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的書房裡,此時和寧祥園的佛堂一樣,燃着上等的香。
只不過,宋老夫人屋裡的香,是爲了供奉菩薩以求心安。
而宋老爺書房裡的香,卻帶着幾分凝神緩解頭疼的意思。
童汀蘭站在桌子前,手裡緊緊捏着帕子,蹙眉看着扶額頭疼的宋老爺許久,終是開口說道:“公公,或許是我們想太多了。我總感覺,千城覆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一味的試探,我們不需要太過草木皆兵。”
宋老爺用另一隻手輕輕擺了擺,好半天之後才擡起頭,端了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隔着茶杯看向童汀蘭,說出心底的擔憂:“最讓我擔心的,不是千城覆,而是你!”
“我?公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童汀蘭聞言蹙眉,十分不明白宋老爺的話。
宋老爺轉了轉眼睛,點撥道:“汀蘭,你和遠喬只做過三個月的夫妻。我知道,其實你和遠喬的感情……”
童汀蘭聞言眉頭蹙得死緊,就連抓着手帕的手都在顫抖,哽咽了好幾次,才能勉強開口,怒道:“公公,當初是你說,要我和婆婆都把千城覆當成遠喬的!因爲你說,這是奚術塵的意思,這樣有助於宋家的生意。”
“後來,被接回來的千城覆醒了,經過你的一番考察,你說千城覆是個人才,若他真的能成了遠喬,那便是咱們宋家的福氣!”
“所以,無論是爲了奚術塵還是爲了宋府好,都要我和婆婆,把他當作真的遠喬來對待,也是你要兒媳和他親近,甚至……可以和他在一起!”
“如今,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你的意思是,兒媳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我這樣做錯了嗎?如果是兒媳做了什麼,才使公公誤會,那麼兒媳在這裡像你保證,以後我一定離千城覆遠遠的。我是宋家的媳婦!永遠都是遠喬的媳婦!嗚嗚嗚……”
童汀蘭邊說邊哭,還沒說完眼眶就紅得啪嗒啪嗒掉眼淚。
宋老爺本來就爲千城覆頭疼,這會兒一見童汀蘭哭了,更是心煩的不知怎麼辦纔好。
但是公公給兒媳婦擦眼淚的事兒,確實是不能做的。
所以,他也就只好趕緊出聲,解釋道:“汀蘭,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我一直都知道,你和遠喬的感情並不好,但你有多本份,有多規矩,我這個當公公的,怎麼可能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想離開宋家,早在遠喬剛剛失蹤的時候,你就可以這樣做的。也不會帶着沉身子,一味在家傻等那個你不愛的丈夫。”
“我也是爲你當初做的事兒後怕,纔會說出這種話來的。你說你怎麼就敢,拿肚子裡的孩子當賭注呢?萬一那一刀砍過了肋骨,鬧得一屍兩命怎麼辦?”
“當時你在屋子裡昏迷,不知道大夫和產婆都怎麼說。他們每一個人都說,你受了驚嚇,難產生不下來。若不是趕上宋成賢的媳婦在,拿出皇帝賞賜的上等好藥給你服下。現在不是你死,就是願兒死了!”
哪怕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月,一輩子經歷風浪的宋老爺,仍舊還覺得自己會後怕到,脊背都是溼的。
童汀蘭肚子裡的孩子,是現在宋家唯一的根兒了!
之前礙於童汀蘭坐月子,宋老爺根本就沒有機會數落她,現在她終於出了月子,該說的怎麼都要說了。
所以他纔會叫宋老夫人去拖住千城覆和莊千落,以免他們的對話被會武功,隨時可能出現在哪裡的千城覆聽到。
童汀蘭聞言才止了哭聲,嬌美的臉頰上卻還是掛着淚珠,一輕眨睫毛就會掉下來兩串,楚楚動人的模樣,讓人看着就覺得心生憐憫。
“公公,莊千落出現在宋府,本就是逼她和千城覆決裂的最好機會。若不是這次奚術塵帶莊千落回來,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不可預料的事兒,我的計劃早就成功了!”
“雖然我的法子危險,之前卻早就做過防範,我絕對不會有任何事兒,更不會讓願兒有任何事兒的!過去的一個月裡,千城覆對這個家不是明顯融和接受許多了嗎?你能說,我的法子不對嗎?”
童汀蘭敢找人往自己身上捅刀,那自然是早就算過尺寸和找過合適的人了!
至於接生的大夫和產婆,也是她早就安排好的人,故意往嚴重了說的。
她真的不明白,宋老爺到底有什麼好擔心的!
其實,她是真的不知道,明明已經做好了準備的自己,在看到刀子沒入自己血肉的時候,確實嚇得不輕,以至於真的難產了!
全當是自己安排好,想要嚇唬千城覆的人說的話,宋老爺他們當真了!
宋老爺卻是用力一嘆,搖頭道:“年輕氣盛啊!汀蘭,不是所有的資本,都可以拿來賭的!宋家,就只有願兒那麼一個根兒了!”
哼!
說來說去,就是害怕你孫兒有事兒,根本從來都不曾考慮過我!
童汀蘭在心底埋怨,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來。
畢竟,宋老爺是她的公公而不是親爹,就算心裡再不滿意,她也沒法真的和他較真。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兒!
在婆家是外人,在孃家是客人!
這就是每個女人的悲哀,她又能改變什麼?
“我知道了,公公,以後不會這樣冒失了!”她懶得解釋那麼多,反正也沒人真正的在乎她。
若是能回孃家,她早就回去了!
也不會生下這麼個牽掛,只能在宋府守一輩子活寡!
宋老爺見童汀蘭的態度好,心底的煩躁總算少了幾分,頓了頓之後,繼續對她說道:
“今天見奚術塵的意思,估計是默許莊千落嫁給千城覆。這件事你最好早有個打算,千萬別讓外人得了便宜。千城覆是個人才!或許,振興宋府,我們還要靠他!”
宋老爺這一輩子都在做生意賺錢,家業也不小,前半生唯一的一個遺憾,就是老兩口一直沒有孩子。
這其中,宋老爺也不是沒娶過小妾,奈何十幾個黃花大閨女擡進門,仍舊都沒有什麼音信。
他自己也明白,不是女人的事兒,而是他自己的,礙着和宋老夫人的感情,沒多久就把這些妾侍都休了。
好不容易宋老夫人在四十歲高齡時,有了宋遠喬,當時宋老爺樂得跟要死了一般。
一個遺憾沒了,他的另一個遺憾就又出現了!
自家沒有出一個當官的,讓他在外人面前很擡不起頭。
所以十幾年前,宋遠喬只有五歲,就被寄予厚望遠送京城去讀書。
宋老爺就是希望,宋遠喬可以爲他爭氣,將來做一個比宋成賢還要大的官。
卻沒想到,宋遠喬才回來不到三個月,就被歹人抓走,最後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而宋遠喬的學問,就像他的下場一樣慘不忍睹,完全是辜負宋老爺苦大仇深的希望。
不僅如此,宋遠喬還跟京城那些公子哥學壞,染上了一身的惡習。
吃喝嫖賭樣樣都會,這些年給他送去的無數金銀,也都不是用來學習,而是用來滿足這些坑人的惡習。
十幾年下來,居然把宋家大半數家業都敗了!
未過門的時候,童汀蘭聽媒人把宋遠喬誇得跟一朵花似得,抱着的希望大,纔會嫁給他。
卻沒想到,過門之後才知道,丈夫不僅是個花/花公子,甚至連首完整的詩都做不出來,哪裡是什麼遊學多年的才子?
再加上,宋遠喬本人長得醜!
這天差地別的落差,讓童汀蘭這樣一個才女美人,怎麼接受?
所以,她和宋遠喬鬧,她和宋遠喬打。
若不是因爲洞房時,沒拒絕得了,她當月就有了身孕,孃家又不是那麼容易回去的,只怕她早就和宋遠喬和離了!
卻不想,宋遠喬死性不改,在知道童汀蘭懷孕不知道行房之後,居然在青、樓尋花問柳,還爲了一個妓女惹上了禍端。
五月末的時候,也就是童汀蘭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宋老爺讓他們去靈佛寺,給孩子祈福。
宋遠喬惹上的禍事降臨,正應了那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宋遠喬被人抓走,這讓一直隱瞞他劣性的宋老爺更加頭疼,
說出事實的真相吧!
宋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若不說出來吧!怎麼讓官府的人幫忙尋找,被惡人綁走的宋遠喬呢?
所以,最後才編出一個,宋遠喬被山賊劫走的藉口,動用所有的關係,希望能從歹人的手裡救出宋遠喬。
奈何,那個歹人是真心想要宋遠喬的命。
明明知道他是宋家的大少爺,卻始終都沒有向宋家要求贖金。
在宋老爺託所有關係,尋了他三個月之後,有個朋友暗中給他送來信兒。
就在宋遠喬被綁走的深山裡,他們尋到了他的衣服殘片,和幾根早就被野獸啃得參差不齊的屍骨。
死無全屍啊!
這讓老來得子的宋家老兩口怎麼承受?
可是,就算再不能接受,事情也已經發生了,活着的人也要繼續下去。
他們老兩口,也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童汀蘭的肚子上。
就是盼望着,童汀蘭能生下一個男孩,繼承宋家的香火。
至於那個死去的兒子,宋老爺已經失望的不做他想,宋老夫人雖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那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想得再開也落下病根,身體變得非常不好,****憔悴得讓人擔憂。
所以這個宋家,對宋遠喬失望的人,何止是一個要強的童汀蘭呢?
如今,不僅是爲了討好奚術塵,宋老爺也是真的看上了千城覆,只盼着三個月的春式,千城覆能考個好成績光耀門楣,也好讓他出一出心底這口淤積多半輩子的怨氣。
宋老爺抱的是什麼心,童汀蘭自然也明白,而他這番話的暗示是什麼,她就更加明白了!
宋家二老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一來,他們希望童汀蘭和千城覆的感情好,讓千城覆相信自己就是宋遠喬,好爲宋家二老利用,完成各自的心願。
二來,他們又不希望童汀蘭愛上千城覆,最後鬧到有一天,可能會背叛他們的地步。
但是她童汀蘭,是一個有自己思維的人,想要操縱擺佈她?
不可能!
宋遠喬那個混蛋,不僅害了她一輩子的幸福,更是差點連累她也被他害死。
所以,童汀蘭對宋遠喬,根本沒有一點夫妻感情,更沒有一絲的懷念。
反倒是這個千城覆,不僅儀表堂堂知書達理,更是個難得的沉穩性子,十分對童汀蘭的心思。
她是真的生了,就把千城覆當成丈夫的心思。
只不過,她是不可能如實告訴宋家二老的。
總之,宋家的三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目的卻都只是一個,那就是把千城覆變成真正的宋遠喬。
童汀蘭剛想開口周、旋,卻沒想到,窗紙突然被一物打破,嚇得公媳二人皆是一個哆嗦。
※※※
佛堂裡,就因爲莊千落的一句話,瞬間安靜的連呼吸聲都不見了!
宋老夫人的臉上是明顯的驚慌和驚訝,而千城覆則是冷靜的看着莊千落。
他知道,莊千落是一個重情義更重承諾的人。
她既然說了,不會留他一個人去面對,那必定就不會離開他。
可是,如今她確實,他們都誤會了,那豈不是說,她不會嫁給他嗎?
那她,到底是怎麼想得?
莊千落見他們不語,面上更是無比認真起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他們倆說道:“我雖然是真心愛着你,卻從來沒想過,去和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我這人有精神潔癖,容不得自己的男人身邊或者心裡,有另外一個女人!”
“所以,既然你的心裡只有我一個人,那麼我願意留在你身邊。可是名分的問題,就不要考慮我了!我不想嫁給你!”
“所以,你是寧願沒名沒份的跟着我,也不願意做平妻?”千城覆的聲線有些冷,目光冷漠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莊千落大膽的看着千城覆,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宋老夫人的恐懼一般,毫不猶豫的點點頭:“不錯!”
“好。我知道了!”明顯是十足挑釁的話,千城覆卻根本沒有生氣,而是用一種波瀾不驚的語調,確定了自己的理解。
如果把現在的莊千落,換做宋府的任何一個人,只怕得到的答案,肯定不會是這樣簡單的。
這也就足夠說明,在千城覆的心裡,莊千落到底有多麼的不一樣。
宋老夫人心裡有了底兒,這會兒再看莊千落的視線,也就變得不同了!
或許,留住千城覆的辦法,還有另外一個。
這樣,也可以保全童汀蘭的清白,爲自己兒子守潔。
另外還可以牽制住千城覆,讓他提宋府光耀門楣。
宋老夫人醒悟過來後,看着莊千落的態度,那絕對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莊姑娘,遠喬對你是一番真心,你又是真心愛着他,何苦這樣爲難遠喬呢?”
莊千落和千城覆只當她是做戲,畢竟童汀蘭已經嫁進宋家門許久,宋老夫人自然不可能對才見過兩面的莊千落格外關照。
“宋老夫人,我的心意已決,你就不會再勸了。只不過,就算不進門,我也不會離開他。所以,今後的日子,我還要在府上叨擾了!”莊千落嘴裡的話客氣,可是說出來的東西,卻讓宋老夫人着實吃了一驚。
“莊姑娘,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女子不要名分,在男子府上住着,你今後……”可還有臉見人?
只是這種話,宋老夫人到底沒好意思說出口。
千城覆卻是無比了解莊千落,替她回答道:“別人的話,千落從來都不在乎。那更不是束縛她的藉口!”
“……”宋老夫人瞬間無言以對,看着莊千落的視線,那絕對就是看稀有東西的神情。
莊千落無奈的撓了撓額角,在心底無奈的嘆息。
看來,她和這個世界,當真還是處處格格不入啊!
千城覆則是寵溺的伸手環住莊千落的肩膀,對着宋老夫人,露出他來到宋家這麼久,第一個淺笑道:“就由着她吧!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總是有一些古靈精怪的想法,沒什麼不好理解的。反正,宋家已經有願兒這個男孩兒,香火也不是問題,沒必要非得強迫她。”
至於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千城覆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一來,他不想強迫莊千落,更加不希望,在自己都弄不清身份之前,就讓莊千落莫名其妙的懷孕,將來名不正言不順。
二來,他真的有些擔心,宋家現在的情況,會讓進門的莊千落有什麼麻煩。
所以,不嫁就不嫁了!
只要莊千落留在他的身邊,一切都不是問題。
宋老夫人則是被他們一會兒一個變化,鬧得有些跟不上節奏。
早晨,千城覆拼了命要莊千落進門,現在太陽還沒落下去,時間還沒到晚上,千城覆居然親口說,不要莊千落進門?
佛祖啊!
你能不能告訴她這個老太太,年輕人到底都在想什麼?
她到底應該怎麼去理解?
啞口無言了半天,宋老夫人才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嘆道:“只要你能乖乖的留在府中,娘什麼都依你!”
千城覆點點頭,牽着莊千落的手站起來,然後二人就轉身向門口走去。
宋老夫人的視線,一直定格在千城覆的身上,其內複雜的就像瞬間再度蒼老一般。
“如今宋府我說得算,你想住在哪裡?我讓下人給你收拾個院子。”千城覆突然問她。
莊千落愣了愣,自然而然的回答:“當然是住在你的院子裡啊!你別多想,我的意思是,我的房間就在你房間的旁邊!”
千城覆聞言再度勾脣一笑,低頭把溫熱的脣畔貼近她敏感的耳朵,近到莊千落可以感覺到他嘴裡呼出來的熱氣,耳根子都在發燙之時,他纔對她說道:“住的這樣近,是想方便我,半夜找你‘聊天’嗎?”
莊千落聞言瞬間鬧個大紅臉,一把推開不正經的千城覆,故意蹙眉生氣的道:“我怎麼發現,你來到宋府一個多月,突然就學壞了呢?莫不是,天天有人練習,你說慣了嘴吧?”
說了一長串的話,仍舊改變不了,她耳根子燙的滲人的感覺。
乾脆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咬着下脣望着他,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她自己是看不到到底有多誘人了!
莊千落今天穿了一套淡紫色的羅裙,裙邊繡着大朵大朵五顏六色的山茶花,明明都是很豔俗的顏色,可是配上她那張俏麗清雅的小臉,就愣是給穿出清新脫俗貴氣逼人的感覺。
千城覆原本只是想逗她,可是看着看着不由自的深陷其中,清澈冷漠的目光,也變得炙熱起來。
莊千落本能的向後退了退,咕嚕嚥了一口口水,怯生生的問道:“不回話,老是這麼看着我幹什麼?”
“我想一口把你吃了!”千城覆的聲線依舊優雅如天籟,可是這話說出口,卻是燙的莊千落恨不得把頭低到自己的懷裡。
她很想轉身就跑,千城覆就看穿了她的心,擡手一把將她拉住,然後扯進了懷裡。
“別跑!我知道你的逃避是爲了什麼,總之我答應你,除非我弄清楚現在的複雜,否則我絕對不會碰你,會尊重你的底線。”雖然,他真的忍得很難受。
莊千落窩在他的懷裡,順帶藏起自己的羞澀,剛想回答他的話,卻不想院門口處,卻傳來一個她不想聽到的聲音。
“官人,你和妹妹在這裡啊!爲妻找你許久了!”童汀蘭從門口走進來,豔麗的臉上掛着合適的笑意,一丁點都沒表現出心底的憎恨和醋意。
“有事?”千城覆轉頭蹙眉問她。
“今天白天人多,可能嚇到願兒了!奶孃哄了他許久,也不見他好轉,一直哭鬧不止,這會兒嗓子都啞了。爲妻就想着,願兒最喜歡官人的懷抱,只要官人抱抱,他肯定能睡着的。”
童汀蘭對着千城覆福福身子,滿臉歉意的模樣,似乎也是知道,她壞了千城覆和莊千落,正在培養感情的好事。
若只是童汀蘭來了,莊千落纔不會把千城覆讓給她。
但是一聽是千城覆孩子的事兒,她就怎麼不開心也不好意思,繼續霸佔着千城覆。
於是她在千城覆的懷裡探出頭,下一步就準備和他分開。
雖然心裡很是不舒服,她卻不會不懂事到和一個孩子較真嘛!
但是沒想到,她想讓,千城覆卻是不許的。
環着她的手臂再度緊了一圈,千城覆不鹹不淡的對童汀蘭說道:“那孩子自打生下來,我不過只抱過一次,距離上一次抱他是三十天前。他纔剛剛滿月,怎麼可能有一個月前的記憶?別到時候嚇到了他,反倒不好!你還是讓他熟悉的奶孃,想辦法哄一鬨吧!”
千城覆難得說了這麼一大堆話,可是這話連起來卻不是說給童汀蘭聽的,十成十是想向莊千落解釋,顯然他也明白此時莊千落心裡肯定是不舒服的。
莊千落的脣角忍不住勾了勾,在心底暗罵自己糊塗,明明知道童汀蘭不懷好意,怎麼還相信她的話,讓自己難過呢?
看來她的淡定聰慧,放到感情上,絕對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合拍!
在心底默默的檢討,莊千落再看童汀蘭的眼神,可就沒有那麼善良了!
明明剛纔還在害羞逃避的莊千落,這會兒乾脆直接伸手環住千城覆強壯的腰身,頭挨在他的肩膀上,正好可以對上童汀蘭,露出得意又幸福的笑容,故意對她說道:“姐姐,既然願兒哭鬧不止,那你就趕緊回去陪陪他吧!這孩子啊!離開爹沒事,離開娘可就不行了!若你擔心相公,這就是你多慮了!我一定會陪好相公,連帶姐姐那一份,都陪好!姐姐,大可以放心的!”
“咯吱、擱置……”莊千落看着童汀蘭的表情,在心底給她的表情配音。
沒錯!
莊千落一點都沒看錯,她真的真的看到童汀蘭對着她咬牙切齒。
就在千城覆背對童汀蘭的時候,那女人用惡毒且殺之後快的眼神,正陰森森的盯着她。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膀,根本無視她的恨意。
越激動越好!
否則,怎麼能逼得她們露出馬腳?
莊千落在心底暗爽,更是急不可待的補充道:“姐姐是捨不得走嗎?是在怨怪妹妹霸佔了相公嗎?若是這樣,不如姐姐把願兒交給妹妹撫養,妹妹就把相公還給你怎麼樣?”
童汀蘭藏在兔毛手枕裡的手,死死的攥起來,努力壓制心底的憤恨。
這個該死的莊千落,明明知道願兒是她的一切,莊千落卻故意說要拿千城覆來換。
這到底是隨口諷刺她?還是一種試探呢?
莫非……
這個莊千落也是衝着宋家的錢財來的?
願兒是宋家唯一的血脈,想要掌控宋家就必須先得到願兒。
莊千落這是在暗示她,只要交出宋家的財權,就把千城覆給她嗎?
不得不說,古人常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句話絕對有道理的。
人經常是拿自己的價值觀,去衡量其他的人。
童汀蘭捨不得宋家的財勢,挺過宋遠喬失蹤不在的日子,生下兒子以爲自己吃定了宋家。
所以在她的心裡,去而復返的莊千落,也是因爲這個回來的。
沉吟了片刻,童汀蘭才緩過這口氣,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向他們兩個。
地上潔白的雪,被她踩的嘎吱作響,一步一個腳印越過空白的院子,走向站在迴廊裡的二人。
“妹妹,可真會講笑話。姐姐我還健在,哪裡有勞煩妹妹代爲撫養幼子的道理?若是妹妹當真喜歡孩子,那不如早點和相公生一個,好爲宋家開枝散葉,想來公公和婆婆一定會更加高興的!”
童汀蘭完全是裝傻充愣,似乎根本就沒想過那麼多一般,很單純的祝福莊千落和千城覆,大度到讓人以爲她是一個完美的大家閨秀,品德兼優的完美妻子人選。
其實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現在莊千落佔了上風,千城覆滿心都在莊千落的身上。但是如果莊千落懷孕了,不能和千城覆在一起,那麼她有的是機會勾、引千城覆,不是嗎?
哼!
只要千城覆給她一個公平的機會,她就不相信自己戰勝不了一個村姑,不能將千城覆搶過來。
莊千落眨巴眨巴慧黠的眸子,似乎很認同的點點頭,淺淺一笑道:“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呢!女人啊!最害怕的就是獨守空房,先不說是否寂寞難耐,就說對皮膚和身體的保養來講,也是非常不好的呢!”
“首先第一個不好的,就是皮膚!乾枯萎黃,都是最基礎的衰老啊!”莊千落說完之後,她的明顯看到童汀蘭擡手,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然後就是頭髮,很容易掉的哦!”童汀蘭一愣,似乎是在回憶早晨丫鬟給她梳頭的時候,是否真的如莊千落所言,掉了許多!
“最後啊!就是這個心理疾病!說她會成爲變、態,那是有點誇張啦!不過脾氣變得古怪,越來越難相處,越來越容易激怒,那可就是不可避免的嘍!這呢!也就是發瘋前的徵兆啊!”莊千落說完,望着童汀蘭淡定一笑。
似乎根本沒看見童汀蘭,更像是忘記自己剛纔還在和她說話一般,摸了摸自己越養越水嫩的臉蛋,莊千落笑得無比開心!
“好在啊!我沒有這個煩惱,相公就在身邊,就不會變成變、態,更不會變成嫉妒別人家夫妻和睦,做出破壞別人幸福的蠢事兒!如此害人害己,老天爺也不會原諒她的。相公,你說對不對?”
說罷,莊千落晃了晃千城覆的胳膊,小嘴輕輕撅起,一臉撒嬌賣萌的表情。
當真是喜歡壞了千城覆,噁心死了童汀蘭。
童汀蘭忍不住哆嗦一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也不知道是真的被莊千落噁心到了,還是有些害怕莊千落剛纔所言的。
她畢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古代典型的大家閨秀,就算很聰明有兩下子在後宅鬥妻妾,也不可能真的比得過見多識廣,活了兩輩子的莊千落彎轉得快。
所以,在看到莊千落說得那樣篤定的時候,她就下意識的對比自己,看看自己守的七個月的寡,是否真的變成了一個不能看的怨婦。
千城覆爲莊千落的話暗暗好笑,臉上卻要保持一貫的清冷,附和她的話道: “娘子這話說得有理!有些人啊!就是見不得別人好過。雖然得不到什麼實質的好處,卻總喜歡做蠢事破壞別人。我最討厭這種人了!不提也罷!”
童汀蘭迷戀的盯着千城覆俊美的容顏,耳畔自動將千城覆天籟一般的聲音變成和絃,回放了兩遍。
和千城覆相處越久,童汀蘭就發現自己越是喜歡他。
尤其是今天,宋老爺居然提起從前那個草包,醜男宋遠喬,這就更使得童汀蘭有了對比,越發覺得千城覆有多可貴,有多好!
所以,這會兒她盯着千城覆的目光,就變得有些曖昧不清了!
不僅是千城覆,就連莊千落都發現,此刻童汀蘭的眼神不對!
就算是今天早晨,童汀蘭也不曾用這麼迷戀的目光,盯着千城覆如此看。
莊千落有些不解的看向千城覆,千城覆則是微微搖搖頭,示意自己什麼都沒做,他也不知道爲何會變成這樣。
莊千落在心底暗暗嘆氣,其實同爲女人,她倒是滿理解童汀蘭對千城覆的愛戀的。
這樣一個優秀高貴的男人,不喜歡的女人才不正常,好嗎?
只不過,理解是一回事,能否容忍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她瞥了發花癡的童汀蘭一眼,故意拔高調門,對她諷刺道:“姐姐在想什麼啊?盯着相公這樣看,莫不是突然不認識相公了吧?所以想多熟悉熟悉?”
童汀蘭回過神,這纔想到自己都幹了什麼,豔麗的容顏一紅,她害羞的低下頭去,輕聲說道:“讓妹妹笑話了!姐姐不如妹妹有福氣,能天天見到官人,一時看走了神,倒是讓妹妹和官人見笑了!”
她居然沒否認,而是承認看男人看出了神?
這對於一個大家閨秀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莊千落額角滑下三條黑線,真不知道氣人的話應該如何接下去了!
她本來以爲,對戰童汀蘭這種大家閨秀,她唯一的優勢就是仗着不懂三從四德,可以臉皮厚的隨便說。
但是如今,童汀蘭都學會了她的辦法,那她接下來應該怎麼逼迫童汀蘭啊?
卻沒想到,一直站在莊千落這邊的千城覆,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就放開了她。
之後,他居然一手牽一個人,在兩個女子皆是怔愣的目光下,俊朗帥氣勾人魂魄的一笑:“能擁有你們這樣一對大度,聰明,識大體的妻子,是我宋遠喬三生修來的福氣。我在府的日子畢竟不多,日後還要你們姐妹齊心,好生照看爹孃。”
說罷,居然把童汀蘭和莊千落的手,重疊的放到一起,那神情絕對是一臉盡享齊人之福的得意。
我靠!
這招太狠了!
莊千落在心底惡寒,一雙慧黠的眸子似乎是因爲笑而眯起,可惜誰也看不到,其內閃爍着快要被噁心死了的光芒。
童汀蘭先是一愣,之後十分感動的點點頭,顯然是覺得自己故作大度溫婉有成績,這會兒更是繼續加把勁說道:“官人放心!既然爲妻已經叫了莊姑娘爲妹妹,就一定會一輩子都拿她做妹妹,今後一定會照顧好妹妹,願兒,和咱們爹孃的。”
“眼看着還有三個多月,官人就要參加春試了!那是一場非常重要的考試,關係着官人未來的前途,千萬馬虎不得。爲妻和妹妹,一定不會再讓官人操心,還望官人多多努力,考出一個好成績,光耀咱們宋家的門楣!”
莊千落暗暗撇撇嘴,在心底暗罵童汀蘭虛僞,可是手卻是不着痕跡的,將童汀蘭拉着千城覆的手給抽了出來,嘴上笑嘻嘻的道:“姐姐說的是啊!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裡可以總是讓相公操心呢?我們一定會和平相處,共同爲相公侍奉‘爹孃’的!”
莊千落故意咬重了爹孃這兩個字,意思就是告訴千城覆,她絕對絕對會很快融入宋家這個集體,然後幫他找出破綻的。
千城覆微微頷首,然後擡手攬住莊千落的肩膀,對童汀蘭說道:“別在外面站着了,冰天雪地的當心身子。你趕緊回去看看願兒,若是她還哭鬧就找大夫給看看,孩子還小千萬別大意了!”
這還是千城覆自打來到宋府,第一次對她表現出關心,童汀蘭心底自然是無比感動的。
所以很柔順的點點頭,然後就一直目視着,千城覆護着莊千落離去。
“莊千落,你給我等着!我一定會把千城覆搶來,做我童汀蘭的男人!”望着他們相攜離開的背影,童汀蘭在心底暗暗的發誓!
走出了很遠,莊千落特意在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什麼人之後,才小聲的問千城覆:“你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態度,是因爲想到對付童汀蘭的辦法了?”
千城覆笑而不答,用一種很好笑的眼神,看着淡定無比的莊千落,不答反問:“這是一個妻子,在看到自己丈夫,和別的女人調情後,應該有的態度嗎?”
莊千落滿頭黑線的瞪了他一眼,哼道:“你若是真對她有意,現在還能有我什麼事兒?更何況,既然選擇愛你,那就必須相信你。否則,我這一輩子豈不是都要泡在醋罈子裡,悲催死了?”
千城覆抿脣一笑,之後卻是立刻收斂笑容,用力搖搖頭:“可我卻差點沒被醋給淹死!”
“嘿嘿!”莊千落心虛的一笑,自然知道千城覆指的是誰!
只是千城覆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你說的對,既然選擇愛你,自然就是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