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鵬的三弟傅鴻帶着族裡的兩個子侄傅善和傅慎到了太原,他本打算先找個客棧安頓下來,打聽打聽李家在太原的事再做打算,但沒想到人才剛入城,纔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下,李家的管家就找過來,畢恭畢敬的彎腰道:“這位是傅三老爺吧,小的是左布政使李府的管家,我們家大夫人聽說親家老爺帶着幾位少爺來了,就趕忙讓小的過來接您,幾位是我們李家的親戚,哪有到了太原還住在外頭的理兒?”
傅鴻眼睛微眯,笑呵呵的道:“原來是李府的管家……”
管家忙彎腰道:“小的跟主人家姓,也是姓李,傅三老爺,我還帶了幾個家丁來,讓他們幫您拿些雜物吧。”
“這就不用了,等我們安頓下來,一定會上門拜訪你們二爺的。”
“那怎麼行?親家老爺過門而不入,我家大夫人知道了,肯定會以爲是李府哪裡做得不好,得罪了親家……”
一句話,今天傅鴻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傅鴻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現在兩眼一抹黑,去了李府豈不被動?
最關鍵的是,李家怎會知道他要來?
大哥不是隻給雲芬寫了信,按理說雲芬是不可能把信給李家衆人看的。
傅鴻心中一跳,有些不祥的預感,面色就有些變幻不定。
李管家等着傅鴻拿主意,但其實除非有強勁的理由,不然情理之中他還真的得去,這個時代姻親是一門很重要的親戚,僅次於族親。
傅善也低聲說道:“三叔,若是不去,倒顯得我們氣弱了。”
傅鴻只好讓李管家把他們的行李重新弄回馬車。
李江親自在門口接着,給足了傅鴻面子。
傅鴻看着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的李江,抽了抽臉皮。
直到現在,他也不能理解大哥的想法,李江年輕輕輕已是從二品的官員,拜相指日可待,就算現在有危險,但當官哪能沒有風險呢?
雖然大哥說京中有人一定會扳倒李江,但那些話說得影影綽綽,就是他也只信了五分,又如何能讓天下人及聖上信服?
別最後李江沒倒黴,他們傅家卻倒黴了。
李江現在處境艱難,傅家要是能站在李江身後,說不定他以後發達了還能提拔一下傅家。
想到現在仍然在科舉的幾個侄子,傅鴻搖了搖頭,現在傅家可沒有一箇中進士的,等到幾個侄子熬出頭,大哥也差不多該致仕了,到時候不靠這個侄女婿,難道大哥還有能力提攜家裡的孩子不成?
不過傅鵬堅持,加上他一深問就語焉不詳,傅鴻也不好深勸,生怕裡面有什麼內幕,最後李江真的倒大黴,因此而拖累了侄女和傅家,他就是自盡也不足於謝罪,所以還是照着大哥的法子來吧,橫豎他只執行,拿主意的是大哥,怪也怪不到他頭上來。
傅鴻心裡正思索着如何見內侄女一面,再好好商議和離的事,誰知道李江將他領進花廳的時候,上面卻坐了一個穿着二品誥命服的夫人。
傅鴻腳步一頓,扭頭問李江,“侄女婿,這是?”
李江:“這是我嫂子,三叔請吧。”
傅鴻卻不動,皺眉道:“侄女婿這是何意?令嫂是內宅婦人,我這裡有你相陪就足夠了。”
木蘭坐在上面,見傅鴻看也不看她,就微微笑道:“傅三老爺客氣了,江兒是我一把手帶大的,我自認還是做得他的主的,三老爺也不用拘束,只把我當親家看就好,爲了免去傅三老爺的顧慮,本夫人還穿了誥命服出來,若是傅三老爺覺得我資格還不夠,那隻好等到秋末我丈夫到太原後再說了。”
傅鴻的眼皮跳了跳,“李夫人這是何意?”
木蘭眼睛銳利的看向他,面上笑容寡淡,“傅三老爺不知是何意?我本來還想讓傅三老爺給我解釋解釋,你們傅家是何意呢。”
說着,木蘭掏出一封信,輕飄飄的放在桌子上,笑道:“這是前天我們收到的親家老爺的信,我想問一問你們傅家是什麼意思?”
傅三老爺的心沉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他能被派來談和離的事,自然是因爲他不僅口才了得,也會審時度勢,眼界並不比當官的大堂哥差。
他沒想到會這麼被動。
不是說李江後宅只有內侄女一個,上上下下全都是她說了算嗎?
那爲什麼寄給她的信卻落在了李江和蘇氏的手裡?
傅鴻的眼睛在花廳裡一掃,沉聲問道:“敢問蘇夫人,我侄女呢?”
秋果上前一步,喝道:“大膽,敢這樣冒犯夫人,是欺我們家老爺不在嗎?”
木蘭低頭喝茶,李江也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傅鴻一口氣堵在胸中,他只靜了一下,就滿臉笑意的拱手行禮,“傅鴻見過夫人!”
木蘭微微一笑,這人倒是能屈能伸,她放下茶杯,伸手請道:“傅三老爺先坐下吧,秋果,不得無禮,傅家是李家的姻親,你去上茶吧。”
傅鴻扭頭看向外面,院子裡把守着一些粗壯的婆子,他的身邊只有兩個侄子陪同,忍了忍,還是在左首上坐下了。
傅善和傅慎就站在他身後。
李江就恭立在木蘭身後,傅鴻見了記在了心中,對蘇木蘭更是忌憚,心中暗暗懊悔,他來之前大部分做了李江的功課,因蘇氏是後宅婦人,又只是李江的嫂子,所以只粗粗瞭解了一番,可現在看來,竟是李江也要聽她的似的。
秋果很快給傅鴻上了一杯雨前龍井。
“這是西湖特產,因我們住的近,所以也買到了一些,傅三老爺嚐嚐可還合口味。”
既來之則安之,傅三老爺眼睛一眯,也調整好心態,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點頭道:“不錯。”
木蘭微笑着點頭,卻突然道:“既然茶喝過了,那我們就繼續來說正事吧,親家老爺信上說派了傅三老爺來處理此事,那麼,我很想問問,傅三老爺打算怎麼處理這事。可是我李家有虧與傅家或傅氏,或是李江做了什麼,惹得親家老爺一定要他們小兩口和離?”
傅三老爺一口茶就差點梗在喉嚨裡,話說他才調整心態要好好的和蘇氏扯扯茶道之類的閒話,她就這樣問真的好嗎?
傅鴻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屋裡,正色道:“還請夫人屏退左右。”
木蘭:“事無不可對人言,傅三老爺有什麼話只管說。”
傅鴻只低頭不語,木蘭想了想,揮手讓屋裡的其他人下去,片刻,屋裡就只剩下李江和他們倆人了。
傅鴻拱手道:“還請夫人告知,我那內侄女如何了?”
木蘭譏笑道:“你以爲她如何了?”
傅三老爺沉默不語。
木蘭眼神漸漸凌厲起來,冷聲道:“我們李家不是你們傅家,別用那種齷齪的心思想我們,傅氏如今正在後院帶孩子,那邊是她的孃家,這邊卻是她自己的家,我既不願江兒爲難,自然也不會叫她爲難。”
傅鴻身後的倆人漲紅了麪皮,對木蘭又是惱怒又是忌憚,傅鴻倒是不在意,既然信已經落在蘇氏的手裡,那兩家扯破臉皮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看來之前的計劃不能用了。
至於傅氏,他現在就算不信,也不好此時質疑,是與不是,他見了人就知道了。
“現在,傅三老爺應該可以告訴我你們的理由了吧?你們打算用什麼理由讓他們夫妻和離?”
傅鴻:“……感情不和。”太過直白也不好,他的計劃一再被打破。
“哦?”木蘭身子微傾,感興趣的問道:“你是覺得天下人都是傻子?”
傅鴻:“……”還能不能好好的交流了?
看着蘇木蘭嘴角的冷笑,傅鴻只好道:“這只是官面上的理由。”
“那麼暗地裡的呢?”
“……”傅鴻想了想,最後還是艱澀的道:“李江勾引外敵。”
“啊,”木蘭拍手,眼睛輕蔑的看着傅三老爺,“是個好理由,那麼,你信嗎?”
這和自己想象的質問及討價還價全都不相同,傅三老爺看向蘇木蘭身後的李江,卻見他低着頭,看不到表情,聽到他的話竟是動也不動一下。
木蘭笑道:“不用看他,我說了這事我做主我就能做主,沒有我的許可,你就是鬧到衙門,我說不許和離,李江他也不敢籤那個字!”
傅三老爺臉一肅,沉沉的看向蘇木蘭。
蘇木蘭盯着他的眼睛問道:“說李江勾引外敵,你信嗎?”
當然不信,李江大好的前程,他是有多想不開纔會去勾引外敵?
所以就有一個理由,“李江走私糧食,從中牟利……”
“你們有證據?”木蘭歪着頭看他。
傅鴻微微一笑,只是看着蘇木蘭,做足了手頭有籌碼的姿態。
木蘭明白過來,“不能說?也是,你們若是有證據,以我們兩家的姻親關係,那也是交給李家或是毀掉,而不是因此要挾我們和離,那就是證據不在你們手上,但你們知道有這個證據了?”
傅鴻悚然,眼裡竭力沒沒有露出異樣。
木蘭歪頭道:“那讓我猜猜,證據在誰的手裡呢?吏部尚書是我哥哥,賴五又與我有舊,那人既能掌握這些證據,又能用這些證據來搬到從二品的李江,所以那人的身份應當不低於他纔是,這樣一來,人選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