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亦或者是一直想事情頭疼,總之莊千落感覺自己和千城覆說着說着話,突然就睡着了。
記憶裡,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天還沒黑,等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
摸着已經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不停鬧騰的小腹,她神清氣爽的起牀,然後就是跳到地上去找吃的。
時辰尚早,莊家那些捱了打的下人都還沒起來,空空蕩蕩的院落裡,只有廚房是冒着煙的。
走了進去,果不其然看到米嫂在忙着熬粥。
可能是沒想到,這麼早就會有人來,莊千落進來的時候,的的確確嚇了米嫂一跳。
“小姐?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米嫂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拍着胸口,被嚇得臉色有些發白,好在沒出什麼大事兒。
莊千落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麻團就突然從外面衝了進來,三下兩下抓着她的裙襬,一路爬到她的懷裡,纔算消停下來。
莊千落拿愛撒嬌的麻團沒辦法,只好抱着它纔回答:“我昨天忘記吃東西了!米嫂,有沒有什麼現成的吃的啊?我好餓!”
米嫂連忙點頭,一手拿着勺子繼續攪合着鍋裡的粥,一邊回答:“粥馬上就好了。小姐你出去等吧!我馬上給您送過去。”
說完話放下勺子,莊千落就看到米嫂拿了兩個碗,開始從鍋裡盛粥。
“另一碗是要送給誰的啊?”莊千落隨意的問了一句。
“是老夫人。老夫人昨夜睡的晚,喊我過去給送過夜宵。今個兒卻是起了一大早,估摸着這會兒也應該餓了,我就琢磨着先給她送一碗去壓壓餓,一會兒再和其他人一起去餐廳吃飯。”
別看米嫂對她們的稱呼都很正常,卻從來都不自稱奴婢。
因爲米嫂是莊千落請來的幫工,與那些賣身進莊家的奴僕不一樣。
莊千落聞言一頓,看着被米嫂放到托盤上的兩碗粥。
其實如果單單想到,昨天莊母對她的態度,莊千落還是蠻不想再去找捱罵的。
可是再一想想,莊母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自己做爲女兒怎麼也不能和她記仇。
反正都是要吃早飯的,倒不如她直接端過去,也免得米嫂來回走,一個人在廚房這邊忙不過來了。
想到這裡,莊千落就端起托盤,告訴米嫂繼續做飯,然後又拿了一碟醬菜離開廚房。
麻團屁顛顛的跟在莊千落身後,搖晃着雪白蓬鬆的大尾巴,一路也跟着往過走。
誰知道才走了一半的路,調皮的麻團就被突然跑出來的老鼠吸引了視線,猶如離弦之箭一般的衝了出去,甚至就連前面是水坑都顧不得。
“嘩啦!”麻團變成了黑色,莊千落的鞋襪也盡數溼透。
搞的端着托盤的莊千落滿頭黑線,欲哭無淚的僵住身子,好半天都沒緩過這口氣。
“麻團!你是狐狸好不好?說好的高冷優雅呢?見個老鼠,你追什麼追?氣死我了!這下都溼了,好惡心!”莊千落氣得想打她,奈何麻團比她反應快多了,沒等她追上它,它感受到恐怖的氣場,立馬拔起四肢小短腿,瞬間就消失無蹤。
“……唉!真是麻煩!”莊千落無語了半天,最後一聲輕嘆也就算完事了。
先把托盤放到一邊的石頭上,然後她單手扶着院牆,趕緊把滿是泥漿的鞋襪扒下來。
手下牆體的觸感也是溼溼的,看來昨天夜裡下過一場不小的雨啊!
此處距離她自己的房間,以及莊母的院子都是一半的路,昨天莊家所有下人都捱打,這會兒沒有一個人能爬起來,想讓他們來給自己送鞋襪,那是不可能的了!
在莊家的院子裡,沒有隨時保護莊千落的影衛,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再加上整個院子都是極其安全的,所以想讓他們幫自己去取,也是不可能的。
在回自己房間,和去莊母院子之間,莊千落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就是不想往回走就是了!
於是,她乾脆光着腳,端起托盤繼續走。
左不過三兩分鐘的事兒,只要挑好路走,應該不會受傷。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還沒進莊母的院門呢!
她就聽到莊母正在對誰沒好奇的嚷着:“你這是什麼話?就算我只是你的丈母孃,並非你的生身之母!可我也是一心爲你好!千城覆,你今天就給我個痛快話,你到底做還是不做?”
“……”莊千落欲繼續的腳步瞬間停了,不可思議的擡頭望着什麼都看不到牆,第一次後悔自己把這裡修的這麼好,連個窟窿都沒有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可是就只是聽到莊母的聲音,她也知道莊母此刻到底有多憤怒。
但是就千城覆那麼一個內斂聰明的人,他到底能做什麼?惹得莊母如此生氣,一大早就對他咆哮?
“娘,這事兒不是我做不做就可以的!如果我做了,你讓千落怎麼辦?咱家現在又不缺這個錢……”千城覆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語速慢慢的似乎是想和莊母好好商量。
奈何莊母根本不想聽他的解釋,他才說了一半兒,就直接打斷他的話:“家裡的錢?那都是我女兒賺的!身爲一個男人,你爲何不爲這個家盡一份力?若你當初真的是上門女婿,那也就罷了!可是最後你和落兒擺婚宴,不是已經證明男婚女嫁嗎?你現在還好意思跟我說,你不想給家裡賺錢?”
莊母的話已經很難聽了,再配合她故意拔高的聲線,就算是莊千落聽了,都會忍不住心底集聚怒火,更何況是堂堂男子漢了呢?
原來莊千落一大早起來就沒看見千城覆,是因爲千城覆早就被莊母叫來這裡。
莊千落是真怕千城覆的脾氣上來,會鬧得他和莊母都下不來臺。
於是想也不想就往裡衝,卻在這個時候,就已經聽到千城覆的回答:“娘,爲家庭盡責,是每個成員的責任。我和千落……千落,你怎麼來了?鞋呢?怎麼光着腳?”
就是因爲莊千落沒穿鞋襪,走起路來是無聲的,千城覆又一心和莊母說話,這纔沒聽到她來。
一個擡頭間話沒說完,就看到她這副狼狽的樣子進來,也顧不得再和莊母解釋什麼,趕緊衝過去一把將托盤接過去,另一隻手攬着她的纖腰,直接將她抱在懷裡。
莊母因爲氣惱臉色已經漲紅,這會兒看到莊千落這樣進來,也是嚇了一跳,顧不得剛纔生氣的臉色,心疼的望着她,緊張的問:“落兒,你這是怎麼了?鞋呢?”
莊千落搖搖頭,哪裡顧得上什麼鞋子不鞋子的?
雙手攀着千城覆的脖頸,穩住身子之後,她卻是把腦袋彆扭的轉向莊母,直言問道:“娘,你這一大早晨的,是要逼着千城覆幹什麼去啊?”
莊千落聞言一皺眉,不悅的反問:“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我逼着他幹什麼去?做爲一個男人,哪裡有不養家的道理?就連霽景都知道,平日裡幫家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兒呢!他一個成年男子,哪裡有光吃不做的道理?”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那麼現在莊千落心裡,已經百分之百確定莊母不對勁兒了!
而那個讓她不對勁的人,很可能就是和讓霍訪冬出事兒的人一樣,都說了不該說的話,讓莊母吃心記住了!
莊母這個人一直都是一樣的,脾氣秉性又溫和到從來沒說道。
到底是誰的影響那麼大?能將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莊千落還想說什麼,甚至是想直接質問莊母。
然而千城覆攬着她腰肢的手一緊,分明是告訴她不要說話。
千城覆的態度依舊和平常無異,清清冷冷帶着幾分尊敬,對莊母回答他未說完的話:“娘,您說得沒錯!同樣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我確實應該盡我的義務,更應該履行我身爲丈夫的責任。您教訓的是!孩兒也記住了!這就去準備準備,月底一定會賺到錢,交到娘子手裡的!”
千城覆的手裡不是沒錢,不久前他還告訴莊千落,可以立馬給她十萬兩呢!
所以如今這樣說,無非是完全在忽悠莊母。
莊千落本來要說的話卡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千城覆,猜不明白他現在到底是什麼心思,爲何要忽悠莊母呢?
莊母聽到這句話,臉上並沒有什麼高興的表情,搖頭道:“落兒現在最少也是個員外的級別,手裡有着相當賺錢的造紙廠,你是她的丈夫。若是出去做不賺錢的買賣,既費事又不能保證收益!不如你就跟着鎮裡的鏢局幹,把你手下的人都派去吧!”
聽完這句話,莊千落的眼睛差點沒從眼眶裡掉出來。
莊母可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啊!
她到底是從哪裡知道,鎮子裡有鏢局,而且還可以把影衛都派出去,做鏢師賺錢?
這句話在千城覆的耳朵裡,屬於舊事重提,更是提不起他的一絲情緒。
他只是繼續和莊母繞彎子,回答:“既然娘子也在這裡,那不如就讓她來說說,影衛們到底能不能派出去吧?”
“當然不能!”這話哪裡還用想?
如果影衛都出去了,估計這個家沒有一天就會出大事!
莊母這到底出的是什麼餿主意?又是哪個混賬王八蛋在她耳朵邊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還沒等莊千落繼續,千城覆就又是一捏她的腰,然後望着莊母,繼續說道:“娘,您是如何知道,金竹鎮高價招鏢師的事兒的呢?”
這也正是莊千落想問的。
然而那邊莊母見他們夫妻異口同聲反駁自己,心底早就反感到了極點,根本不回答這句話,而是瞪着莊千落,怒氣衝衝的道:“這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我明明是爲了你好,想給你減輕點壓力,你居然連問原因都沒有,就直接幫你丈夫?”
“我哪有?”莊千落無比的冤枉啊!
換作任何一個有大腦的人,應該都知道影衛的重要性?
所以,莊千落試着好聲和她解釋:“娘,影衛的責任,是保護家人的安全!你也知道如今的莊家今非昔比,惦記咱家生意和人的壞蛋多着呢!哪裡窮到需要影衛出去做鏢師的地步?如果影衛真的能離開,那又何必要養着呢?”
莊母卻根本聽不進去,更是想不到這些,只是生氣的冷哼道:“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嚴重?我怎麼就從來沒看到過一個壞人呢?不僅不會賺錢,還養了一羣飯桶,可真看不是自己的血汗錢了!隨便亂花是不是?”
啥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昨天霍訪冬的事兒,還鬧得莊千落心煩意亂,這會兒莊母又說什麼都聽不進去,更是雪上加霜的煩死個人!
莊千落也懶得和她繼續兜圈子了,乾脆直接問:“娘!你到底是聽誰無故亂嚼舌根了?好端端太太平平的家,就不能好好的過嗎?”
非要鬧出點事兒來不可嗎?
只是這句話,莊千落是真的不敢對她明說罷了!
莊母見莊千落這個態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大聲吼道:“怎麼地?霍家能挑女婿,我就不能挑嗎?我看千城覆,比起風良來還要不好!好歹咱家風良曾經還有個工作,能拿銀子貼補家用呢!”
“可是千城覆呢?到現在,你可見過他的一兩銀子?這麼沒用,我做爲老人,難道就不能說他兩句嗎?你可倒好!千城覆都沒生氣呢!你就和我喊?你還是我女兒嗎?真枉費我這麼多年,含辛茹苦的把你養大!你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說完推着輪椅就要轉身走,眼圈裡含着的淚水,絲毫都不假的表明她確實受到了傷害!
可是莊千落和千城覆呢?
她們的傷害和無辜,又要找誰說去?
莊千落頭疼的捏了捏眉心,真是沒想到,自己明明天天都和家人在一起,結果卻還是因爲生意的原因,疏忽了和她們的溝通。
這纔不過一年多而已,這個家就變成了貌合神離的現狀,如此混亂不堪,她到底要怎麼收拾纔好?
千城覆做爲一個男人,被人當衆如此數落,心底自然是不舒服的。
這會兒臉色也有些不好,見莊母已經推着輪椅回房,他乾脆也抱着莊千落往回走。
卻沒想到,他還沒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莊母突然從屋裡傳出來的聲音:“落兒,你自己進來一趟。”
千城覆的腳步一頓,低頭看向莊千落。
莊千落輕輕頷首,勉強勾出一抹笑意,安撫他緊繃的俊顏,然後主動從他懷裡跳下去,就奔着莊母的房間走進去。
明明是仲夏六月的清晨,可是因爲屋子裡放着窗簾的關係,一室黯淡幽靜,倒是讓人心裡更是堵得慌。
所以莊千落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窗簾都拉開。
莊母眯了眯眼睛,看着站在陽光裡的莊千落,冷冷的說道:“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兒?你的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娘?爲什麼好賴話都分不清楚?就知道一顆心都向着你男人?”
談話還沒有開始,莊母就已經用一堆問題,把一個個大帽子扣在莊千落的頭上,更是已經將敵我的關係分明確。
很不幸的是,如今的莊千落,在她的眼裡就是敵人!
弱勢羣體往往有這種心裡,無論是再親近的人,只要和她站到了對立面,不認同她的觀點,那麼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悲觀,之後無論任何人說什麼話,她都是聽不進去,完全將自己困在一個走不出的獨自悲憫的境界裡。
這種人容易自閉,更容易厭世,一個搞不好,只怕就會走上自我了斷的道路。
只是很可惜,現在的莊千落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更接受不了突然變成這樣的莊母。
“娘,這不是我向着千城覆!而是如今的情況,你真是不瞭解!咱家造紙的生意,是全國獨一份!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惦記?不僅有個全國第二大富商,奚術塵在虎視眈眈,就只說背地裡,甚至村子裡又有多少惦記的人?”
“影衛是最基礎的保障,咱們現在能這麼無憂無慮的生活,還不全靠影衛們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守護?更何況,咱家根本就不缺那點銀子!何苦爲了那麼點錢,就把一家人都置於危險之地?”
從前生意上和家裡的事兒,莊千落從來都不對莊母多說,是因爲知道她不懂什麼,更是不能做什麼,說了也只讓她徒增擔憂罷了!
可是如今,即便她不想說也必須說!
她不要千城覆揹負着小白臉的罵名!更不希望就連最親的親人,都誤會他!
明明解釋的已經夠透徹,莊母依舊聽不進去,她盯着越說情緒越激動的莊千落,氣鼓鼓的說道:“照顧家人的安全,這本來就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兒,有什麼值得你爲他打抱不平的?你是厲害!是可以開全國獨一份,生意好到爆的造紙廠。可這不是千城覆什麼都不做,就懶在家裡的理由!”
一說到這個懶字,莊母就更加氣憤,乾脆直接翻舊帳,說道:“從前他剛醒的時候,就一直躲在西廂裡,當時就覺得他可能是身體還沒好,所以需要多休息,也就那樣了!”
“可是如今呢?都已經兩年多了!他就算再受傷,此時也應該養好了吧?天天躲在屋子裡,不去賺錢不說,就連造紙廠,他都不幫你管理?這樣說的過去嗎?”
“你身爲一個女人,尚且知道賺錢養家,他呢?他都爲這個家做過什麼?就養了一批好吃懶做的人,還是用你的錢!你說說,你嫁個這樣的男人,到底圖意什麼?就圖意他長得好看?”
莊千落此時真的慶幸,已經把千城覆支走,否則這一番話說出來,就算是再淡定內斂的人,估計也要爆發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莊千落寒着臉,糾正道:“娘!做人不能這樣!你不能因爲心底不痛快,就老是揪着別人的錯誤不放!更何況,你嘴裡說的那些缺點,根本就不是正確的。”
“誰說千城覆沒有爲這個家做貢獻?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做了太多太多!只是他這個人不願意貪功,更不喜歡多言罷了!可是誰都有眼睛,別人不說,你可以去看!用的着別人說三道四,你就放在心裡,越看他越不順眼嗎?”
莊千落的態度,徹底激怒莊母,她擡手一直莊千落,喊道:“我看他不順眼?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找他的茬唄?好!我是看他不順眼!不僅看他不順眼!就連看你,都是不順眼的!你現在就給我出去!我沒你這樣一個不孝順,不懂事,不知好歹的閨女!出去!”
莊千落碰了一鼻子灰,直接被莊母趕出了屋子,甚至就連她沒穿鞋襪,莊母都給全然忘記了!
可見莊母到底生了多麼大的氣,更是有多不想見到莊千落。
莊千落心情也壞到了谷底,若是放在平時,她自然是要重新回去,和莊母解釋清楚。
奈何她現在心底裝的,是還在生死關頭徘徊的霍訪冬。
莊母就算再生氣,也和生死扯不上關係!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處理霍訪冬的事兒吧!
想到霍訪冬,莊千落就想到杜風良,這會兒也不覺得肚子餓了,乾脆直接向自己房間走,想去穿上鞋襪找杜風良。
剛走出莊母的院子,莊千落就看到地上整齊擺放着一雙鞋襪。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千城覆回去取的。
至於爲何一聲不吭放到這裡人就走了,只怕是因爲她和莊母大聲的對話,都讓耳力極佳的千城覆給聽了去。
“呼~~~”莊千落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真是覺得最近的自己背到了家。
否則爲何幾乎人人都有事兒?
莫不是,莊家最近衝到了什麼邪祟?要不要去找個大師回來看看?
莊千落苦笑着搖搖頭,趕緊掃了掃腳底板的灰土,穿上鞋襪之後直接去了杜風良的院子,哪裡還記得那一閃而過,不着邊際的念頭?
剛剛邁步進了杜風良的院子,莊千落就嚇得趕緊跑過去。
不爲別的,只因爲杜風良此時的姿勢,和昨天她被千城覆拉走時一模一樣。
這都過去十幾個時辰了,杜風良依舊像個柱子一樣,就那麼杵在門口,似乎就連呼吸和眨眼都不會了,這不是要出人命嗎?
“風良!風良!你到底怎麼了?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求你跟姐姐進屋,咱們有事兒慢慢說啊!”莊千落拉着杜風良就往屋裡拽,急的都哭了出來,期期艾艾的求着杜風良。
然而杜風良卻像是根本聽不到一樣,站得太久的身體卻是不太聽使喚,被莊千落用力的拽了一下,直接就向後仰着倒了下去。
莊千落嚇得趕緊去接,險險的護住他沒有將頭磕到地上,姐倆卻都摔倒了。
聽到重重的落地聲,奶孃抱着佑祥從屋子裡走出來,見她們姐弟倆摔倒,而杜風良又是那副傻傻回不過神的模樣,忍不住嘆氣,不敢驚到懷裡的孩子,只好小聲說道:“夫人,大爺昨天晚上就一直站在那裡,我勸了好幾次都沒勸動他。佑祥又被嚇到,哭了一個晚上,我是真沒時間,去找你報告啊!現在你來了,正好!趕緊勸勸他吧!佑祥才五天大,都沒娘了!絕對不能沒爹啊!”
這話雖然說得難聽一些,卻是真理!
正好讓無從開口的莊千落,想到了規勸杜風良的詞兒。
“風良,我知道你擔心訪冬!可是訪冬是霍老爺的親生女兒,他不會傷害訪冬的。如今你這樣不顧自己的身體,若是訪冬回來了,你有個三長兩短,她可怎麼辦?”莊千落背頂着杜風良的身體,也看不到杜風良的表情,只能好言相勸着。
然而杜風良卻置若罔聞,身體也不動,就那麼僵硬的仿若就是一具屍體。
莊千落用力一嘆,艱難的讓兩人都不摔倒,繼續說道:“就算你不顧念自己的身體,也不怕訪冬傷心。那佑祥呢?他才五天大,難道你也不管他了嗎?”
“若是訪冬回來,看你沒有照顧好她,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生下的兒子。她會怎麼看你?杜風良!你就是個懦夫!照顧不好妻子,難道連兒子都照顧不好嗎?”
最後的那番話,莊千落是模仿霍訪冬的語氣說的。一聲厲喝很突兀,嚇得奶孃都抖了一抖!然後趕緊抱着孩子,轉身就回屋去了!
如今莊家的人,似乎都處在瘋癲的狀態。
好在這句話,徹底的驚醒了杜風良。
他突然從地上躍起,直接就奔着奶孃的屋子跑去,一邊跑一邊喊:“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懦夫!無論妻子還是兒子!我都會照顧好的。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杜風良有能力養活妻兒,更有能力保護他們!”
這樣的刺激,也不知道對杜風良到底是好的,還是不好?
莊千落用力一嘆,趕緊站起身就追杜風良而去。
奶孃的屋子裡,杜風良緊緊的抱着才五天大的佑祥,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悲憫的氣氛就連奶孃都忍不住跟着拭淚。
莊千落咬了咬牙,強忍着氾濫的淚水,進屋坐到椅子上,盯着着爺倆也是挺犯愁的。
好端端的一個家,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爲什麼就會落得這個下場?
杜風良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莊千落就坐在一旁看了多久。
突然,杜風良的淚水停止了,然後就傻傻的低下頭,看着熱乎乎溼潤的胸口,驚訝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佑祥尿了!
不僅尿了他爹一身,更是尿溼了自己的小被,不舒服的感覺瞬間清醒了小奶娃,嚎啕的大哭在屋內響起,代替了杜風良無聲啜泣。
“兒子!兒子!我的兒子!”杜風良之前抱着佑祥哭,只是當他是個思念霍訪冬的物件,如今看到兒子大哭,似乎直到此刻纔想起來,佑祥是個活生生的人,是他的責任,是他的支撐,這會兒手忙腳亂的要把孩子放下,是準備給他換尿布的!
莊千落眼睛一亮,到了此刻才發現,杜風良似乎終於是清醒正常過來了。
忍不住偷偷的鬆了一口氣,她也跟着站起來,卻根本插不上手,和奶孃一起看着杜風良給佑祥換尿布。
一切結束,杜風良就抱着佑祥不停的哄着,滿臉慈愛疼惜的表情,當真是正常了不少。
這也難怪!
父子天性!
就算杜風良的全世界都崩塌了!
只要還有這個責任和包袱在,他也會立刻雄起,重新挺直腰桿做人!
奶孃偷偷擦乾淨眼角的淚水,湊到莊千落的旁邊,小聲說道:“夫人,大爺現在的樣子,好了許多!不如,就將孩子給大爺親自帶吧!或許只有這樣,他才能忘記錐心刺骨的疼痛!”
錐心刺骨,這四個字用的是極好的!
極其貼切的形容了,杜風良現在的感受。
莊千落緊緊的握起拳頭,在心底咒罵了鶼鰈和同智又一百遍。
之後杜風良的情況,讓莊千落放心了不少!
有佑祥在,杜風良雖然沒什麼胃口,卻還是挺着吃了幾口飯,然後抱着孩子乖乖進屋去睡覺,他這邊似乎終於是正常了!
莊千落就又趕緊去千城覆的書房,推門進去的時候,自家男人正在寫信。
莊千落嚇得腳步一頓,站在門口都不敢走了,生怕看見什麼自己不想看見的,緊緊盯着他嚴肅認真的眉眼,顫聲問:“相公,你在寫什麼啊?……不會是……休書吧?”
她不要啊!
她不要和千城覆離婚!
就算是耍賴也好,就算不要臉也罷!
總之,她就是不要離開千城覆,絕對絕對不要!
千城覆聞言一愣,擡起頭看着一臉驚恐的莊千落,不解的問:“你的小腦袋瓜裡,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啊?我爲什麼要寫休書?”
莊母把話說的那麼難聽,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吧?
他去給她送鞋襪的時候,不是都聽到了嗎?
他想和自己離婚,應該是正常的反應吧?
莊千落現在的頭已經很大了,即便聽到千城覆的解釋,仍舊還是不太敢相信。
特意仔細仔細的看了他好幾遍,確定他真的沒有用憤怒和激動的眼神看自己,這才放鬆下自己。
連忙走了過去,問道:“那你在寫什麼啊?表情那麼嚴肅?”
千城覆無奈的搖搖頭,繼續提筆寫,聲音平靜的回答:“咱家被人設計鬧成這樣,我總要有所回擊纔是。”
“啊?被人鬧?這話是什麼意思?”莊千落撓了撓額角,也沒看懂上面斷章取義的那幾行字是什麼。
不就是兩個下人閒言碎語嗎?
罪魁禍首也已經被她丟到山裡喂狼,千城覆何來以上的說法呢?
千城覆用鼻子哼了哼,刷刷點點的繼續寫,薄薄的脣瓣兒動了動,回答出一個莊千落怎麼也想不到的答案:“從夏從靈開始,再到霍訪冬,然後就是你娘。你不覺得,咱家最近發生的事兒,都太過古怪了嗎?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巧合?事情還喜歡湊熱鬧?都要扎堆發生?”
“……”莊千落無語,實在是不明白,這三件事的共同點到底在哪裡。
就算霍訪冬和莊母的事兒,都是由下人引起的。
可是鶼鰈和同智這會兒已經死了,千城覆就算再寫信,也不能發到地獄,去讓閻羅王收拾他們啊!
若說是懷疑,家裡還有其他的小人,可是仔細想一想,根本沒有可疑的好不好?
莊千落的心已經亂了,毫無理智可言,就更談不上解決的辦法,和聰明的看透!
千城覆自然知道她會這樣,畢竟無論是杜風良還是莊母,都是她最爲重要的親人。
將最後一筆落定,他將這一疊紙都推到莊千落的面前,柔聲對她說道:“等你心情平復一些,你再打開看。然後按照上面的做!”
呃!
爲什麼明明可以用說的,他卻要費力寫下來?
迎着莊千落疑惑的眼睛,千城覆附到她耳畔,輕聲對她說道:“既然娘想趕我走,那我就先離開一段。否則這幕後的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揪出來!”
暗度陳倉?
莊千落猶豫一下,點點頭:“嗯,這樣也好!否則雞犬不寧的,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
她沒說的是,如果千城覆不走,莊母那邊是不會聽她說的。
其實,即便莊千落不說,已經聽到她們母女對話的千城覆,自然也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生出這樣一計!
兩個人都不開口,只是不想對方難看,以後心裡有疙瘩罷了!
“所以該演的戲,你明白了嗎?”稍稍等了一會兒,千城覆小聲問她。
莊千落頷首,有些貪戀的多看了自家男人幾眼。
傍晚的時候,莊千落和千城覆端着飯菜,又去莊母的院子。
因爲聽說,莊母已經一天沒吃東西,只怕是真的氣壞了!
“我不吃!你走!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走!”莊母卻是連房門都不開,就是一個勁兒的喊着相同的話。
莊千落在門口急的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端着托盤來回的轉悠。
千城覆依舊一襲清冷的站在門口,不言不語的樣子,倒是沒有什麼反常。
無論莊千落怎麼給莊母道歉,莊母都是死活不肯開門,或許是越說心底越氣,莊千落突然把槍口對準千城覆,高聲喊道:“你就杵在那裡幹什麼?娘生氣,你不會去哄哄嗎?再不行,你也可以把門撞開啊!娘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本來就有胃病,再怎麼餓下去怎麼得了?敢情這不是你親孃,你無所謂對不對?”
無辜被捲進去的千城覆,那是足足愣了三秒,每一秒鐘過去,他的臉色就難看上一分。
可是還沒等他說話,莊千落那邊就氣焰十足的繼續吼道:“你那麼看我幹什麼?難道我說錯了?還是之前我娘說錯了?你就是做的不對,做的不好!纔會讓我娘生氣的。”
“如今她連飯都不肯吃了,你也不着急?你怎麼不想想,就是因爲你,她纔會變成這樣的?家裡已經有訪冬那件鬧心事了,你就不能爲其他人想一想?訪冬的事兒,你幫不上忙也就算了!難不成,你連哄哄我娘都不行?你瞪什麼瞪?趕緊給我娘賠禮道歉!”
千城覆咬了咬牙,直接一聲大吼:“莊千落,你不要太過分!”
莊千落卻是一點都不害怕,直接掐腰回喊道:“我怎麼就過分了?是我說的不對?還是我娘說錯你了?千城覆,就是你沒用!若是你能出去賺錢,我娘也不會生氣!若是你平日裡去廠子幫幫,我也不會那麼忙。忙到連自己娘都沒時間照顧!”
千城覆的臉色,那是猶如紅綠燈閃過,就是沒有一點好的顏色。
居高臨下的瞪着莊千落,使勁兒咬了好幾次牙,最後幾乎是用咆哮的聲音,對她喊道:“好好好!你們娘倆說的對!我就不應該娶了你這個強勢的女人,更加不應該留在這裡守護着你們!你們都覺得我沒錢是嗎?好!我現在就走!我不留在這裡吃軟飯,惹得你們礙眼!”
說完就大步流星怒氣衝衝的往外走,那絕然的氣勢,根本絲毫留戀和遲疑都沒有。
明明知道這是在演戲,莊千落還是不爭氣的哭出聲來,望着千城覆離開的背影,她總是有一種錯覺。
這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真實實,可能永遠都無法回頭的分離。
可是該說的詞兒,她還是要強行忍住淚水,大聲的喊出來:“走就走!千城覆,你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我以後,就和我娘過了!這世上,沒有誰是比我娘更重要的!哼!你以爲你是誰啊?有種你就永遠都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再踏進我莊家的範圍之內!”
這番不留情願的狠話,說得莊千落自己心裡都疼了起來。
真不知道,千城覆自己寫這番詞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心態?
真的能平靜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可是爲什麼,不好的感覺,依舊縈繞在她的心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