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又昏沉的夜色中,忘川河畔人影綽綽,唯有一盞燈光在虛實中投下一片光明,歲寒提燈上前照亮了那塊藤蔓纏繞的三生石,她回頭道,“以雪月雙生爲引,加上玄日刃和月魄之靈,便可以尋到情絲。”
英馳從身前衣襟中拿出兩朵小花,那一紫一藍兩抹熒光交織着,柔和的光澤在昏沉的夜色中愈發迷人,闌珊一時間看呆了,她上前問道,“這便是雪月雙生?”
英馳稍稍一愣,隨即點頭道,“花分彼此,雙生通靈,它應該認得你……”說着他將手中的那朵藍色雪月雙生遞給她。
“是嗎?”闌珊猶豫着接在右手中,卻發現那朵藍色小花的光暈變得更加清晰,一陣陣暖流從它傳到手心,而另一朵紫色小花在他手中亦更加明亮,微風過處,藍色紫色兩道光圈搖曳風中,交相輝映,彷彿以它們特有的方式迴應彼此。
英馳看着滿臉癡迷的她,一時間心中要救她的信念更加強烈,“現在你負責凝聚月魄之靈。”
闌珊面露驚訝道,“我……不知道怎麼凝聚啊?”
衆人疑惑之際,幽冥燼轉向星魂道,“聽聞,月魄之靈和星魂之靈出自同源。”
聽着他的提示,星魂眸光微閃,心裡已明白大概,他上前道,“星魂之靈與月魄之靈互相牽制,想必可以共同催動。”說着星魂上前拉起闌珊的左手,他心下一緊,那是基本沒有溫度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的瞬間,星魂心底升起一絲異樣,那雙手抓起來並不真實,彷彿只是一股寒涼氣息,或許她只是一縷覺魂,再或許正如她一直以來給自己的感覺都是這麼不真實,就算握在手心也是一樣,他故意避開她的目光轉頭看着忘川,閉目默默催動星魂之靈。
闌珊看着眼前藍色華服的少年,心裡突生一絲懼怕,只感覺從他掌心傳來一股奇異又微冷的力量,同時自己身體慢慢凝聚了一股與之類似的力量遊走體內,她轉頭看着英馳,卻發現自己拿着小花的右手突然被他握緊,此刻兩朵小花的光暈完全融合成一片靛色,從他手上的溫度炙熱中帶着熟悉,她來不及多想,英馳另一手緊握玄日,利劍走空,憑空劃出的一道劍氣直落三生石上。
隨着轟然巨響,歲寒一驚,好銳利的劍氣!三生石竟然被生生劈開一道裂痕,她慌忙轉向尊上,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冥尊擡起的右手,歲寒會意,欲言又止。
似乎是一瞬間,從三生石裂縫之中,一道細細光線直直飛出,一端落於英馳手中,一端仍在三生石中,中間部分柔如絲線飄逸空中,英馳道,“這便是……情絲?”
幽冥燼看着那似有若無的絲線道,“不錯。”
英馳端詳着這細細的絲線,浮光時隱時現的散佈其上,他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歲寒回道,“遁入忘川的魂魄或深懷仇恨怨惡,或滿心癡念留戀,只有以情絲爲引線,令其動容,再以魂魄心中所怨所念之物爲誘餌,才能將其釣出。”
“心中所怨所念之物?”英馳疑惑的轉向闌珊,“是什麼?”
闌珊面容稍稍驚訝,搖了搖頭。
歲寒感嘆道,“她心中所怨,自然是你。”
英馳臉上劃過一絲驚訝,又迅速轉爲平靜,他認真看着闌珊,沒錯!除了自己,還有誰會傷她這麼深呢?想到這裡,他握緊了手中情絲,轉身正欲跳下卻被幽冥燼攔住,“慢!忘川之水雖只能侵蝕靈魂,但對人身亦多半不利,且忘川之中皆是怨念頗深的妖邪魂魄,帶上此護心盞可保你不受邪毒侵心。”說着,他擡起右手,掌心翻然升起一朵藍色幽光,宛如一個精緻燈盞般微光閃閃。
英馳接在手中,道了一聲,“多謝。”
幽冥燼轉而看着遠處,“忘川水不具浮力,你只能等一個時辰之後情絲迴歸三生石之時,藉助情絲的牽引重回岸上。”
“多謝指點。”英馳心中稍稍安定,轉頭之際恰好與闌珊目光相交,他把手中的雪月雙生放到闌珊手中,看出她目光略帶擔憂,他微微一笑,轉身躍入水中。
隨着落水之聲,淺碧色的忘川河水並沒有太大波動,濺起的水珠竟帶不起一絲漣
漪,河水冰涼刺骨,使得英馳心神一驚,那層寒涼之氣直逼心脈,使他全身不自主的顫抖,加上身體的急速下降,水波衝擊之中,他看着左手處握着的情絲,迅速反手纏繞幾圈系成死結,以防不小心鬆開了情絲,這是他和闌珊唯一的希望了。
隨着身體在水中的急速下落,衣衫上下翻飛,河水也漸漸變得昏黃,英馳費力看着周邊的一切有些費力,想到歲寒的話,河水共分四層,上層淺碧,二層血黃,三層血紅,四層赤黑,其內含有能夠腐蝕靈魂的劇毒,且層層加深。他暗歎:還好有護心盞,不然自己的境況絕對更糟糕。現在要緊的就是找到闌珊的靈魂,但是四周卻變得愈發渾濁,並呈現血紅之色,難道是到了第三層?
正當他疑慮之時,突然感覺右腳似乎被什麼東西鉗制住,緊接着整個身體下墜速度突然增大,英馳手持玄日朝下刺去,卻不想雙臂竟不知何時也被控制住無法搖動,他費力掙扎時卻隱約見兩道白影從前方襲來,哀怨之聲幽幽傳來,“是我的……”
另一聲音不甘示弱的回道,“他是我的!”
正當英馳無措之時,卻見那兩道白影還未近身就已被一道藍色幽光擊中,英馳只覺得身體瞬間失去束縛重獲自由,而那道藍色幽光自然而然落於他身體周遭,使得四周魂魄無法近身。他再次感激着護心盞,心中稍稍安定,卻又多了一絲擔憂,在這樣的環境中闌珊又該如何自保?
隨着入水深度的加深,水色由血紅變得赤黑,雖然更加混沌不清,但卻能明顯感覺四周的白影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他努力望向四周,到底哪個纔是闌珊的靈魂?身體停止了下沉,想來是到了忘川河底,眼看身邊的白影是越聚越多,根本分不清個體,更無法辨析各自容顏,他試着喊了一聲,“闌珊?”
此話一出,四周白影微微動盪,發出陣陣尖銳恐怖的聲音,突然水波微動,周遭變得安靜,白影幢幢散開一條小道,走出一道高大白影,聲音稍顯清亮道,“前面持有護心盞的是何人?”
英馳慢慢走向來人,待走近時吃了一驚,那白色身影的面龐居然是個骷髏頭,那寬大的白衣包裹之下想必只是一副骨架吧,他對其拱手問道,“在下神英山莊英馳,不知閣下尊號爲何?”
“吾乃是忘川河底掌控萬魂的骷髏魂主,你的護心盞可是尊上給的?”
“正是。”
骷髏魂主點頭問道,“尊上派你前來所爲何事?”
“來此並非受他派遣,而是爲尋得一人靈魂……”英馳稍稍停頓,看着面前的白骨也無法辨析他的情緒,繼續道,“此人名喚闌珊,還望魂主幫忙。”
“哦?”那骷髏魂主聲音帶着疑問,“那人是你何人?”
英馳直言道,“她是我妻子。”
骷髏往旁邊走了幾步,寬大的白袍擺在水中,“既然是妻,又何以至此番境地?”
英馳心中一凜,“一切皆是我的過錯,導致她魂魄三分,所以來此尋找靈魂,還望將她救回。”
“救她倒也不難,只是此舉極爲兇險,如若失手連你怕是要被吸食魂魄而葬身此處。”骷髏魂主看着他不再說話。
英馳眼中一亮,忙道,“這個無妨,多謝魂主相助。”
“不必,既然尊上相助於你,且隨吾來。”說着那骷髏魂主轉身朝着一個方向走去,立刻有兩道白影提上兩盞墨綠色的鬼火燈籠在前照明,英馳謹慎跟上,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暗,只有墨綠燈光下一個個飄渺不定的白影。
那骷髏走到一處停下腳步,猛然一揮手,四周混沌散開,稍顯明亮,骷髏指着形似牢籠的地方道,“忘川之地多半是冤魂野魄,新來這裡而未臣服於吾的皆被囚在此處。”
英馳走近,低沉而淒厲的叫喊之聲屢屢傳出不絕於耳,光線稍明朗,隱約能認出他們的容貌,每個白影身上皆是粗大的鎖鏈,他問道,“爲何要困住他們?”
“新來的自然不服管教,吾築此牢籠挫其銳氣,以免滋生事端。”骷髏魂主看着英馳催促道,“時間不多了,我釋放它們片刻,你趁機進去。切記!人的魂魄是它們
最渴望的養料,你的三魂七魄尚且完整,一定堅守意念,以防被邪魅之輩伺機吸食。”
英馳點頭,聽着那骷髏口中唸唸有詞,只見那牢籠一門微微敞開,他毅然走了進去。幾乎是同一時間,數百條身影衝他一人飛奔而來,卻又被他周遭的藍色幽光所震懾而不敢近身。
英馳慢慢向前,行走半晌過後卻依然找不到闌珊。此時那骷髏魂主道,“先收起護心盞,否則你無法靠近它們。”
英馳一手拿出護心盞扔出了牢籠,幾乎是一瞬間,鬼魅之影齊齊飛來,各個神色狠戾,雙目憤憤。英馳右手玄日擋在身前,方能勉強前行。看着周邊來回逃竄的白影,卻見一個瘦弱白影蜷縮在一角,他慢慢靠近試着喊道,“闌珊,是你嗎……”
就在此時那道瘦弱白影一躍而起猛然飛至他身後扣住其雙肩,英馳一驚,習慣性收劍朝後反刺,但想到身後的魂魄可能是闌珊!他立刻停手,任由它尖銳的指甲刺入身體,在英馳肩膀上留下幾道血痕,忘川之水侵入傷口,幾縷血跡消散水中,疼痛混着寒意刺激着他,他左手反手握住情絲,接住情絲飛躍而起,將那魂魄從身後拉開,使得它正面對着自己,竟不是闌珊。正當英馳大失所望之時,那白影竟然再度襲來,英馳手中玄日橫空一掃,白影便遠遠躲開了。他無心戀戰,亦不想傷它,便收劍繼續向前。
不想那白影竟再次從身後直逼過去,英馳忽有所覺,他猛然回身向旁一閃,不然怕是要被那尖銳的鬼爪穿心而過!如此心狠手辣的鬼魂,留在冥界也是個禍害!念及此處,英馳心神稍定,憤然出招,玄日劍氣蕩然而成,直朝那道白影飛去,眼看着玄日就要刺中,暗處突然衝出一道纖細身影迎上玄日,那身影極爲熟悉,英馳定睛一看,竟是闌珊!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闌珊!眼看玄日劍氣已逼近她,英馳迅速強制收劍,借力拉開闌珊落在地上。
白色衣襬散在水中亦如她一貫的月白色長衫,雖然盡是憔悴之色但眉目依舊溫婉如初,英馳剛要說話,卻被她一掌抓在胸口,力度之大似乎要把他捏碎,此時那女子卻滿臉猙獰的大笑,上句不接下句的吼道,“爲什麼把我留在這裡?”
“爲什麼不帶上我?”
“我要看看你的心!”
英馳咬牙忍着痛,忽然覺得情絲上傳來力度,他意識到是時辰已到,來不及解釋便迅速強拉起闌珊,在情絲的牽引之下帶着她一同飄離此處。
而下面的骷髏魂主突然喊道,“這護心盞尚未帶上。”
情絲的帶引無法重回底部,懷中又是不安分的闌珊,英馳此時根本顧及其他,只得朝下喊道,“他日有緣,自會來取!”
隨着破水之聲傳來,河面濺起的水波高達數米,與此同時,細長絲線一收三生石轟然合併,帶起諸多煙塵紛紛。衆人這才定睛看着英馳半跪在地上手扶胸口,渾身早已溼透,身前白衣盡是鮮血淋淋,而他帶上來的女子滿臉憤恨之色,手上盡是鮮血,卻依舊逼向英馳道,“我要看看你的心!”
歲寒上前微微施法,那白衣女子立刻停下手上動作,表情變得呆滯,慢慢與岸上的幽冥月妃融爲一體。歲寒停住術法,回身俯首道,“回尊上,月妃的靈魂和覺魂已經相融。”
幽冥燼看着身邊的闌珊雙目緊閉,黛眉微蹙,身體略微不穩,他上前扶住她問道,“決兒,感覺如何?”
闌珊緩緩睜開眼睛,眸光閃動,頓時只覺體內多了一股力量,彷彿大覺初醒般感到神思清晰,精力充沛,她擡頭看着他道,“燼,我想起從前了……”說完,又低頭稍稍沉思片刻,轉眼望着地上昏厥的英馳,輕聲問道,“他怎麼樣?”
站在英馳身邊的星魂回道,“失血過多而已,沒有大礙。”
幽冥燼站在闌珊身旁,闌珊眼中的任何情緒都被他盡收眼底,那種目光讓他瞬間明白了很多,不覺然心中有些悲喜交加之感,他回身道,“歲寒,帶他們下去養傷。”
“是,尊上。”歲寒俯身領命,再擡頭之時早不見了尊上的身影,想必尊上已經明白:不管是月闌珊還是季言珊,都不再是幽冥月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