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安坐着的夜明瀾像是聽到一個晴天霹靂,霍地站起身來,緊緊擰眉地看着那名守衛,大步走到他面前,嗓音低沉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那守衛心驚膽戰,聲音顫抖道:“皇,皇上駕崩了……”
“放肆!”夜明瀾心頭一時氣惱,想也不想便擡腳狠狠踹了那守衛一腳,將他踹得飛出好遠,卻不敢哼一聲,立刻爬起來對着夜明瀾跪着行禮。
“王爺……屬下說的,都是真的,皇上他……咳咳……”
夜明瀾擡手製止了他,回身看了一眼入睡的蘇貴妃,想了想,起身大步出了門去,那守衛連忙起身跟上。
待出了寢殿,夜明瀾這才一邊大步朝着紫宸殿走去,一邊冷聲道:“說罷,怎麼回事。”
那人連忙道:“上午王爺和貴妃娘娘離開之後,皇上就一直在殿內沒有出門一步,高大人也沒有出門,所有人都以爲他們是因爲今天上午的事而不想出門,沒想到中午去送午膳的時候竟發現……發現高義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皇上他……他已經去了……”
夜明瀾腳步先是驟然一頓,冷冷瞥了他一眼,突然又繼續朝着紫宸殿走去。
有些事情,他不能親自確認一遍,是絕對不相信的。
等他到了紫宸殿外,高義同已經醒來,正守在夜舜的牀邊哭得悽慘,葛青幾人則死死守着殿門,不肯讓任何人入內,而紫宸殿外的那些守衛則團團圍在門外,兩方就這麼彼此僵持着。
聽得一聲“瀾王殿下到”,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門外的守衛紛紛下跪行禮,葛青幾人卻是一臉仇視地看着他們。
“怎麼回事?”夜明瀾上前,陰沉着臉色問道。
葛青咬了咬牙,定定地看了他幾眼,沉聲道:“聖上出事了,須得儘快傳太醫和諸位大臣。”
“本王已經命人去傳太醫了。”頓了頓又道:“諸位大人那邊不必着急,等事情確定了,再商議一番要不要傳他們。”
葛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爲夜舜的兒子,不管夜舜是死是活,不管她是否原因傳他皇位,他最該做的不是先商議好夜舜的一系列事情嗎?然而眼下他的態度卻是再明白不過,他這是要趁機做點什麼?
他是瀾王,葛青攔不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進了殿門走到夜舜的牀邊,命人將已經哭得沒有力氣的高義同拖開,而後坐在夜舜的牀邊,緊緊盯着夜舜看着。
此時的他早已沒有了往日裡一朝帝王的英氣與威風,他只是一個病入骨髓、藥石無醫的老人,終因醫治不得而去,卻是直到臨終,所有的之女都未能陪在牀畔,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難道,這就是帝王的命嗎?選擇了這高高在上的皇位,就不得不拋棄人世間最普通、平凡的感情!
“父皇……”夜明瀾輕輕呢喃一聲,顫抖地伸出手,握住夜舜已經變涼的手,在那一瞬間,他忍不住心頭一凜,似乎依然看到了自己的以後。
想到這裡,他不由冷笑一聲,笑聲淒涼,“父皇,你竟當真就這麼走了,就這麼離開兒臣和母妃了嗎?”
你難道,就不想親眼看着兒臣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想看着兒臣內安朝堂、外平禍亂、君臨天下嗎?
父皇,你竟是如此的偏心,你給了太子最好的一切,包括皇位和期待,給了二哥和四姐最多的關愛,給了五哥最多的欣賞和信任,給了所有人都是最多最好的一切,卻獨獨只給了兒臣最深的怨恨和懷疑。
你始終都以爲,如兒臣這般,這輩子都成不了大器,是嗎?
所以,從小到大,你從來都不願正眼看兒臣,更以爲母妃的原因,而對兒臣一再疏遠,這究竟是爲什麼,爲什麼!
想到這裡,他的神色驟然一冷,霍地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已經沉沉睡去、再也不會醒來的夜舜,清冷一笑。
父皇,您的帝王之路已經到頭了,今後的一切就看兒臣的吧,父皇,你可一定要睜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着兒臣是如何拿下這萬里江山的!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兩名太醫匆匆入內,對着夜明瀾行了一禮,“王爺,臣來晚了……”
“不必了。”夜明瀾對着他冷冷地揮了揮手,“父皇已經去了,就不要再吵着他了,都退下吧。”
那太醫頓然陣駭然,瞪大眼睛看着不遠處榻上的夜舜,“王爺是說,聖上他……他已經……”
話未說完,一道寒光倏忽落在他的身上,夜明瀾眸色陰寒地瞪着他,看得出來他的眼底有一絲難掩的悲色,然而更多的卻是**和野心,“難道你以爲,本王是在騙你們?以爲,父皇原本沒死,本王卻故意說父皇已死?”
太醫嚇得頓然伏在地上,連連叩拜,“下官不敢……下官多嘴,望王爺恕罪……”
夜明瀾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都退下吧,讓父皇安靜一會兒吧。”
說罷,他又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高義同,沉聲道:“高大人,父皇沒了,您還是儘快把這個消息送出去吧。”
高義同哭得滿臉是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清夜明瀾說的是什麼,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殿門前,仰頭看了看天,突然長嘯一聲:“皇上駕崩了——”
一聲喊出,他自己情緒也跟着奔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又哭着喊了一聲:“皇上駕崩了——”
那嗓音淒冷悲慼,不停顫抖着,聽得周圍的所有守衛都心裡發毛,在這大熱天裡打了個冷顫。
而後,就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高義同驟然起身,想也不想便一頭朝着一旁的石柱撞去。
“高大人——”
衆人一聲驚呼,夜明瀾心下一凜,大步掠出門來,正好看到高義同差點就撞在了石柱上,好在一旁的葛青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將他抓住,喝道:“高大人,你這是要幹什麼?”
高義同咬緊牙,用力想要掙開他,怎奈自己根本不是葛青的對手,無奈之下,緩緩跌坐在地上,“你救雜家做什麼?雜家只想一死百了,陪着皇上去……雜家自小便在皇上身邊伺候,這麼多年了,皇上已經習慣了雜家的伺候,雜家也習慣了每天照顧皇上的一切,如今……”
後面的話他已然說不出來,只能低着頭黯然落淚。
夜明瀾看在眼中,神色漸漸變冷,緩步走過來,沉聲道:“你就這麼想要去死?”
高義同擡頭,惶然地看了他一眼,只聽他又道:“既如此,那本王便成全你。”
“王爺,你……”葛青和高義同都一臉茫然和不解,怔怔地看了他兩眼,只見他神色寒戾,嘴角隱隱泛着一抹詭譎的笑意。
一撩長袍,他緩緩轉過身去,“父皇駕崩,本王手中有傳位遺詔,屆時本王登位,定會成全你,成全所有想要隨父皇而去的人。”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身爲身邊的守衛:“賢妃娘娘情況如何?”
守衛搖搖頭,“醒來以後還是那樣,除了不停地找十一殿下的下落,就是不停地把宮人當成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又是求饒又是道歉的,這……”
“哼!”夜明瀾冷笑,“如她這般,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本王向來有成人之美,既然她這麼想念十一弟,這麼想要見到皇后娘娘和太子,那本王便也就成全了她,到時候就讓她和高大人一起給父皇陪葬吧!”
聞言,四下駭然,葛青和高義同也驚得瞪了瞪眼,而後高義同淡淡笑開。
夜明瀾轉過身來,冷眼從衆人身上一掃而過,斜着嘴角冷笑,問道:“現在,還有誰想要一心忠於父皇,願隨父皇而去的?”
葛青扶着高義同的手一點一點用力,手指已經漸漸泛白,正要站起身來,卻被高義同一把抓住手腕,而後衝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無奈,葛青只能作罷,心裡卻顯然有一口怨氣咽不下。
見狀,夜明瀾得意一笑,目光從衆人身上緩緩掠過,突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他相信,夜舜駕崩的消息一定會很快就傳到玄王府,傳到那兄妹幾人耳中,他們定會急匆匆地趕進宮來,屆時,他只要在宮中佈下天羅地網,等着他們入局便可!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有一樣重要的事情要做——挖出他身邊藏着的另外一隻鬼,找到玉璽!
夜深人靜,宮中一片死寂。
一道黑影向四周掃了一圈,見四下無人,便悄悄閃入一道僻靜的小巷子,一路走到一座荒廢的花園後面,吹了一記輕輕的哨聲,隨後便見一隻鳥兒飛來落在他手臂上。
他從鳥兒的翅膀下取出一隻小巧的信箋,輕輕一笑,又將鳥兒放走,正準備離開,卻聽得一聲冷喝,他心下一驚,暗道不好,想要逃走,卻發現四周突然亮起,一羣握着火把的人衝上前來,將他團團圍住。
而後,一道冷肅的身影從他們身後緩緩走出,藉着火把的光看去,卻正是夜明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