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面,錢氏才發現了木蘭,連忙將她拉到一邊問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來了?你爹呢?”
木蘭小心的看了蘇奶奶一眼,低聲道:“爹和莊子裡的人都叫衙役抓走了。”
錢氏的身子就晃了晃,強作鎮定的道:“沒事,沒事,過不了多久,你爹就該來找我們了。”
木蘭想到那人身上的衣服,卻覺得事情未必有這麼簡單,就道:“娘,我們請舅舅來幫忙吧。”木蘭的舅舅是錢氏唯一的大哥,是在小坪村,距離木蘭所在的莊子有大半天的路程,外公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但外婆還在。
因爲兄妹倆從小就和母親一起相依爲命,所以彼此感情很好。
錢氏想也不想就請人去通知大哥,自己則和蘇奶奶說一聲,趕回去拿銀子。
蘇奶奶也知道沒有銀子醫館怕是不會盡力,所以就將三個孫輩攏在身邊,道:“你快回去,孩子我來照顧。”
當即就有不少人表示要和錢氏一起回去。
她們現在也知道自家丈夫被抓的事了,都要回家去商量主意。
其中有怪蘇家的,但更多的是可憐他們。
此時木蘭也從衆人的口裡知道了大概的事情經過。
蘇爺爺和莊子裡的人在一起擺攤,蘇大壯碰見了上次出外幹活結交的朋友,想到秋收已過,接下來大多清閒,就想問問他手裡是否有活幹,就把四歲的蘇文留給蘇爺爺照看,自己和那朋友一起找個地方喝酒說話。
因爲是難得的廟會,莊子裡有不少人都把孩子給帶上了,其中就有四五個是和蘇文一起玩慣的,莊子裡的人就將孩子們放在一起,這樣也好照看。
在廟會裡,只要小心不讓孩子被拐子抱走就行,孩子們也會下意識的在大人們附近玩,並不會跑遠,所以很好帶。
誰知道孩子們正玩着,一輛馬車就突然闖過來了。
在廟會這樣人走着都會碰到人的地方,怎麼可能有飛奔的馬車,行人紛紛閃避,街上頓時鬧得雞飛狗跳,幾個大人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孩子們就站在街上愣愣的看着跑過來的馬車。
還是蘇爺爺突然跑上去一把抓住馬鼻,可他沒有絕世的武功,更沒有大力氣,他只是使力的將馬往下扯,一對馬蹄頓時就踢在了蘇爺爺的胸上……
圍觀的人反應過來,頓時抱孩子的抱孩子,幫忙拉住馬的拉住馬。
蘇爺爺手一鬆就滑到在地上,吐了好幾口血。
路上的人就紛紛指責馬車裡的人,只是還沒等話音落下,馬車上就下來幾個人,看到爲首的幾個人,經常在縣城走動的幾人頓時沒了聲息,悄悄的退出了人羣。
縣城裡的居民都知道,惹誰也不能惹縣太爺的寶貝兒子吳君,那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主,而是無法無天的主。
蘇大壯正和朋友說好往回走就看到父親躺在了地上,他怎麼會不氣?他第一想到的就是把父親送醫,只是他的手菜碰到父親,吳君的腳就踩在了他的手上,而吳君身後帶來的人則圍住了他。
蘇大壯雖然不知道前因,但馬車和周圍人的神情他大約還是猜到了一些,強忍着的怒氣就忍不住噴涌而出,“你們想幹什麼?還有沒有王法?”
蘇大福等人也圍了上來,要送蘇爺爺去醫館。
吳君輕蔑的看着他們,“王法?在這縣城裡,爺就是王法!”說着,皺眉看向躺在地上的蘇爺爺,冷笑道:“爺玩得正高興,你們衝出來是什麼意思?打擾了爺的興致,你們就想這麼一走了之?”
衆人驚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麼說出這麼無恥的話來的。
但很顯然,他就是有無恥的資格。
吳君手一揮,打手立馬上前腿腳就要往蘇爺爺身上招呼,蘇大壯大驚,來不及多想,人就撲在蘇爺爺身上擋着。
吳君看着,眼裡露出嗜血的興奮,親手抄起一根棍子就狠狠地往蘇爺爺腿上打去……
所以蘇爺爺的腿纔會粉碎性骨折。
木蘭一時也無措起來,要是在現代,她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報警,在兇手是警察局局長兼任市長兒子的情況下,她只能尋求媒體,更高一級政府的幫助,還有律師團,可現在,她沒有律師團,沒有媒體,很顯然,縣城是在縣令的掌控下的,這時候流言沒有威懾力。更高一級的政府?
木蘭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的女兒,她不知道縣令和知府的關係怎麼樣。若是知府是一個青天大老爺,自然一切皆有可能,若不是,她憑什麼可以讓知府選擇站在他們這邊?他們沒錢,更沒權。
這時候,老百姓能做的也只有哭泣。
舅舅很快就從小坪村趕到了蘇家莊,和正要出門的錢氏碰上,就護送她進縣城。
錢氏將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拿來了,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八十多兩銀子,這在普通農戶上來說也許一輩子也攢不了這麼多的銀子,但這點銀子對蘇爺爺的病來說是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更何況,還有一個在獄中的蘇大壯。
錢舅舅見狀,咬咬牙,回去湊了一些銀子送過來,又跑去縣衙打聽消息,這才知道,蘇大壯差點將吳君給打壞了。
縣令今年五十來歲了,直到三十四纔有了這一個兒子,對於這個時代來說,三十四都可以做爺爺了,可他只有一個兒子,可見他有多疼他的兒子了。
所以縣令大人看着送回來的兒子,問也不問,直接叫人將莊子裡的人就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就是那些保護他兒子的護衛也因爲保護不周被打了一頓。
所以蘇家莊送過去的銀子一點用處也沒有。
錢舅舅這時也急了起來,全縣只有縣令最大,除非往上一級去告,但民告官,就是高贏了也會被流放的,要不是要人命的事誰會冒那個險?
木蘭急得嘴角冒泡,破家的知府,滅門的縣令,她有些後悔當時沒能忍住脾氣拉住蘇大壯,也許忍一忍就會過去了。
莊子裡面的人對蘇家的態度也開始變了,本來蘇爺爺是爲了大家的孩子才受的傷,所以對這件事大家都是能幫則幫,但這段日子,被抓的人不僅不放,他們還從旁人的嘴裡聽說了吳君的豐功偉績,難免心中泛起嘀咕,對蘇家也有意見起來。
到醫館來看蘇爺爺的人越來越少,願意幫蘇家的人也越來越少,其中還有幾家過來暗示他們的家人是因爲蘇家才被抓的,希望蘇家能夠將人贖出來。
一向溫婉的蘇奶奶難得的發了脾氣,“我們家傾家蕩產也不會連累你們,只是你們先把當初那些孩子全都給我溺死,我既不欠你們家,那你們也領我們家的情。”
來的幾個人全都變了臉色,別說其中還真有他們的孩子,就是沒有,這話提出來也夠得罪人的,除非以後他們不想在莊子裡呆着了。
三伯孃就嘆了一口氣,拉住蘇奶奶的手道:“三嬸,你也別怪他們,莊子裡花了不少的銀子才進牢裡看了人,可一個個都被打得不成樣子了,他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這一家家進去的都是青壯年。”
蘇家莊的日子本來就不太好過,所以對外就特別喜歡抱團,別看前些日子大家對蘇家羨慕嫉妒恨的,但真要對上外人,那也是一條心,這次也實在是敵人太過強大,縣衙已經放出話來,這些人得罪了縣令公子,就是給再多的銀子也沒用。一個家庭失去了一個壯勞力,在這個時代幾乎是塌天的事,不然他們也不會轉而找上蘇家。
錢氏嘴巴微闔,和蘇奶奶都無話可說。
爲了打點牢裡,蘇家不僅將剛買到的田賣了,就是以前有的十畝地也只留下三畝。
三伯孃就猶豫了看了一眼木蘭,木蘭心中疑惑,但還是起身道:“娘,我去看看爺爺的藥好了沒有。”就快步走出房門。
三伯母打開門看了一下,見木蘭的身影隱去了,這纔回身將門關起來,低聲問錢氏:“他三嬸,你現在和那家還有沒有聯繫?”說着,手往上指了指。
錢氏臉上一白,看了蘇奶奶一眼,小聲道:“三嫂說的什麼話,木蘭是我的女兒!”
“我沒說木蘭不是你的女兒,但現在不是沒辦法了嗎?莊子裡十幾戶人家的青壯年都在裡面關着呢,誰也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你就去求求他們,他們說一句話頂得住我們磕百個響頭了。”三伯孃看了蘇奶奶一眼,道:“要知道你們家大壯還在牢裡呢,聽說大壯差點將縣令公子給打壞了。”
三伯孃見兩人都不說話,就知道她們心中也意動,連忙住嘴不再說,有些事點到爲止就好。
三伯孃坐了一會兒,才告辭離開。她沒看見,木蘭就在屋檐下的陰影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木蘭這才確定,原來自己真的不是爹孃的女兒,可聽她們話中的意思,她的父母應該還在,而且好像權勢不低的樣子,那爲什麼會將她交給爹孃撫養?
想不明白木蘭就不再想,終有一天會知道的,只希望她的親生父母對她還有感情,能把爹和大家都救出來。
木蘭轉身去了廚房。看着火焰,思緒不知飄到了何方。
說是不在乎,可又怎能真的不在乎呢?
前世,她對父母的印象很少,卻知道他們都很疼愛她,可倆人車禍去世後她就沒再享受過那種無所拘束的疼愛和教育了。
叔叔嬸嬸也很疼她,家裡有好吃的,一定是先給她選過了才輪到哥哥和妹妹,過年買新衣服也一定是先有她的纔有哥哥妹妹的,就連當初上學,妹妹也差點因爲她而輟學,叔叔嬸嬸就是典型的那種爲了別人的孩子犧牲自己孩子的典型。
但同時,她心裡的負擔也很重,她總覺得對不起哥哥和妹妹,她總覺得要儘量的孝順叔叔嬸嬸,可惜,她才畢業出來兩年檢查出了腦瘤,嬸嬸第一時間跑來照顧她,欠下的情越來越多……
她不能理解,既然自己的父母健在,那爲什麼會不要她,甚至多年來都沒來看過她。
在她的心底,親人們都是很善良的,儘量的爲別人着想。現代網絡發達,她不是沒聽說過極品,但那和她的生活幾乎沒有交集,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爲被拋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