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李小幺就帶着紫藤等人趕到了魏宅,她已經算晚了,整個宅院和昨天比,已是大不相同,門口搭着喜棚,上上下下已經換好了嶄新的吉服,李小幺四下看了,見各處妥妥當當,有條不紊,滿意的誇獎道:“多虧兩位嬤嬤。”
“張嬤嬤和盧嬤嬤從前在宮裡張羅過先皇后萬壽節的,如今張羅這個,哪會不妥當。”紫藤笑道,李小幺跟着笑着進了留給衆人休息的偏廳,安安穩穩的吃了早飯,只管安心看熱鬧。
落雁帶着綠翠院衆人,擡着七八個戲箱子,一大早就過來準備,李小幺離得遠遠的看着衆人走臺、自顧自暖場,也不上前,只打發紫藤過去囑咐了幾句,她若過去,只怕落雁更要緊張的不行。
婚禮,昏禮也,午飯前後,賀喜的客人開始陸續登門,盧嬤嬤親自守在大門口,以分辯來的客人需要引往哪一處招待,李小幺和李宗樑等人則忙着在大門外、二門裡迎進迎出。
剛迎了兩三撥客人,蘇子誠一身鮮亮的明藍長衫,帶着東平等人,看起來神色很是清爽鐵在大門口下了馬,李小幺和李宗樑等人,以及早到的客人一起涌出來迎接,蘇子誠雖說還是一如既往的沒什麼笑容,可臉色卻是難得的溫和,竟還和早到的這幾個兵部堂官和顏悅色的說了幾句話,把幾個堂官激動的滿臉通紅。
李小幺引了蘇子誠往偏廳去喝茶歇息,蘇子誠搖着摺扇,腳步極慢、滿眼興致的打量着四周,走到戲臺前,駐足看了良久,李小幺也不催他,引着他轉進暖閣,蘇子誠頓住步子,帶着絲笑意說道:“差點忘了,大哥聽說你這兒今天有極好的雜劇要演,他和大嫂等會兒也要過來湊個熱鬧,你交待人準備準備。”李小幺滿眼意外的看着蘇子誠,忙曲膝謝了,吩咐紫藤趕緊去和張嬤嬤、盧嬤嬤說一聲,把寧王爺和王妃的座次調整出來。
果然,沒多大會兒,寧王爺蘇子義和王妃慰氏帶着女兒柔嘉郡主蘇碧若在大門口下了車,蘇子義又往後面一輛車上扶了慰老丞相下車,再後,慰老丞相嫡幼子,風流倜儻的開平府名公子慰九爺也下馬急步上前,跟在父親和姐夫、姐姐後面沿着臺階上來。
這一回,連蘇子誠也迎了出來,大門口一時擠挨的不堪,李小幺隨在蘇子誠後面,李宗樑等人又後了一步,恭敬的將寧王一家和慰老丞相迎進東面正對着戲臺的東邊花廳。寧王等人進了府門,府門外卻亂成了一團,那些早到的各家子弟、管事管家,一個個急得跳腳,或是打發機靈敏捷的小廝,或是隻好親自打馬奔回,趕緊回去請家主前來。
寧王爺和樑王爺全家都到了,慰老丞相帶着兒子也到了,自家家主若不來,豈不錯過了在兩位王爺面前露面奉承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機會不說,萬一在兩位爺心裡落下個狂妄自大的影兒……
魏宅前的衚衕裡亂成一團,宅門裡倒短暫的清靜了,盧嬤嬤瞥着大門口的雞飛狗跳,嘴角似有似無的往下扯了扯,且不說姑娘的面子,就是衝着新娘子是水家沒出五服的嫡支,淨打發些沒用的子弟和管事過來,也太沒眼色了些。
寧王一家剛進去片刻功夫,兵部尚書言大人一身深紅長衫,搖着描金摺扇在大門口下了車,揹着隻手,氣定神閒的上了臺階,盧嬤嬤一邊急打發小丫頭去請李宗樑,一邊三步並作兩步,滿臉笑容的迎上去福了福道:“言大人安,言大人到的可真是正正巧,慰老丞相剛剛進去,您這就到了!”
言尚書意外的頓住步子問道:“先生到了?”
“是!剛剛到,跟寧王爺一家,還有慰九公子一塊兒來的,這會兒也就剛剛落坐吧!”盧嬤嬤語笑恭敬,說的也詳細,言尚書‘噢’了一聲,看着盧嬤嬤笑道:“嬤嬤有心了。”盧嬤嬤忙又曲了曲膝,一邊引着言尚書往裡走,一邊笑道:“我們二爺沒個長輩,姑娘就請慰老丞相過來主這個大禮。”說話間,李宗樑已經急步迎了出來,衝言尚書長揖見着禮,盧嬤嬤笑讓到一旁,言尚書衝盧嬤嬤點頭致了謝,滿臉隨和的和李宗樑說笑着往慰老丞相落坐的東花廳過去。
在魏水生接回新娘子前,得了信的各家大人、家主總算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到東花廳見禮露了回臉,落了座,卻全幅心神盯着那遠或者不怎麼遠的東花廳。
在一片熱鬧的鞭炮聲、叫喊聲中,新娘子的車子到了衚衕口,周圍的少年孩童和張嬤嬤暗中安排好的小廝們攔在車前,吹着口哨,大呼小叫的要利市、果糖和荷包、花紅等物,水家的喜娘們一邊嘴角利落的和衆小廝、孩童打着嘴仗,說着吉利話兒,一邊毫不吝嗇的大把大把撒着用紅色絲繩編成一串串吉利圖案的喜錢、裝滿果糖蜜餞的大個荷包、間或還有一對對的小銀角子。
蘇碧若在衆丫頭婆子的拱衛下,站在大門口的高臺上伸長脖子看着熱鬧,眼看着通紅的喜錢、荷包和豔紅中閃着銀光的小銀角子滿天飛舞,興奮的拍手叫好,一通錢雨、荷包雨後,車前的長凳、石榴樹枝總算搬開了,掛滿了大紅瓔珞的喜車緩緩停在大門口,六個陰陽人兩兩相對站在大門兩邊,抱着盛滿谷豆錢果草節的大斗,唸唸有詞的對着喜車漫天撒着谷豆。
漫天谷豆中,水蓮一身大紅嫁衣,扶着喜娘的手下了車,這時的風俗,新娘並沒有蓋頭之類,水蓮滿頭珠翠,眼觀鼻、鼻觀心,半低着頭,踩着腳下嶄新的青布條,跟着前面捧鏡倒行的婆子,緩步前進、上臺階、再前進,跨過馬鞍、驀草、和一杆秤,進了前院的喜堂坐虛帳。
院子裡、正堂上站滿了看熱鬧的賓客,水家送嫁諸人被連灌了三大杯酒禮送出大門,蘇子義和蘇子誠並肩站在地勢稍高的花廳笑看着熱鬧,尉九公子看着水家送嫁諸人出了門,取了杯酒舉起笑道:“諸位,咱們盡了這就筵三門杯,趕緊請新郎倌高坐,免得新娘子等急了!”
衆人鬨然大笑,七嘴八舌的打趣着,利落的飲了三杯酒,言尚書飲了酒,揚聲吼道:“那司儀等等!”衆人嚇了一跳,齊齊往言尚書處看過來,言尚書衝尉老丞相和蘇子義、蘇子誠等人拱了拱手,高聲笑道:“今天這喜事,先生是大媒又是主婚,我這學生領個司儀的差使正合適!誰也別爭!這司禮是我的!”
李小幺高挑着眉梢,笑出了聲,蘇子誠跟着一邊笑一邊用摺扇指着言尚書道:“喊錯了可是要罰酒的!”蘇子義搖着摺扇,一邊笑一邊搖頭,言尚書挽着袖子作勢道:“這等小事怕甚?再說,錯了也不過罰酒麼!”說着,在衆人鬨堂大笑、拍手叫好起鬨聲中幾步竄出花廳,將哭笑不得的司儀推到一邊,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吼:“請新郎高坐!”
滿院子賓客有的起鬨叫好,有的則站起來,擠走小廝,七手八腳的將魏水生從後堂拖出來,送上正堂正中的榻,幾個兵部、吏部堂官跟着跳上榻,左右按着魏水生,認真的和言尚書道:“我等得按緊點,免得這廝不等人家酒飲好就急着去尋新娘子!”
言尚書連聲贊同,魏水生哭笑不得的被衆人按在榻上的扶手椅上動彈不得,水家請的官媒斟了滿滿一杯酒上前,嘴裡滔滔不絕的說着吉利話兒勸姑爺下坐,魏水生依規矩高坐不動,官媒自飲了杯子酒,滿臉笑容的退到一邊,水蓮的姨母接着上前,同樣捧酒勸姑爺下坐,照樣滿飲了杯中酒退在旁邊,再接着捧酒前勸姑爺下座的,是水蓮的母親,衆堂官看着水蓮母親滿飲了杯中酒,才鬆開魏水生,拉着他站起來,衆人跳下榻,不等魏水生站穩,就從喜娘手裡搶過撕成極細布條的大紅綢布,在魏水生額頭上打橫連掛了好幾層,才推着他往隔壁水蓮處過去。
原來坐席只看熱鬧就行的賓客中,有些謹慎的,只是站起來看熱鬧,那些年青的、靈動的、或是兵部、吏部和軍中的大小官吏,卻幾乎全都離了席,擠在後面尋件差使起鬨亂幫忙,張嬤嬤和盧嬤嬤眼看着衆人雖說起鬨得厲害,卻極守規矩禮節,長長鬆了口氣,和衆喜娘、婆子、小廝在旁邊遞送引導,由着衆人充起了喜娘和小廝、婆子們的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