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小聲的將孩子哄睡,外面的小丫頭就疾步跑進來彙報,“大奶奶,大奶奶,外頭來了幾位太太帶着幾位奶奶,說是您的家人,想要見您,其中一個還說是您的孃親。”
小丫頭雖是到了雲州纔買的,但她也隱隱聽說過,大奶奶是沒有孃親的,只有四個弟弟和七個妹妹。
婷婷面色微變,拿着帕子的手抖了抖,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婷婷才鎮定下來,問道:“你說他們之中有一個人說是我母親?”
小丫頭點頭。
婷婷臉上露出譏笑,沉默了半響,才淡漠道:“去告訴她們,我的父母早就亡故了,他們只怕認錯了人,將人打發掉吧。”
張大太太正忐忑不安的坐在馬車裡,張二太太笑道:“嫂子不用緊張,等婷婷知道你來認她,肯定高興的親自迎出來。”
張家的大姑奶奶張賢也拍了拍張大太太的手,張大太太心稍安。
門房突然打開,一個小丫頭出來,脆生生的道:“幾位太太怕是認錯了人,我家奶奶說她孃家父母皆喪,幾位還是到別處找人吧。”
張大太太面色鉅變,張二太太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張賢就皺眉道:“你家太太不是姓張,閨名婷婷嗎?我們來之前已經打聽清楚了,就是她。”
“太太見諒,奴婢只是個丫頭,哪裡知道我家奶奶的閨名?何況,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但我家奶奶總不能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認得吧?”小丫頭說完,甩頭就走,心裡已經將幾人當成騙子看了。
張賢心中大怒,張嘴就要呵斥,張大太太就拉住她,道:“別在這裡與她爭執,鬧出去對婷婷不好,我們還是找別的法子進去見她吧,不然給她遞個帖子。”
“哎呦,大嫂,這都到門前說了都進不去,遞了帖子能有什麼效果?婷婷不會因爲當年的事心生怨忿,不認大嫂了吧?”
“她敢!”張賢沒等大嫂說話,就怒道:“她是我張家的女兒,若是不認父母長輩,那就是不孝,以後還如何在世間立足?”
張大太太微微皺眉,只覺得胸中憋悶,並沒有接張賢的話,但心中的確對張賢有些不悅。
張二太太看了眼張大太太,沒說話。
三人見不到婷婷,只能讓馬車先回客棧。
婷婷有些精神恍惚,兩個兒子手牽着手高高興興的回來和她打招呼都沒聽到。
小兒子惠安嘟着嘴扯着婷婷的衣服道:“孃親,你到底怎麼了?”
婷婷回過神來,抱了抱小兒子道:“娘在想事情,你們今天在書院有沒有闖禍?”
惠安和惠平趕緊搖頭,“我們今天可乖了。”
惠安還驕傲的道:“先生還誇我的字寫得好。”
婷婷一笑,慈愛的摸着他的腦袋道:“好樣的,要再接再厲,等你的字寫得足夠好了,我就讓你幫孃親給你祖母寫信。”
惠安的眼睛頓時亮如星辰,這孩子剛剛學認字,因爲上次見父親給幾個叔叔寫信,從此愛上了寫信,每次都鬧着要給祖父祖母和叔叔哥哥們寫信。
wωw★тт kдn★¢ ○ 李毅寵孩子,瞞着婷婷把他的信夾在信封中給木蘭等人寄過去,但惠安想要一封獨屬於他的信,而不是夾在父親的信件過去。
這個條件對惠安來說誘惑很大。
李毅回來,將官服除去,洗漱過後先親了親小女兒的臉,纔過來問兩個兒子今天的功課,見妻子神色有些恍惚,他就不動聲色的對兩個孩子道:“好了,你們先去和妹妹玩一陣,一會兒就該吃晚飯了。”
惠平和惠安露出解放了的表情,蹬蹬的跑去逗還在襁褓中的小妹妹。
婷婷就笑道:“你又用女兒引開他們,小心一會兒他們把女兒逗哭了。”
“他們敢,小心我揍他們。”李毅牽着妻子的手進了內室,關懷的問道:“我看你今天有些精神不濟,是不是孩子鬧你了?”
婷婷搖頭,“不是,我們見囡囡乖着呢。”婷婷頓了頓道:“今天外頭有人來求見,說是我孃家人。”
“是哪個弟弟?還是哪個小姨子?”李毅疑惑,妻子與小舅子小姨子們的感情一直很好,難道是有什麼事求上門來,妻子爲難?
婷婷搖頭,“不是他們,是我以前的家人,張家。”
李毅臉色微變,“你沒見他們?”語氣帶着絲篤定,對於妻子的性格他還是瞭解的,妻子很剛強。
婷婷點頭,“當年既然已經拋棄,此時再找上門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李毅抱過妻子,拍了拍她的背,道:“你還有我與孩子們呢,下次他們再來你就直接叫管家去應付。”
婷婷保住李毅的腰,悶聲道:“我知道,我有你們。”
李毅晚上用過飯以後就去了書房,既然對方已經找上門來了,又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他見婷婷眉宇間有些愁緒,知道她不願意見他們,所以他打算讓管家多加留意,到時候人來了就直接打發走,不用再往裡報。
只是李毅到底低估了張家人想要見到婷婷的急切和慾望,他們竟然請動了孟同知的太太,請她帶人上門。
婷婷生的長女才過百日不久,現在已經可以轉頭翻身去看人了,所以她也經常接拜帖招待上門的客人,有時候碰上外頭的宴會也會去參加,所以接到孟太太的拜帖婷婷並沒有多想,平時她與孟太太相處得也不錯。
只是孟太太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後面還帶了三位太太。
見到她身後的人,婷婷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雖然將近二十年不見,她還是一眼認出她背後三人的身份。
她的母親,她的二嬸和她的姑姑,曾經的。
婷婷落下臉,孟太太頓時有些忐忑起來,笑道:“李夫人,你家囡囡能翻身了吧?”
婷婷不太熱絡的“嗯”了一聲,看向她背後的人,毫無所懼的對上她們的眼睛,諷笑道:“你們還真是用盡了心機啊。”
孟太太見她這個反應,更是忐忑,心中有些後悔,她不該衝動之下帶人上門來的。
張賢是信州同知太太,因他們的丈夫都是同知,信州和南昌相距也不十分遠,而他們又說與知府夫人李夫人有舊,她見其中一人的確與李夫人長得有幾分相像,想着她們可能是不常走動的遠親,所以不好貿然上門,這才牽了線,可看這樣子,這親是有了,但卻不是善親,一時懊悔起來,不該多此一舉。
孟太太就忙解釋道:“李夫人,這幾位太太信州來的,因說與夫人有親,所以我就帶上門來,也讓夫人見見……”
“婷婷,”張賢打斷孟太太的話,道:“多年不見,難道你不記得姑姑了?你就算不記得我,總該記得你母親吧?”
張賢說完將大嫂拉上來,蹙着眉頭對婷婷道:“這些年來,你母親對你是日思夜想,以淚洗面,你這孩子,怎麼都不想着回去看看?我聽說你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應當知道爲人母親的辛苦纔是。”
孟太太愕然的瞪大了眼睛,驚愕的在婷婷和張大太太面上來回。
婷婷擡眼看了張大太太一眼,就對上張賢的眼睛,見她眼裡隱隱帶着威脅和惱怒,就嗤笑的轉身坐在上座上,道:“我自然是知道爲人母親的辛苦的,所以我才更加不能夠理解和原諒,我不知別人會如何想,如何做,反正不管發生何事,我是不會放棄我的兒女,讓他們獨自在外受苦的,夏太太,早在十九年前我就在心裡發誓,我只當我的父母皆已亡故,而我與你們也有十九年不曾來往了,只不知張家此時上門來是何意?”
張賢皺眉,不贊同的看着婷婷,“子不言父過,你爲人兒女,怎能對父母如此怨忿?何況你父母也並未做錯什麼,你爲人兒女,這些年不能回家盡孝道也就罷了,竟然還對母親長輩說這樣的話……”
“小姑!”張大太太打斷張賢的話,她眼睛含淚的看向婷婷,心中又是歉疚,又是難堪,她張了張嘴,壓下心中的酸澀,道:“孩子,母親知道對不起你,這次過來卻是有事求你。”
“大嫂!”張賢心中大恨,這樣開口她們在張婷婷面前還有什麼優勢可言?帶大嫂來真是敗筆。
張二太太卻拉住張賢,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上前欲拉住婷婷的手,婷婷一把甩開,張二太太面上並不見尷尬,只是臉色苦澀更甚,“婷婷,我知道你肯定要怨家裡,只是當年的事也是迫不得已,你爹孃這些年來也過得很不好,你娘根本就是以淚洗面,連眼睛都快哭花了,我們也後悔當初的決定,可是後來再去找你,卻怎麼都找不到了。”
因屋裡還有外人,張二太太說得很含蓄,輕易不肯透露當年的情景。
而孟太太則恨不得自己能隱形,或是找個洞把自己藏起來,這些話一聽就是私密。
李夫人十九年前不過是個孩子,聽這意思,竟已經離開家門了,而找上門來的就是她孃家,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是私密的事就是了。
孟太太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只想趕緊出門離開,只是婷婷哪裡會讓她這麼輕鬆就走?
以前只覺得孟太太急公好義,此時卻覺得她可恨得很,竟然都沒問過她就將這些人帶上門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因此婷婷就好似沒看到她額頭上的冷汗,更不會顧忌張家三人的避諱之言。
PS:我一直覺得婷婷是和木蘭最像的人,作爲一個個土著,她幼年遭受大變,不僅性情堅毅,而且心底良善,是非分明,幫扶十一個小孩長大成人,成爲他們的方向和領路人,其中雖然有木蘭李石的幫助,但她本人的性情也很重要,所以她的番外是除陽陽外最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