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好熱。”
小咕在咽喉裡扭了扭，裂開小眼珠，向下看着藏在謝琅琊胸襟裡的那一團毛絨：“它體溫好高。”
“有嗎？”謝琅琊正在花園裡行走，走過每一處花開正好的小路，專挑清幽少人的地方：“就是身子暖呼呼的纔對。”
他拍了拍露出半個小腦袋，毛茸茸一團蹭着自己胸懷的小狼：“「長虹」，這怪物話真多是不是？”
小狼綠眸清澈如水，撒嬌似地蹭着謝琅琊的胸膛。
“你看，它都說是。”謝琅琊自己瞎掰，拍了拍咽喉。
“你自己說的，這裡不允許動物出現。”小咕裂開小白牙，輕啐了他一下：“爲什麼還冒險帶它出來？”
“遛遛嘛。”謝琅琊彎下腰，把一朵墜向一側的花枝扶正：“狗狗都是這樣養的。”
彷彿聽懂了這句話，小狼發出一聲柔嫩的低鳴，狀似不滿地擡起小爪子輕撓了他一下。
“是是是，你是狼。”謝琅琊笑着揉揉它的小腦袋：“老實點啊，別讓人看見你了。”
小咕淡淡道：“你這麼託着胸襟，微鼓出一團來，撞見人了怎麼說？”
謝琅琊順手扯住一條壓低的藤蔓，摘了兩個鮮紅的小果子：“裝作兜了一懷果子。”
小咕擡起大眼珠，貌似嫌棄地看着它。
“沒什麼，只要不是仙草園裡的果子，都是允許隨意摘取的。”謝琅琊咬了一口果子，噗嗤一笑，聲音在咀嚼中變得有些含糊：“我說小咕，你在吃醋啊？”
“吃醋？”小咕收回眼珠，十分懶得理他的樣子。
“你們兩個就像我的兩個寵物，”謝琅琊走出小路，向着屋舍的方向走去：“對哪個更親密了些，另一個就會吃醋啊。”
“亂七八糟的情緒，也就你這種傻瓜會有。”小咕輕哼了一聲，這傢伙現在的語氣真是越來越豐富了：“被安子媚言語搶白了之後，我還以爲你會收斂安靜一陣子。”
“哈，這算什麼大事。”謝琅琊快走兩步，輕盈跳上臺階：“言語逞能也不是什麼男人行爲，存在心裡，以後慢慢對付她就是了。”
一路上沒人看見，他專挑弟子們跑去修煉所用功，來往人少的時候出來遛遛「長虹」。
“來一口嗎？”謝琅琊把咬了兩口的果子伸到咽喉下：“很甜。”
“你咬過的我不要。”小咕興趣乏然地閉上眼珠，只剩下一張小白牙。
“居然嫌棄我。”謝琅琊哼了一聲：“你是賴在誰的身上才得以寄生的？”
這時，小狼拱着毛茸茸的小嘴湊上來。
謝琅琊把小果子喂進它嘴裡：“還是「長虹」乖巧。”
「長虹」發出一聲親密的低鳴。
“說起來那個安子媚……”謝琅琊踏上臺階，剛說了半句，忽被一陣鼓聲打斷。
“咚——咚——咚——”
三次很長的鼓聲爲一組，微微停頓，再響一組，連綿不絕。
“這個鼓聲……”謝琅琊側過頭去，望向擊鼓的方向：“是給導師們的警報，出什麼事了？”
他伸手將小狼抱出來，拍拍它毛茸茸的尾巴：“「長虹」乖，回去呆着。”
小狼不願意離開他，一落地，發出一聲委屈的低叫。
“晚上拿燻肉給你。”謝琅琊急着哄了一句，玉佩開門，將小狼放進去。
一步踏出門來，他開動真氣，御風便向着鼓聲的方向飛去。
「玄蓮山莊」各處都設有大鼓，作警報時用。現在這種鼓聲信號，意即突發了緊急事件，召集導師們前往。
謝琅琊翻身落地，前方已聚集了一些聞聲而來的弟子，只是都不能再靠近了。
給導師的警報極少，算是破天荒，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謝琅琊撥開人羣，走到最前面，瞥了一眼大門上懸掛的漢白玉匾。
百草廬。
他心裡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流蕩開來，一甩衣襟踏門而入。
弟子們在他身後議論紛紛，謝琅琊幾步就要走到百草廬大廳門前，忽然人影一閃，有人伸手將他攔住。
“你聽不懂這是給導師的警報嗎？”東華冷冷站着，一手背後，一手擋住他：“你不得入內。”
謝琅琊並不在意東華的態度，探頭向裡望了望：“出什麼事了？”
東華眯了眯眼睛：“與你無關。”
謝琅琊心裡不祥的感覺更強烈了些，擡手按下東華的手臂：“我要去看看。”
他速度很快，身子一閃，繞過東華就走。
東華轉身按住他的肩膀，五指惡意地收緊：“謝琅琊，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謝琅琊不想跟他糾纏，側過血瞳：“東華師兄，我只看一眼，不過多停留。”
“呵，”東華冷笑一聲：“仗着是所謂門派裡最優秀的弟子，你尾巴翹得很高啊，連導師們的面子都不顧。”
謝琅琊抿起脣角，面色冷酷，血瞳危險地轉了轉：“放手。”
“怎麼？”東華貼近一步，肩膀挑釁性地交錯：“在這裡動手嗎？”
百草廬是「玄蓮山莊」中明令禁止動武的地方，因着要保護這裡的奇效藥草和安靜療養的氛圍。
此時空氣驟然一緊，如繃緊的弦。
謝琅琊一握拳頭，指節發出尖銳的咔咔聲，緊盯着東華的眼睛。
“東華。”
兩人一觸即發之時，若葉的聲音冷冷傳來。
他們同時轉頭，只見若葉白衣翩然，立在大廳門口。
若葉一側身：“讓他進來。”
東華眉宇微皺：“師尊？”
“別廢話。”若葉乾脆扔了一句，走進大廳。
謝琅琊看了東華一眼，啪地拍開他的手，拂袖幾步上了臺階。
東華冷冷盯着他的背影，從咽喉深處發出一聲陰沉的冷笑：“還不知道自己麻煩臨頭了……”
此時，謝琅琊幾步追上若葉，拐進了大廳側面的走廊。
藥香嫋嫋，沁人心脾。百草廬內陳設一應是紫檀木的，清香養人。
若葉走進一扇打開的門，一片青煙環繞了他的衣襟：“他正好來了。”
謝琅琊進去一看，幾個藥師站在一旁，一臉凝重。
導師們則守在牀邊，個個也是眼神冷凝，連溫柔的蓮雅也罕見地失卻了笑容。
若葉看了謝琅琊一眼，淡淡道：“真是巧了。”
這句“巧了”，謝琅琊聽了渾身一冷。
“師尊，”他走近蓮雅，鞠躬道：“怎麼了？”
蓮雅平靜開口：“出了點問題。”
她與其他三個導師對視點頭，伸出素手，撩開了牀簾。
謝琅琊探身看去，血瞳一睜，如巨石砸入心底，掀起大浪：“這是！”
他觸電般收回身子，看着牀上那人。
一具纖秀的少女身體，衣衫精緻，眉眼如生。
是個人偶，一個等人身大小的人偶。
謝琅琊覺得呼吸有些冰涼了，左右環視了一下那些人，他們的眼神中涌出一團暗流，緊緊纏住自己。
“師尊……”他轉向蓮雅，眉眼緊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位女弟子從昨夜開始高燒嘔吐，症狀頻發。”蓮雅態度安靜，失卻笑容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緊張：“醫師給她服用鎮定的草藥之後，她安靜睡了。一夜過後，成了這般。”
謝琅琊側過身子，看着那個人偶。
說不出的詭異……
那個女弟子臉龐如生，一雙眼睛半開着，好像在看着謝琅琊。
似是隨時會突然睜大，露出那種見鬼了似的驚恐神情。
謝琅琊思緒紛亂，腦海微微震顫。
“琅琊。”蓮雅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精神。
他看向自己最敬慕的師尊，她手裡託着一片藍光剔透的晶石。
“我們來時，感應到她身上有一股怨氣，就抽出了她身上最後一絲屬於活人的真氣。”蓮雅淡淡道：“你知道，蘊含怨氣的人，其最強烈的意識或者身體反應會凝聚成精華。”
她把晶石放在謝琅琊掌心：“可惜這孩子的意識已經消散殆盡，感覺不到了。”
“只剩下最強烈的身體反應。”若葉冷冷開口：“是她身體變成這樣之前，周身能量唯一的波動。”
謝琅琊握了握晶石，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刺激。
他劍眉一皺，令人心慌地沉吟着。
“導師們認爲，這是導致她變成這樣的禍因嗎？”謝琅琊沉聲道。
“這是她身體殘餘的唯一波動，你說呢？”若葉歪歪頭，眼神似是要將他洞穿。
“師尊，”謝琅琊擡起頭，靜靜看着蓮雅：“您也這樣認爲嗎？”
“至少……”蓮雅看着他的眼睛，言辭巧妙：“脫不了干係吧。”
謝琅琊沒有說話，一股黏稠的壓迫感擠壓了他的周身。
那晶石裡的反應，即使不用真氣感應，他也能清楚察覺。
是他左臂上的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