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出嫁前,鍾先生給李石送來兩個懂得藥理的丫頭,“她們都與醫館裡的藥童學過,一般的醫理和藥理都難不倒她們,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她們吧。”
李石正想給媛媛和桃子再買一個丫頭,聞言忙謝道:“多些先生。”
鍾先生微微點頭。
李石就笑道:“先生也有些時日沒見過陽陽了吧?那孩子現在頑皮的厲害,這幾天又天寒,您去後面幫他把脈一下吧。”
鍾先生臉上的表情微柔,但依然板着臉,揹着手起身往後面去了。
李石就看向兩個丫頭,對立在一旁的周大福道:“先將人帶下去吧,讓你家的安排一下。”
周大福應下。
李石這才起身往後面去,他過去的時候,鍾先生正滿臉笑意的抱着陽陽不停的晃,見李石進來,手微微一僵,轉了個身,拍拍陽陽的屁股,對木蘭道:“孩子不過有些燥熱,不是什麼大問題,多給他喝些水就是了。”
木蘭微笑着應下,“先生今兒在這兒用飯吧,前兩天莊子上送來一些野味,您也嚐嚐鮮。”
“不會是你自己進山打的吧?”
“我現在倒沒有那個時間,不過先生若是想吃我打的,回頭我進一趟山就是了。”
李石就插到兩人中間,扯開話題道:“先生,您上次說想要將藥店開到泉州去,不知事情如何了?”頓了頓,道:“我們不如到書房去坐一坐,徒兒正有些問題想要問您。”
鍾先生微微皺眉,不捨的看了一眼陽陽,回頭看李石時已經沒什麼好臉色,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李石無奈的跟在後面。
自從陽陽出生,李石的待遇是直線下降,他已經可預見隨着陽陽的長大,他的地位將會越來越低。
木蘭卻看着鍾先生矯健的身姿沉思。
晚上夫妻倆爬上牀的時候木蘭就說了,“先生不過四十多歲,還未知天命,爲什麼不成親呢?”
李石驚訝的看了妻子一眼,“再過兩年,先生就天命之年了……”雖然李石說過有他保養,活到七十歲不是問題,但他和這個世界大多數的人一樣,覺得到了五十,那就應該看開一切了,先生這時候才成親……李石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外頭的人會說些什麼。
木蘭的觀念卻不一樣,鍾先生不過才四十多歲,在現代,人生也不過才過了一半,一切都還有可能,更何況,鍾先生保養的好,又懂養生,身體未必比現代遭受各種毒素侵害的人差,李石都能保證自己在沒有特殊意外之下活到七十,難道鍾先生不行?
到那時他的孩子也是十幾二十歲了,以這個時代的眼光看也能獨擋一面了,最要緊的是,鍾先生全家只有他和一個老僕,雖然李石說了會爲他養老送終,但他們的事情就忙得不得了,鍾先生一個人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木蘭想到鍾先生白天抱着陽陽的樣子就覺得鍾先生也需要一個人陪着。
“先生最擅長兒科,你看他給孩子治病時又那樣的有耐心,抱着陽陽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就弄不明白他爲什麼就不願娶妻,如果以前是因爲沒定下來,那現在呢?你是他的徒弟,也該爲他操心一二,總不能讓他孤苦一生。”
李石張嘴想說,木蘭就打斷他道:“我知道你想說你會養着先生,陪着先生,可,你所認爲的陪伴未必就是先生想要的。”
李石沉思。
“先生骨子裡太傲,你就算費盡心思求他住進來,只怕不多久他也會跑出去,沒有親人就相當於沒有家,就沒了根,先生心裡不好受。”這一點木蘭說得很肯定,倒不是她以己度人,而是感覺,在白天,這種感覺異常的強烈。
“我想想。”
木蘭點頭,整個人滑下被子,滿足的嘆了一口氣,拉着李石的衣袖道:“躺下來吧,這事不是一時就能急着來的,以後再慢慢的籌謀,關鍵是先生那裡要他同意。”
李石就躺在妻子身邊,想起今天鍾先生送來的兩個丫頭,就道:“那兩個丫頭給媛媛和桃子吧,她們懂得藥理,帶在身邊也能幫她們調理身體。”
木蘭打了一個哈欠,不在意的道:“嗯,都給她們吧,我不喜歡家裡有這麼多人……”
李石轉頭去看,木蘭就已經閉着眼睛睡着了,呼吸平穩下來,整個人都靜謐了不少。
李石見了也不由的露出笑容。誰知道他也正要閉上眼睛睡覺的時候,就對上了睡在裡面的陽陽的大眼睛。
陽陽看見父親看他,本來抓在一起的手就揚起來,高興地喊了一聲“咿呀!”
李石臉色微變,低頭去看木蘭,見她還睡着,就瞪了一眼兒子,點着他的鼻子低聲道:“真是淘氣,你娘才睡着,你怎麼就醒了?”
陽陽就奮力的踢開被子,以行動來回答李石的問題,然後又翻了一個身……
李石和木蘭怕陽陽冷着,加上對方睡覺的時候從來不老實,可以從這兒翻到那兒,所以兩人就給他穿上有些寬鬆的厚棉衣,此時他整個人翻過去,頓時就使不上力來了。
李石不敢再袖手旁觀,忙將他翻過來抱進懷裡,他見陽陽精神得很,就有些沒好氣的道:“趕緊睡覺,不然明天白天不給你睡了。”說到這裡李石又隱隱有些後悔,“白天的時候就不該給你睡這麼多。”
李石將孩子放在自己這邊,躺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玩,等他打了一個盹一個激靈醒過來,卻發現陽陽獨自抓着自己的腳在玩,嘴裡還喃喃有語,李石頓時頭疼起來……
第二天一早,木蘭見李石精神不濟,有些歉疚道:“你昨晚上怎麼也不把我叫起來?”
“一個人受累也就算了,難道還叫兩個人一起熬着?”
“可你等一下還要去醫館呢……不如你今天休息一天吧。”
李石皺眉,“季節交替,生病的人增多了,醫館一時忙不過來,我必須得去看看。”
木蘭本來是擔心李石沒睡好會影響工作,但她知道李石一向有主見,見他堅持也就沒再勸,只是讓跟在李石身邊的周冬注意些,中午記得叫李石午睡。
季節交替,生病的人不少,加上今天是德勝醫館免費爲貧民看診的日子,所以來排隊看診的人不少。醫館外面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幾年下來,這已經形成了一種慣例,每個月的這三天裡看診的人就特別的多,有的人即使前面已經生病,爲了剩下那點看診的錢和這三天便宜一些的藥材,也會拖到這時候來看,李石爲此落下好幾次臉都沒用。
這次也一樣,眼前的老人很明顯是摔了好幾天了,偏偏這時候纔來看,李石幫他正好骨,板着臉道:“若是再晚來一天,您只怕一輩子都要在牀上呆着了,還不能斷藥,爲了幾十文的看診費卻要多花幾十兩銀子和下半輩子,您也真是夠魄力的。”
老人和老人的兒女臉色一白,忍不住懇求道:“李大夫,您可得救救我,小老兒知道您是個心善的,倒不是我不願意來,而是路途遙遠,從南陽到這邊的路又被截斷了,我還是幾個兒子和親戚輪流揹着纔過來的。”
李石臉色微變,“你們是從南陽縣過來的?”
“可不是,南陽縣雖然也有醫館,但收的錢太多,光給我爹正骨就要收五兩銀子,還開了一堆的藥,加起來要不下十兩銀子,我們家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些錢來,這,這纔想着過來府城看李大夫的義診的。”
“你們說南陽到府城的路被截斷了是怎麼回事?”
老人就嘆了一口氣,道:“我們縣的水庫有十幾年沒修過了,本來就老舊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把水庫邊上的石頭挖去了幾塊,前天水就沖垮了水庫,蔓延出來將路給截斷了。”
老人的兒子則很慶幸,“幸虧現在快要入冬了,水庫裡的水不多,若是在夏季,那可是會要人命的。”
“可不是,那水庫在上游,咱們縣城和大半的村莊都在下面,水庫一垮,人能不能逃出來還倆說呢。”
“聽說縣太爺正在搶救被淹的房屋和被截斷的路……”
“那些被沖垮房屋的就倒黴了,眼見着天就冷了,沒房子住,還不得活生生的凍死。”
大家都沒再說話,但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發愁,又帶着些慶幸。這次因爲水少,雖然沖垮了道路和房屋,但屬於小部分受災,他們正巧不在此列。
李石就板着臉給老人開了藥,囑咐道:“三天內不許移動,三天後可以啓程,但也不準用腳受力,您年紀大了,若是一個不注意,腳骨長歪了,就很難再恢復了。”
老人和老人的家人連忙點頭。
李石就給身後的周冬使眼色,“你帶他們過去櫃檯那邊抓藥。”
周冬機靈的上前引導,順便打聽南陽縣的事。
直到天完全黑下來,醫館的掌櫃出去對依然在排隊的人道:“今兒就到這兒了,剩下的人過來領牌號,明天看完你們這些牌號的再從頭排隊起。”
就有一個人急匆匆的從後面越隊而出,“大夫,能不能先給我兒子看看?他是急症。”
掌櫃的停下腳步,看到她懷裡的孩子,見孩子臉色發青,臉色微變,腳步往下移了幾步,看清孩子的臉色後,掌櫃的眼裡就閃過怒氣,他全然沒好臉色的對着婦人冷哼一聲,“這孩子的病拖了這麼久,怎麼這時候才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