稱恐怖的表情,忍不住倒退了兩步。而就在這個瞬間,餘澤突然動了!
這次不是飛躍一千階,他直直越過了六千階、七千階,連八千階也不能阻攔他分毫。就在他勢不可擋地踏入九千階的那一秒,封絕瞳孔猛然一縮,也隨之消失在了原地。
那是封絕第一次展現出他的速度,他霸道的身影迅若奔雷疾如閃電,快到連殘影都沒有留下。
而更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天空中久久未變的畫卷上似乎陡然恢復,從餘澤的視角顯露出幻境中的景象,封絕和餘澤在幻境中的情景頓時映入了衆人的眼底。
幻境中的餘澤正在等着這一關的試煉,沒想到竟然看到了封絕。他面露訝異的同時並沒有多想,以爲這只是幻境的一環。
喜、怒、哀、懼、愛、惡、欲,眼前的封絕便是最後欲之幻境虛擬出來的人物嗎?想要打破幻境就要破而後立,喜到極致而保持本心,便能突破喜之幻境。而這欲之幻境,便是欲到極致而能控制自如?
若是之前餘澤或許還會放不開亦或是有所猶豫,但重新經歷了星際三萬年的那一幕後,他便再無顧忌只願蒐集信仰迅速飛昇。爲此,他什麼都可以捨棄。
餘澤修長的手指慢慢搭在了黑袍略緊的領口上,直接甩開了繁複的長袍,露出了貼身的白色長衣。就在封絕皺着眉想要詢問什麼之時,他直直扯住了對方的衣襟,用冰涼的脣舌堵住了對方所有的話語。
“!”封絕狹長陰鷙的眼猛然睜大了一瞬,顯然因爲餘澤的動作而有片刻的發懵。而下一秒他便反射性地回摟住餘澤,眯起眼後仰了些許,開始試探性地舔着餘澤的薄脣。等到他發現餘澤並沒有抗拒之時,終於開始不管不顧地吻了起來。
封絕貪婪地吮吸着餘澤的脣舌,幾近着迷地凝視着對方那充滿禁/欲氣質的臉,他猜到這小子似乎是誤會了什麼。
但這些事情早已無所謂了。當餘澤的脣舌主動纏上來的那一刻起,封絕便飄飄然不知所以了,什麼怒火什麼煩躁統統消失的一乾二淨。他的全部心神只留在了眼前的這小子身上。
封絕運轉着仙力打向了幻境,卻不是爲了打破幻境,而是爲了毀掉窺探他們的畫卷。外界的衆人再也見不到幻境內的景象。
餘澤感受着封絕宛若狂風暴雨般的脣舌,皺着眉開始爭奪起主權。他將之前幻境裡的苦悶統統發泄在脣齒之間,封絕過於高大,以至於他不得不用力使對方低下頭顱。
餘澤勾住封絕脖頸的手漸漸收緊,封絕感受着他的這樣的力度,突然發現自己反而越發興奮起來。
“嘖……”封絕感受着自己變化的身體,忍不住埋首在餘澤的頸間,沙啞着聲音咋了下舌。那麥色的臉頰上不知何時染上了汗水,就像是蠢蠢欲動的野獸。
他拘着餘澤勁腰的手幾欲勒斷對方,蠻橫的力度昭示着他早就玩脫了。封絕將累贅的外袍撤去,略微露出了精壯的胸膛。下一秒他猛然後仰躺在了幻境中,手臂用力將餘澤扯到了他的身上,在對方冰涼的軀體附上來的瞬間,又開始追逐着對方的脣舌。
“他……他們……”觀者皆是一片死寂,恨不得戳瞎雙眼。雖然看不到幻境場景了,可想想也知道他們間會發生什麼!
“他們竟是這種關係?兩個男人!”狐族聖主失聲叫道,滿臉荒唐。她終於知道爲什麼封絕對她不屑一顧,原來對方早已對餘澤情有獨鍾。
“許是幻境原因?”天機閣閣主竭力鎮定地說道,但這句話顯然都說服不了他自己。
“幻境?易北或許是因爲幻境,那麼從外界進去的封絕呢?”
“他明擺着心慕易北啊!”海族聖主倒是顧不得驚訝於封絕愛慕男人這件事,他更擔心自己的命!原本以爲易北只是封絕在意之人,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封絕的愛人啊!
他之前竟然不知死活地對易北下手,這豈不是比直接惹怒封絕還要作死?海族聖主念此再也呆不下去,他二話不說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海外羣島,不想去摻合飛昇的是非。
“竟然如此傷風敗俗!”他雖然撤了,但好事之人從來都不會少。天梯上的葉傲天高聲斥責着幻境中的那一幕,他似乎終於找到了擊敗易北的辦法,也爲自己的失敗找到了藉口。
易北根本就是因爲勾搭到封絕而這麼強大的,真是令人不恥的行徑!
葉傲天下意識忽略了之前幾關封絕根本沒出場過,他早已被餘澤弄得神經偏執,一找到理由就用來安慰自己折損的自信心。
“簡直天理不容。”琴柔順着葉傲天的話說道,她這也是奮力一搏。她之前就將餘澤得罪了個徹底,也不在乎多得罪幾次。但她若是能借着衆多修仙者的言論之力扳倒餘澤,那麼飛昇之人定是已經爬上五千階的葉傲天了。
只要葉傲天飛昇,她自然能受益良多!
“確實有傷風化啊……”聖主們本就對封絕忌憚厭惡,趁着對方不在,藉着這由頭便開始大肆貶低兩人,似乎想借此籠絡此界修真者,結成聯盟抵抗那個兇戾的雷帝,重新塑造自己英武的形象。
“這樣的人怎麼能做我們這代天驕的領頭者?”
“取消易北大比的資格!”易水水感受到葉傲天和琴柔傳來的視線,頓時也咬着牙說道。她想清楚了,反正易北已經不承認他與她的關係,如果他飛昇,她根本沾不到半點光。而若是葉傲天飛昇,她的修爲卻會隨之一躍千里。
這一切都是易北太過絕情的錯!
易水水安慰着自己,而這話一出口她就覺得心裡空了一片。從今以後便真的再無大秦公主,只有葉傲天的易水水了。
“潛龍臺,能否取消易北參賽的資格?”靈族聖主趁熱打鐵詢問着器靈。這天驕大比牽動着太多人的利益,在這個利益面前一切恐懼、一切力量都是虛的。
器靈冷眼看着心思衆異的各人,差點大笑出聲。
取消餘澤的資格?這羣人類爲了利益實在是瘋了吧!竟然還沒有他一個器靈看得清楚!
他們這是以爲封絕死在裡面了?還是以爲餘澤死在裡面了?只要那個男人出來,還不是想讓誰飛昇就讓誰飛昇?
而惹怒封絕的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器靈對着衆人叫囂的話語恍若未聞,直接開始裝死。不管他們說什麼,反正他是不會去挑戰封絕的神經。不然下次就不是被削掉半截的命運,而是直接被灰飛煙滅了。
他想,他已經預想到這些異想天開者的下場了。
沉浸在□□中的封絕可沒功夫和外面的人生氣,他第一次知道那個小傢伙能這般熱情。那副冰涼的軀體下是與之相反的灼熱與性感,只消一個眼神就能勾得他魂不守舍。
封絕動了動喉嚨,不受控制地親吻上餘澤的脖頸,即使因此被對方抵住心臟也沒有停下動作。他輕輕舔着身上之人的喉結,曖昧地吞吐舔舐着,極具暗示意味。不知道爲什麼,他愛極了這小子的咽喉。
餘澤蒼白的面容上終於染上了紅暈,不知道是幻境有催/情之效還是別的原因,他顯然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眼前的封絕實在真實到不可思議,甚至他舔舐喉嚨的舉動讓他有種格外熟悉的錯覺。
這是他第二次覺得這個男人像烏諾。如果說第一次是偶然,那第二次……?
餘澤壓下疑惑,看着懶懶躺倒在地的封絕,對方的手順着他的脊背滑過,微眯的神色宛若大型的忠犬。但他身下那份堅硬的觸感和滾燙的熱度訴說着對方並不是什麼忠犬,而是頭霸道的雄獅。
餘澤知道他們兩人都已經處在失控邊緣,他終於低頭最後一次吸吮着對方的薄脣。在封絕忍不住想更進一步之時,餘澤擡起匕首就要沒入對方的心臟。
封絕感受到殺意猛然翻過了身,情動之中的他眯起眼睛,神情極其危險。
“你……要殺我?”封絕輕輕問道,這樣的話語卻讓餘澤皺起了眉。幻境裡的人,會這樣問嗎?
原本沉浸在欲/望中的封絕也終於意識到什麼,慢慢冷靜了下來。
該死的!他竟然沉淪到忘了這只是個幻境!
封絕想到餘澤知曉一切的後果,臉上頓時有些難看。他強自壓抑着內心叫囂的衝動,立即運轉着仙力送餘澤離開了這層階梯。就讓這小子把這當成幻境的試煉吧,他可不想承受對方的怒火。
封絕感受着自己居高不下的體溫,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幻境,終於氣急敗壞地握拳砸向了地面。封絕的全力一擊直接讓天梯上所有的幻境完全動盪崩裂,消失殆盡。
該死的!他大概真是着了魔了,竟然爲了別人而委屈自己!
那頭的餘澤雖然起了疑慮,卻顧不上那麼多,直接起身躍到了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層天階之上。如今只需一擡手,他便能觸碰到上界的天空,他便能離開這個世界。
那麼一切就不重要了。
而就在餘澤要擡手之時,下方愈發洶涌的喧鬧之聲恰好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易北,你不配參加天驕大比!”餘澤聞言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發現下方之人皆是一副憤怒指責的模樣。
這事情……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餘澤轉過身看見了天空中早已碎裂的畫卷,又看到突然出現在九千階臺階上的封絕,終於隱隱間明白了什麼。
剛纔和他親密糾纏的人,是真正的封絕?而下面的人,又看見了多少?
餘澤慢慢眯起眼,目光徘徊在封絕和衆人的身上,躍動的匕首上是纏綿的殺意。
“只看到一個吻而已。”封絕在天梯上如履平地,他知道瞞不過去了乾脆直接躍到餘澤身側,暗啞着聲音解釋。他精壯的身體上沒有披着慣有的黑袍,那單薄的黑色長衣下掩不去情動的餘溫。
“你若是不高興,我幫你殺光便是。反正修真者沒人手裡是乾淨的。”封絕肆意的長髮略微凌亂,淡淡的話語中是不屑一顧的蔑視。這些所謂的半步仙帝、所謂的仙聖、仙尊在他的劍下皆是如同螻蟻。
封絕笑着向前兩步像是要觸碰餘澤,卻被對方避了開來。
天知道我現在最想殺的就是你!餘澤搖搖頭懶得多言。大概是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他也不願多做糾纏,也不想破碎虛空的美名下莫名其妙沾染屠戮衆人的罵名,這不利於吸收信仰。
“易北,你還不下來?”下面的人可沒有聽見封絕剛纔那兇殘的話語,他們一味催促着,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之前魔族仙聖的死亡是因爲毫無防備。現在他們有這麼多的修真者,起碼堆也能堆死封絕吧?!他們的世界,不需要一個早已飛昇三萬年的人作威作福,也不需要一個靠着男人的小子破碎虛空打破此界桎梏!
封絕本就因爲餘澤的退讓而不滿,他聽到衆人的斥責之聲頓時驚訝地看去,俊朗的面容上滿是荒唐之色。開什麼玩笑?他不過消失了一炷香時間,這些人怎麼就又有了膽氣?全都好了傷疤忘了痛?
這下界之人果然是讓他大開眼界!
“封絕,沒想到你竟然和一個小輩做出這等事!易北,你竟然也和男人糾纏!簡直是修真界的恥辱啊!”
餘澤聽到對方不斷扣上來的帽子,頓時表情也有些微妙。他所處的星際時代喜歡誰根本無關性別,倒是一時間忘了這裡是老古董的修真時代。
不過……
“我心慕誰,與你何干?”
封絕和餘澤同時開口,他們一個張揚一個冷淡,但那話語間透露的都是明明白白的嘲弄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