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致德的眼圈有些紅,他將所有的好友聚在一起,道:“我要走了。”
鄭致德在書院裡的人員不錯,但真正算得上好朋友的也就六七個,李江和蘇文算兩個,李登纔算一個。
李登才莫名其妙,“你怎麼就要走了,不是說參加完鄉試再走嗎?”
鄭致德強笑一聲,“我老家又不在錢塘,就算要參加鄉試也是回遼東去,幹嘛要留在這裡。”
李登才瞪着眼睛看他。
幾人都知道事情不是這麼簡單,都靜默的等鄭致德的回答。
鄭致德也不瞞着,“你們也知道,我們家是遼東了,又是武將,皇上出身遼東,當初起兵時我父親一心護着先皇,雖然先皇去後我父親就沒再與皇上作對,但到底上了皇上不少的人,所以……”
幾人面面相覷。
文禮沉吟道:“以這一年新皇的舉措來看,他並不是心胸狹隘的人,當時各爲其主,按說他不該爲這事怪罪你父親纔是。”
鄭致德臉上就帶着些憤恨,“這都是吳家作弄的,他們家想要我父親手上的兵權……”鄭致德說到這裡,卻又不再往下說,但大家都明白了。
文禮和李江對視一眼,拉住激憤的李登才和蘇文。
吳家功高震主,這位新皇可不是安樂王那樣的賢王,如此跋扈,就不怕新皇秋後算賬?
看來這兩年朝廷依然不太平。
倆人都在考慮後年到底是不是就不去春闈了。
大家和鄭致德喝了一頓酒,文禮就問他何時走。
鄭致德苦笑,“我爹孃讓我留在錢塘,只是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我如何能安心。”
文禮就相勸道:“其實世伯說的不錯,你若留在錢塘,好歹有一份希望在。”就算新皇不是任由人拿捏的,但在那之前肯定會犧牲一些人,而很顯然,現在鄭家表現出來的就是這種情況。
鄭致德若能留在錢塘,鄭家出事,說不定能保留一根血脈,錢塘又有鄭致德的外家,有孫家幫持,應該不至於太過難過纔是。
鄭致德雖然從小讀書,打算走的文官途徑,但到底是武將世家,從小習武,養成一副疏朗的脾氣,自然不可能丟下家人獨自逃命。
他覺得,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鄭致德是這樣想的,但孫家可不願意放他走。
鄭家早料到鄭致德會想跑回京城,所以早早支應了孫家,要他們將人綁起來關好。
鄭致德有兩個舅舅,只是兩個舅舅現在各自有了六個和五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
所以,兩個舅舅是將鄭致德和他大哥鄭致佑當做兒子來養的。
鄭致佑是武將,現在已經在京城,算是沒什麼辦法了。
沒道理留在錢塘的這個還要上趕着去送死。
孫家沒有什麼猶豫的就將鄭致德灌醉了關進房間裡。
現在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給鄭致德定一門親。
只要親事定下,這孩子就不會一個勁兒的想要往京城跑了。
鄭致德這不好那不好,但有兩點非常好,第一就是夠講義氣,第二則是夠有責任感。
這兩點都是鄭家典型的遺傳。
當年孫家爲什麼願意將唯一的女兒嫁給鄭父,看上的就是鄭父的第二點。
鄭家三代之內都沒有納妾的,連個通房都沒有。
雖然前朝重文輕武,但依然有許多人家搶着想將女兒嫁進鄭家。
看中的不僅是鄭家的權勢,更是鄭家的這個優良傳統。
作爲男人,他們實在是覺得有一兩個妾室不算什麼,但作爲父親,特別是疼愛女兒的父親,他們覺得女婿就是有一個通房丫頭都是要不得的。
雖然有一種雙重標準的感覺,但男人們就是這樣堅定的認爲就該如此。
感謝鄭家的遺傳基因,至少現在只要給這孩子訂了親,爲了不白白害死一個姑娘,他就必須要留在錢塘。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會有誰願意同鄭家聯姻呢?
以往與鄭家孫家來往的人家避之唯恐不及,而巴結他們的人家也離得遠遠的。
孫家只好放低要求,但就是這樣,只要聽說鄭家得罪了吳家,都避開了。
孫老太爺急得額頭冒汗,一個勁兒的錘桌子,“鄭家這還沒落難呢,他們就這麼快的落井下石了?”
孫家沒想到吳家這麼狠,現在皇上的處決還沒下來,吳家就已經將這件事傳到了錢塘,逼得鄭致德在錢塘也呆不下去了。
孫老太太冷哼一聲,當機立斷道:“他狠他的,風水輪流轉,我倒要看看他家能猖狂到幾時。”然後扭頭問底下的幾個孫女,“你們往常與致德走得近,你們說,致德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底下十一個姑娘面面相覷。
孫老太太就丟下炸彈,“若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就在你們中間找一個嫁給他吧。”
姑娘們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就是兩位舅舅也忍不住嗆了一下,他們可是一直把致德當做兒子來養的,兒子變女婿是什麼趕腳?
孫大舅舅忍不住道:“娘,我們兩家是姑表兄妹,這樣,不好吧。”
孫老太爺也瞪了老伴一眼,“胡說些什麼?我們兩家的血緣太近了,”說着嘆道:“若是兩姨表兄妹還可以考慮考慮。”
孫家兩位舅舅和各自的女兒們只剩下滿頭的黑線。
孫元娘就輕咳一聲,低聲道:“我記得表弟經常給我們帶些小東西回來。”
孫元娘這樣一說,機靈的四娘立馬會意,“對,有小兔子,有小荷包,有時候是一些小籃子,都很好看。”
其他的姑娘連連點頭。
孫大太太就扯了一下女兒,“你祖母是問你們致德有沒有喜歡的人。”不是問致德到底對你們有多好,再刺激下去,兩位老祖宗要是直接定下你們的婚事怎麼辦?
“可是那些東西都是從同一個人的手裡買的。”孫元娘小聲的說道。
五娘也反應過來,家裡有三個女孩和表哥年齡最相近,但只有她一個嫡女,她趕忙道:“是啊,是啊,表哥還常說她很厲害,說我們都比不上她呢。”她可不要嫁給表哥,只要想到以後表哥會變成她相公,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十一娘年紀最小,只有五歲,當下歪着頭道:“我知道,不就是媛媛姐姐嗎?表哥還說下次找媛媛姐姐買一隻兔子給我玩呢。”
孫老太爺和孫老太太當下皺起眉頭,“是一個商戶之女?”
孫大舅就嘆道:“爹,娘,這件事得抓緊了,不然罪名落實下來,親事就更難定了。”
孫老太太就咬牙道:“先打聽一下人品如何,若是人品過得去,出身低一些就低一些吧,以後致德又不靠岳家,只要你們這兩個做舅舅的出息一些就行了。”
孫家兩位舅舅忙承諾,他們沒有兒子,以後自然會把鄭致德當兒子一樣疼愛的。
孫元娘就忙道:“祖父祖母誤會了,那位李姑娘卻不是商戶之女,我聽致德說,她哥哥與致德是同窗,今年已經是舉人了,還有一個大哥是秀才。”
孫家幾位大人都驚訝了。
四娘就細細地解釋道:“聽說是因爲他們家有些困難,所以養着兔子賺錢,致德常跟她買一些小東西,都送給我們了。”
“雖然說是送給我們,但其實是想貼補那姑娘。”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拉出來再說,一句話,那位時常賣東西給表哥的纔是表哥的真愛。
兩位舅媽沒想到底下女兒們私底下還掩蓋着這樣的真相。
這種情情愛愛的東西她們爲什麼會懂?
而且,八娘才十歲,她爲什麼也會知道?
孫家打探清楚李家的情況,非常的滿意,雖然蘇木蘭和蘇家扯上關係,但沒關係,兩家並無往來,以後再扯在一起的可能性也小。
但是,人家爲什麼又要將女兒嫁給鄭致德呢?
雖然在他們看來鄭致德真的很好,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要想對方和鄭致德定親似乎真的有些困難。
這下子,孫老太太又不免道:“若是對方是商戶之女就好了……”那樣,成功率要高得多。
孫家兩位舅舅抽抽嘴角,只當沒聽到。
最後還是孫大太太親自上場,提了禮物上門去拜訪。
因爲孫家沒有遞拜帖,所以木蘭對突然而來的孫大太太比較詫異,她不記得她認識這位太太。
孫大太太面色自然的道:“李娘子,我是鄭致德的大舅母。”
“原來是孫大太太,快裡面請。”木蘭也聽李江和蘇文說起過鄭致德的事,前兩天還叫她準備一些東西給鄭致德帶到路上吃。
孫大太太一邊跟着木蘭往裡面走,一邊悄悄地打量她家的庭院,三進的院子又寬又大,簡直比他們家四進的院子還大些。
孫大太太想到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心中暗想,就算這是兩家的屋子,以農戶人家的標準來看,也算是很不錯了。
孫大太太覺得這時候提起婚事有些不好意思,但想起家中的情況,還是厚着臉皮提了。
木蘭一愣,確認道:“您是說鄭公子和媛媛?”
孫大太太點頭,“我們老太太從我家幾個姑娘嘴裡聽說了李姑娘,頓時喜歡得不得了,就想定下這門親事,只是不知道李娘子意下如何。”孫大太太見木蘭臉上看不出神色,就暗示說以後鄭致德不會回京城,留在錢塘有孫家幫襯。
木蘭就笑道:“這件事我卻做不得主,需要與我家老爺商量一下,孫大太太不如先回去,我過後再給您迴應如何?”
孫大太太應下了。
她根本就沒想過這門親事一說就成。
孫家和鄭家的家世雖然比李家要好得很多,但現在鄭家大難臨頭,而李家的姑娘要找這樣一個家世的嫁人怕是有些困難,但找一個秀才或舉人嫁了卻不困難。
送走孫大太太,木蘭就回頭看向門口的轉彎處,她搖搖頭,不去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