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九和幾個姐妹坐在馬車裡,指着不遠處的一個菜園子道:“喏,人就在那裡。”
幾個女孩湊到馬車邊,驚異道:“真的和婉玉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呀。”
“她在幹什麼?怎麼總是蹲着?”
“不知道,那好像是菜,難道是在摘菜?”
“那怎麼摘了又扔到地上?好髒啊……”
隨侍的丫頭抽抽嘴角,忍不住低聲解釋道:“那位蘇姑娘是在除草。”
幾個女孩就回過頭來亮晶晶的盯着那小丫頭。
小丫頭不由的縮縮脖子,但還是解釋道:“菜裡面有草,爲了讓菜更好的生長就要把草除去。”
“一天到晚都除草?”
小丫頭有些無語,但怕一個問題引來更多的問題,就不置可否的點頭。
小丫頭的點頭頓時引來一陣驚呼,“那樣多單調啊,一整天都在除草。”
“看樣子也很辛苦,手上髒髒的,都把手給弄壞了……”
“婉玉姐姐在京城享盡榮華富貴,沒想到她妹妹竟然在這裡受這種苦……”
“不知道婉玉姐姐知不知道。”
楊九和尚姑娘對視一眼,低聲道:“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幾個還小的姑娘眼裡頓時蒙上了水光,覺得自己一直崇拜的婉玉姐姐不會是那樣的人。
木蘭眼角的餘光掃過那幾輛馬車,眉頭微微皺起。
那幾輛馬車停在那裡已經有三刻鐘左右了,卻一點想要離開的跡象也沒有。
木蘭是與野獸打交道慣了的,那一道道毫不掩飾的視線怎麼可能可以瞞住她?
但是看對方乘坐的馬車就知道,對方不是她能惹的人,雖然她還不知道對方爲什麼要,“圍觀”她。
沒錯,就是圍觀,這種感覺是不會有錯的。
木蘭起身,對沉着臉的媛媛和桃子道:“行了,我們先回家吧,剩下的明天再弄。”
媛媛和桃子需要互相掐着對方纔沒有回過頭去狠狠地瞪着馬車裡的人。
雖然馬車裡的視線沒有表現過多的惡意,但那種當猴子一樣觀看的視覺她們同樣察覺到了。
兩個女孩從小在鳴鳳村就沒被人這麼“欺負”過,但生活的苦難告訴她們,有些人她們是不能去得罪的,比如正在看她們的人。
在沒有弄清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她們不會貿然出手。
三個人通過側門進家,在進門的那一刻,媛媛微微側頭掃過微微挑起的車簾,心中冷哼,虧得她們是女子,若是男子,敢這樣看她們,嫂子一定會一箭將她們射穿。
媛媛心裡微微惋惜她們不是男子。
孩子,你這樣暴力,你大哥和嫂子知道嗎?
木蘭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是不明白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圍觀她們。
桃子沉着臉道:“姐姐,我們直接出去問就是了。”
媛媛點頭,“我們總不能老呆在家裡吧。”
“那就打開大門吧,我也很想知道她們到底是誰。”
大門突兀的打開,馬車裡的女孩們一呆。
木蘭就站在馬車前面,儘量柔和了聲音問道:“幾位姑娘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嗎?”
馬車裡一靜,蘇婉玉的餘威還在,幾個姑娘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楊九清聲道:“是這樣,我們路過這兒,有些口渴了,想要討幾杯水喝,不知道主人家方不方便。”
戲臺子上一般都是這麼演的沒錯吧。
木蘭和媛媛桃子都抽了抽嘴角,這幾個姑娘是看話本看多了嗎?
木蘭點頭,“幾位姑娘請進吧。”
後面幾輛馬車就下來幾個婆子和丫頭,將凳子放在馬車前,這才掀開簾子,將幾位姑娘扶出來。
因爲這附近沒有什麼人,而這個朝代對女子的束縛也並沒有木蘭所瞭解的那麼嚴格,所以並沒有帶帷帽。
木蘭看了幾個姑娘一眼,目光最後在楊九和尚姑娘身上停頓了一下。
木蘭的記性非常好,她見過這兩個姑娘,雖然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但她感覺到對方似乎是爲她來的。
木蘭將人請進去,叫媛媛和桃子去弄茶水。
媛媛和桃子隨便抓了一把野菊花扔進開水裡,等了一會兒,就拿了一套乾淨的杯子上來,每人倒了一杯。
楊九頓時有一種在外面茶鋪喝茶的感覺。
她去做客,從沒見過這樣粗糙的待客之道。幾位姑娘也瞪大了眼睛。
媛媛和桃子表現得很溫順,乖巧的站在木蘭身後。
木蘭暗暗好笑,臉上絲毫不覺的對幾位姑娘示意,“幾位姑娘口渴了吧,快喝吧。”
楊九臉上僵硬的,乾笑了一聲,小心的喝了一口,入口的菊花香氣並沒有想的那樣糟糕,但也不多美好就是了。
她強忍着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木蘭見她們都喝過了,就直言問道:“幾位姑娘是哪家的?怎麼到這兒來了?”
楊九覺得蘇木蘭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若是知道哪裡還會過這樣的苦日子?早就上門找蘇家了。
所以楊九很坦然的告訴對方,自己出自錢塘楊家,而其他幾位姑娘的家庭也是非富即貴。
木蘭幾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對方盯着她看的原因了。
木蘭低頭嘲笑,原來是衝着她的臉來的,難怪!
媛媛和桃子也想到了,這個階層的人肯定見過蘇家的大小姐,她們雖然沒見過那位蘇大小姐,但聽說那人和姐姐是雙生子,想來應該長得很像纔是。
想到這裡,媛媛和桃子看向幾人的目光就隱隱帶了敵意。
木蘭知道了原因,也無意再招待對方。
她們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也就是感興趣的看兩眼罷了,不會對她做什麼傷害的事的。
當下木蘭就端茶送客。
楊九和尚姑娘從沒想過帶着幾個姐妹進對方的家門的,因爲怕大人們知道了受罰,當下見木蘭端茶,忙起身告辭。
大家呼啦一通又離開了。
桃子憤憤道:“她們想幹什麼?”
木蘭淡淡的道:“不過是閒的,不用去理會。”只是蘇家怕是有些麻煩了。
蘇家的確有些麻煩。
自從楊家尚家和周家無意中碰到木蘭後,木蘭的身份就在錢塘上層貴婦姑娘們之間傳開了。
其中不乏與蘇家有仇的。
知道木蘭成親後,有幾家惋惜的嘆氣,要是早一點知道,叫一個庶子將人娶回來,那豈不是可以很好的羞辱蘇家?
偏對方在一年前就成親了。
有幾家微微有些惋惜,但很快就利用這件事對蘇家展開新一輪的打擊,不過,打擊度也很小就是了。
蘇家雙生子的傳統上層社會幾乎都有所耳聞,最多也就讓人覺得蘇家的規矩有些莫名其妙,並不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能叫蘇家處在流言之中,他們也很高興了。
被議論的對象往往是最後知道的一個。
周氏聽說的時候,已經是入冬時候了。她氣得在牀上躺了幾天,叫周嬤嬤去打探,這才知道是流言隱約是從楊家傳出來的,似乎是楊家的人在街上碰到了蘇木蘭,誤以爲是蘇婉玉。
周氏撫着胸口問周嬤嬤,“她怎麼就不能消停些?老爺才被皇上呵斥治家不嚴,她就跑出來,這是嫌我們家還不夠亂嗎?”
周嬤嬤柔聲道:“她住在錢塘,難免都會遇到的。”
“錢塘這樣大,她又是姑娘家,若是安分守己,又怎麼會被人看見?”
“聽說她已經嫁人了。”
周氏一愣,“嫁人了?嫁給了誰?怎麼我卻不知道?”
周嬤嬤垂下眼眸,帶着安撫的聲音道:“聽說嫁給了一個大夫,醫術倒是還不錯。”
周氏的臉上有些難看,“我蘇家的女兒竟然嫁給一個匠人?”
周嬤嬤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二姑娘嫁給匠人,對方的身份的確有些低,但二姑娘沒認回來,以她的情況,嫁給一個有本事的大夫比嫁給一個農夫要好得多。
“太太,那位李公子身上有功名,並不是白身。”
但就是這樣,周氏的臉色也不好看。
但她毫無辦法,她不想木蘭再介入到她的生活中,既然如此,她就更不可能主動去找木蘭了。
所以這口氣她只能暗暗嚥下,並且暫停出去會客,等流言過去後再說。
這些事周氏只能與周嬤嬤說說,連自己的兒女都沒敢告訴。
木蘭處在風暴之外,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晚上李石回來聽說,心中有些厭煩,蘇家,除了蘇定,李石都不太歡迎他們,特別是那周氏。
李石沒說什麼,轉身卻將這件事捅到了蘇定那裡。
他不希望有人打擾他和木蘭平靜的生活。
蘇定收到李石的信,有些疲憊。揉揉額頭,對於母親,他並沒有辦法。
她從未想過告訴他們,他們還有一個妹妹,若不是那時他和二弟已經懂事,說不定也會像婉玉和蘇樂一樣從僕人的議論中得知木蘭。
而且,母親對木蘭的態度也讓他很無奈。
蘇定將自己窩在椅子裡,眼裡閃過冷光,對於自己的母親,他是沒有辦法,但不代表對其他家沒有辦法。
楊家太過多管閒事了,新帝即位,他們以爲蘇家就會沒落?
父親雖然遭貶斥,但他們卻忘了,蘇家還有他蘇定。
楊家不是向來公正嚴明,慈善心腸嗎?那他就成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