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順利,有安然給他做掩護,計算李家會發現李旭天失蹤,也絕對找不到別院去,就算找來,塵埃落定,他們也只能像馬家一樣認下,說不定到時他可以看在李旭天的面子上讓大伯爲蘇文說一些話。
可他才把李旭天帶到別院兩刻鐘,李旭陽就找來了,之後就如同噩夢一般。
張君堂想到監牢裡的遭遇,嘴裡就好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的噁心,那些下賤髒污的犯人竟然敢冒犯他!
張君堂眼珠子微微轉動起來,他轉過頭去,就看到了父親,他手腳並用的爬過去,抓着欄杆,祈求的看着他,“父親,兒子只怕出不去了,您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張柏皺眉的看着這個一直被寵愛的兒子。
張君堂慘然一笑,“父親,就連您都進來了,您覺得兒子還能活着出去嗎?”
張柏微微動容。
“您是一定不會有事的,所以兒子求您,出去後爲兒子辦一件事,哪怕我今後被砍頭了,也死而無怨。”
張柏沉吟片刻,道:“你說吧,只要能做到的,父親都幫你。”
張君堂眼裡閃過陰霾,壓低了聲音道:“兒子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全是因爲李家,這幾日兒子也算明白些了,李家上頭有人,父親和大伯要對付整個李家是不可能了,可只對付一個李旭陽呢,父親,李旭陽害我,要不是他,我們家根本不可能發生這些事。”
張柏悠悠一嘆,“我何嘗不知,只是現在我和你大伯都被審查,根本就不能爲你討回公道,你有什麼法子就說吧。”
張君堂冷冷一笑,“父親,兒子是要死了,什麼名聲也都不重要了,當初我帶李旭天去別院是要與他行周公之禮的,李旭天不是要考功名入仕嗎?我看他還有什麼臉面出來見人。”
張柏眉頭一皺,那豈不是逼的李家與張家成爲死仇?他與大哥已經很艱難,到那時只怕更加寸步難行。
張柏失望的看着兒子,覺得他果然是昏頭了。
張君堂則笑道:“父親,李旭陽很疼愛他這個弟弟,兒子不是讓您將此事公佈出來,而是以此偷偷地約李旭陽出來,只說我手上有李旭天的東西,到時人過來了兒子就求您送他下來給陪兒子,兒子路上也就不寂寞了。”
“胡鬧,”張柏輕喝道:“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一個不好要將整個張家搭上去的。”
張君堂眼裡流出淚水,幾乎泣不成聲,“父親,兒子就只有這一個願望了,我被李旭陽害得太苦了。”
張柏皺着眉頭看他。
張君堂咬着牙低聲將他在錢塘的遭遇告訴張柏,看着不可置信的父親道:“就算此次兒子不死,兒子也是個廢人了。”
張柏青筋暴突,眼裡閃着寒光,咬牙吐字,“李旭陽!”
“父親,您一定要爲兒子報仇啊。”
張柏看了張君堂半響,方纔緩緩的點頭。
張君堂臉上這才露出笑容。
第二天,張君堂就在江陵府得到宣判,被判斬立決,三日後執行,而張柏因濫用職權,包庇家人被革職,張鬆因治家不嚴,包庇家人被降職,江陵府將近三分之一的官員都被查辦,或降職或革職,有兩個甚至被判流刑。
馬家請求最後去看一看張君堂,方巡按同意了。
馬英九帶了弟弟馬傑的牌位前去,他抱着弟弟的牌位就坐在張君堂及張柏監牢的外面,對着他們一晚上。
不說張君堂,就是張柏也心底發毛,幾乎要瘋掉。
第二天張君堂被押送去刑場的時候還有些精神恍惚,看着馬英手中的牌位,再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李江一件心事放下,開始收拾東西反悔錢塘。
方巡按就站在他的屋外看他,搖頭道:“果真是勢力之人,用完甩手就走。”
李江轉身道:“方大人,在下還要回書院教書呢,何況,”李江看向方巡按身後的書房,“在下這段時間可是做了不少免費的苦力,至少方大人未來一年內是不用再受文案之苦了。”
方巡按就樂呵呵的道:“李江兄來江陵府一直都沒出去過,只怕還沒領略過當地的風光吧?不如再多留幾天,我讓人帶你四處走走如何?至於這案卷的事,你只要晚上回來幫我整理一下就好。”
李江撇撇嘴,回身繼續去收拾行李,道:“方大人,不要太貪心,否則是要樂極生悲的,這江陵府也沒什麼好看的,我大哥與三弟就快要回來了,我得回家去,這案卷您還是慢慢再整理吧,實在不行就去請個幕僚。”
方巡按就嘆道:“無錢啊。”
李江抽抽嘴角,“我記得我前不久才賄賂了你二百兩銀子,應該夠你請兩個幕僚一年了吧。”
方巡按摸着鼻子道:“那怎麼是賄賂?明明是你賭輸輸給我的……”
不管怎麼挽留,李江都堅決回家去。
方巡按只能悵惋的將人送走,道:“下次我去錢塘在去拜訪你。”
李江揮手道:“你可別來,若要錢塘的官吏知道你來錢塘是爲拜訪我,他們會恨死我的。”
方巡按抽抽嘴角,嫌棄的揮手,“快走吧,快走吧。”
江陵府與錢塘並不十分遠,他到家的時候李石他們還有兩天的路程。
木蘭早讓人將西園打掃出來,又是高興又是擔憂,“也不知道阿文怎麼樣了,妞妞也有十三歲了吧,也不知道長成什麼樣了。”
“嫂子,後天一早我就帶着幾個孩子去接大哥他們,您在家裡等着就好。”
木蘭笑着點頭,“張家的事已經完了,我備下了一份厚禮,你明兒帶着陽陽和天天去林同知家,讓天天給他們磕個頭,這次多虧了林文芳,若不是他來通知我們……”
木蘭只要想到這個後果就不由一寒。
所以她一直很感激前來報信的林文芳,之前因爲張家在一旁虎視眈眈,爲了不把林家拉下誰,木蘭一直對此沒有表示。
林家估計也不想捲入這件事中,一直靜悄悄的,現在張家已倒,至少是沒能力做什麼了,木蘭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感謝林文芳了。
李江點頭,“明天我就帶陽陽和天天過去。”
林文芳自從去李家報信跑回家後就一直被關在書房裡出不來,眼見着李家和張家的事越鬧越大,林同知更不敢讓兒子出來了。
好在李家和張家好似都忘了林文芳似的,李家沒來找林文芳作證,張家更是好似不知道當初報信的是林文芳,林同知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林太太當時就道:“只怕是蘇夫人特意瞞下的,蘇夫人仗義,你也怪兒子了。”
林同知就鼓着眼睛道:“你哪裡看到我怪他了?我就是嫌他咋咋呼呼的,虧得有李家替他掃除痕跡,那要是別人家,張家一查就查到我這兒來了,到時候你這官還當不當?”
“那也不能眼看着人家孩子被禍害,要我說張家也真夠骯髒的,那麼小的孩子,他們怎麼敢?”
林同知哼了一聲,道:“還不知道張君堂在江陵府禍害了多少人家呢,這次是他犯蠢,竟然跑到別人的地盤下幹這種事,別說李家有權有勢,就是一普通農戶人家,只要在錢塘鬧開,他以爲還能像在江陵府一樣能壓下去?”
林同知曾是做獄訟出身,對這些事最瞭解不過,所以也是對張君堂最鄙視的人之一,他死得一點也不冤枉。
當得知張家落敗,張君堂被判斬立決時,林同知徹底放下一顆心,“這下好了,以後睡覺再也不怕半夜驚醒了。”
林太太嘲笑他膽小,林同知則道:“我倒不是怕張柏,只是擔心張鬆,他畢竟是大學士,人在京城中,想要給我使絆子實在是太容易了,現在連他都被降職了,而只看邸報就知道皇帝很喜歡蘇文,只等他傷好就能起復,”林同知頓了頓道,“張家既然已經完了,那過幾天李家只怕會上門來,到那時你可要與蘇夫人好好套套關係,與他們打好關係是不會有錯的。”
林太太沉思。
林同知起身拍袖子道:“行了,我去看看兒子,讓他以後好好的和李旭陽兄弟相處,安然那裡就不必去了。”
林太太就滿臉黑線的看着丈夫離開。
林同知是官迷,他本人只是舉人,卻能夠從縣丞一路升到縣令,因爲善獄訟而被調到府裡任職,之後更在前年升上同知,除了政績之外就是善於鑽營了。
但林文芳與他老子卻是完全相反的一個類型,他是一個心地善良,喜歡讀書,卻交際廢的一人。
林同知逼着他跟在安然身後,他就只能每天捧着一本書跟在安然後面,他們吃飯的時候他跟着吃飯,他們喝酒的時候他躲到一邊看書,他們去遊玩時,他也躲在一邊看書……
安然身後的人本來很排擠他,要不是安然覺得他很有趣,他早就在那個小團隊中呆不下去了。
但他心思細膩,一些別人注意不到的情況他都一一注意到了,又因爲心思純淨,所以很敏感。
剛見到張君堂時,他就不喜歡他,覺得這個人雖然表現的彬彬有禮,眼角眉梢卻總有一種他不喜歡的高傲和對別人的藐視。
所以他最先留意到張君堂總是去注意李旭天,更是不小心聽到張君堂和安然的一些奇怪對話。
林文芳一向很信任自己的感覺,張君堂剛將李旭陽帶上馬車他就覺得不對,而且安然也很不對,所以他纔在安然離開後着急的去找李旭陽,這才救了李旭天一命。
而林文芳的作用還不止於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