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對李家來說並不算一個好年,李江才被革職不久,朝廷就頒佈旨意,因北地戰事,今年的秋闈取消,回鄉等着科舉的李毅只能再等一年,甚至更久。
李石將李毅叫到書房,父子兩關起門來談心,再出來後李石就對家裡的幾個孩子道:“你們回家也有一段時間了,也該回書院讀書了,讓你們大哥留在這裡,我們即日啓程上京。”
幾個孩子都高興起來,“我們要見到孃親和弟弟妹妹們了嗎?”
李石點頭,“所以有什麼要帶的東西就趕緊收拾吧。”
陽陽對單獨留在府城的大哥表示同情,少年老成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大哥,有什麼需要小弟帶給嫂子的只管吩咐。”
李毅拍了他一巴掌,道:“多謝你了,不過你嫂子很快會回來的,所以不用你操心。”
陽陽大失所望。
已經回到京城的木蘭在旨意還沒出來時就知道了。
因爲朝中因此時爭論起來,纔有結果蘇定就告訴她了,而朝廷的旨意是第二天發的。
秋闈取消,但誰也不知明年會不會照常舉行,李毅再回京城就浪費時間了,但婷婷還在京城呢,本來以爲只是分別大半年而已,誰知道會一兩年不見面?
到底是年輕夫妻,木蘭可不捨得他們長期分居,所以才知道聖旨,就對婷婷道:“你收拾東西,我叫人護送你回府城,家裡的事有周大福兩口子管着,你也不用多操心,和小毅專心給我生個孫子……”木蘭恍惚了一下,才端正自己快要做祖母的態度,“嗯,生個大胖小子。”
婷婷羞紅了臉,“母親!”
傅氏在一旁見了笑道:“說得好,我也想做叔祖母呢,小彬再上京來也要成親了,你們可得抓緊,別讓他們走在了你們前頭。”
李彬年前已經定親,是白鹿書院一位老先生的孫女,家境有些貧困,老先生是前朝進士,可惜前朝混亂,又沒有跑官的錢,所以就到白鹿書院任教,新朝建立時倒也想出仕,可惜沒有門路找不到好差事,漸漸也就死了謀官的心。
他的兒子倒也是舉人,只是今年都四十有六了,他又才情有限,老先生自己就是進士,又是教書的先生,自然知道兒子的斤兩,但字輩還有希望,孫輩卻是連希望都沒有了。
兒子生的三個兒子,頭兩個倒是認真讀書了,卻愚鈍無比,沒有讀書的天分,都這麼大了,老大面前得了秀才的功名,老二還在童生試那裡掙扎。
老三倒是聰明,只可惜沒用在正途上,老先生是什麼法子都用上了,差點沒把那個孫子打死,但還是沒糾正過來。
爲此,老先生很鬱悶,都是從小教育的,三個兄弟一樣的教導方式,他自認對三個孫子也都疼愛,但老三到底是怎麼變成只願吃喝嫖賭的五毒青年的?
而最讓老先生滿意的卻是他的孫女王銀玲,又聰明又活潑又能幹賢惠,讀書遠超他三個哥哥,可惜,就是個女兒身。
而也正是王家的這種情況,讓老先生對孫女的婚事很頭疼。
他看上的人家全看不上他家,因爲子孫不肖,願意與他結親的人家不是白身,就是與他兒子一樣只有舉人功名,結親的兒子連個秀才也不是。
老先生自然不願委屈了孫女,只是這個時代讀書科舉不易,能夠在未成親前取得秀才功名的挺多,但大多被搶光了,還輪不到王家。
若是對方有潛力,老先生自然也願投資,但京城人多,有潛力的更願意找個能做靠山的岳家,因此選來選去,孫女都十六將近十七了還沒找到婆家,老先生自然一再的放鬆條件。
李彬就這樣入了他的眼。
李彬讀書還算勤快,也算聰明,關鍵是家裡背景強大,父親雖然只有秀才功名,但叔叔是二品大員,舅舅也是三品大官,現在還住在安國公府裡,口呼安國公叔祖,老先生本來只是試探性的一提,秉持的是廣撒網的原則。
誰知道李石偏也看上了他孫女,和老先生促膝長談了一個下午,拉下水覺得他的心都碎了。
因爲李彬竟然無意官場,這小子能繼續讀書是爲了考秀才完成任務的。
可李家的條件實在是太好了,老先生在書院裡看李彬把安國公世子拎起來教訓,外頭還有一個才名初顯的大哥,加上家中一溜的後臺,老先生一咬牙就應下了這門婚事,不過他也提出了條件。
李彬取得秀才功名後方能成親,而李彬今年開春回去參加府試已經過了,所以傅氏才說他一回來就要舉行婚禮的。
婷婷在京城住了好幾年,東西可不少,好在他們現在買了宅子,所以她也不必帶很多東西走,但這樣也收拾了三天。
許氏非常的不捨。
家裡只有她一個女眷,婷婷陪了她許多年,加上她與木蘭要好,婷婷上京後她就是把她當作兒媳婦調教的,她這一走,許氏就哭了幾次。
木蘭哭笑不得,“我不是還在這裡?何況她又不是不回來了,明年秋闈若舉行,後面春闈也是要上京的。”
許氏擦着眼淚道:“那也未必,世事無常,往後的事誰又能說定呢,就是你,也不過是暫居在京城罷了,以後多半還是要回錢塘去。”
許氏見木蘭沉默就更傷心了,“我就知道,你在京城一直客客氣氣的,哪裡是當作家來看,分明是來做客的。”
木蘭哭笑不得,哄她道:“好了,好了,你要真不捨,等賴五叔老了,你和他回鄉,我們長長久久的做鄰居好了。”
許氏還是愁眉,“哪裡這麼容易,聖上是肯定不會放他出京的,此時他在邊關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寫了多少封信去,一封都沒有回。”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賴五叔是打慣仗的,這次必定也能大勝,說不定還能給智兒兄弟掙個前程回來呢。”
許氏這才破涕爲笑,擡頭見傅氏正在幫婷婷清點造冊,就努了努嘴,低聲道:“傅家都上門三趟了,你還不見?”
“不見。”
許氏不在乎的道:“我看那位傅太太也是真急了,上次差點就跪在門口那裡了,你這弟媳聽說雖沒出去,但也哭紅了眼。我看,能讓一步就讓一步吧,咱們也都是爲人父母的。”
木蘭板下臉,怒道:“他們是爲人父母,難道我不是?江兒是我養大的,和兒子有什麼區別?我上次親自登門問他們背後誣陷江兒的是誰,他們倒是會推脫,連門都不讓我進,直接讓門子打發了我,現在倒和我論起爲人父母來了。”
“難道你現在就不想知道了?”
許氏見木蘭沉默,就低聲勸道:“趁着現在那位傅太太服軟,還是見一見,我家老爺也叫了幕僚去查,卻一點頭緒也沒有,傅家畢竟是江兒的岳家。”
“我估摸着她今天還會來,見不見你趁早給門子一個準話,別讓他們再把人趕走了。”
木蘭就垮了一口氣,“見,就在花廳裡見。”
許氏見了好笑,“我就知道你肯定見,要不要我去給你撐腰?”
“不用,這是李傅兩家的事,把你扯進去就不好了。”
許氏:“江兒什麼時候回京?”
木蘭:“也就這一兩日就啓程了。”
許氏沉吟,“那可得小心些。”
“放心好了,不僅有國公府的護衛隨行,趙都督那裡也派了一隊人馬。”
說起趙都督,許氏八卦起來,微微坐直了身體,聲音壓得更低了,“我姑媽讓我謝你呢,現在方表姐已經和我姑媽相認,我如慧姐姐現在也回到姑媽身邊了,那方氏……方表姐到底是你什麼人?上次你話裡說的不清不楚的。”
木蘭瞥了她一眼,幽幽的道:“方氏是我師母,趙都督是我師父。”
許氏一愣,然後就撫掌笑道:“妙極,妙極,你上次還說沒有你五叔我們只怕要以姐妹相稱,可現在看來,就算沒你五叔,我也依然長你一輩。”許氏好奇的道:“你跟着趙都督學什麼?怎麼叫他師父?”
“我的箭術就是跟師父學的。”
許氏瞪大了眼睛,“原來如此,難怪你箭術這麼好,我聽國公說過,趙都督的箭術認了天下第二,沒人敢認第一,當年趙都督就是憑着一手好箭法於萬軍之中救了國公,這才入了聖上的眼。”
木蘭奇道,“師父救的是五叔,和聖上有什麼關係?”
許氏擡頭,見屋裡只有她們兩個,丫頭們都在外頭玩,她也就不避諱,只微微壓低了聲音道:“你五叔那個傻子,打仗的時候一個勁兒的往前衝,聖上被包圍,他衝進去把聖上救了出去,自己卻被圍住了,當時趙都督站在高處,就憑着一把弓和一簍箭給你五叔開路,救了他,趙都督也因此入了聖上的眼,你五叔也感念他救了自己,就把他提拔到身邊了。卻沒想到你們還有這層關係。”
木蘭正色道:“我也不瞞嬸嬸,因師母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我和師父的關係並未公佈,不然只怕被有心人惦記上。”木蘭看着外面道,“就是傅氏也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只知道我們相交甚好。”
“你放心,我必定不告訴別人的。”
許氏的口風向來緊,木蘭的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