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浩看姚六六盯着牆角的衣服看,訕訕的笑了笑,解釋道:“我這些日子在城裡幹活,看到有人要洗衣娘,便和你大堂嫂商量了一下,接了活回來幹,雖然賺的錢少,但至少能也賺一些,再攢攢,便能儘快把三叔爺借的銀子還了。”
暈……
姚天浩也太耿直了,先不說現在她不缺錢,就是以前,她和姚澤生也沒想到要姚天浩這麼快還錢,再說了,不就才七十兩銀子的事,若真要給她賺,也就是幾天的功夫,她就能賺回來,他們又何必如此辛苦。
姚招娣和姚來娣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姚六六,便低頭搓着衣服,從姚六六進屋,她們就看到了,如今的姚六六,滿身新衣,皮膚又白白嫩嫩,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還插了兩朵小巧的金梅花,點綴得人又好看,又貴氣。
在田村能有幾件銀飾都是很了不起的事,而姚六六頭上佩戴的卻是那金梅花啊,想着那天她帶着兩隻老虎接聖旨沐聖恩,連皇帝都知道她是姚六六,姚招娣和姚來娣這心裡的滋味,不知道怎麼形容。
就如同那,曾經是地上的泥,如今卻成了天上的雲,而她們,曾經雖不是天上的雲,但至少比她這曾經的泥不知要強多少倍,可如今?如今她們纔是這地上的泥,任人賤踏,甚至還要下賤到,給那飄香院的賤人們洗衣服,賺那髒錢。
姚招娣強忍着要甩了衣服跑出去的心思,緊咬了牙關,用力的搓着。
姚六六看不見她倆的心思,但看着她倆凍紅的小手上,生滿了凍瘡,卻還要用力的搓洗衣服,想辦法替姚天浩賺錢還債,不禁又有些同情,又有些感知,感知她們倆至少還是體貼着父母的。
心裡嘆了口氣,便道:“大伯,別讓二姐和三姐洗衣服了,手都凍壞了。”
姚天浩羞愧的臉紅了,吶吶的不知道怎麼說。
姚招娣眼裡猛的燒起一股怒火,擡起眼皮便冷冰冰的道:“堂姑姑這是來看我們笑話的嗎?我們幫爹掙錢不嫌累,也不怕凍,堂姑姑不用管我們。”
呵……
這是什麼意思?
她好心還當了驢肝肺?
姚六六怔了兩秒,看着姚來娣充滿了怒火和怨氣的雙眼,眉峰皺了起來。
她不過是同情她們手上生了凍瘡還要洗衣服,從何而談笑話兩個字?她們能懂得幫姚天浩賺錢,這是好事,她又何來這麼大的火氣和委屈?
呵……還真是……當初沒有看錯,姚招娣果然不如張桂枝和姚長霜良善。
怔了兩秒她便想明白了,如今自己是越過越好,接了聖旨,又有姚澤生和舒氏真心疼愛,過的是千金小姐的生活,而她們,現在卻要因爲姚天浩着急還錢,受苦受累,所以憋了一肚子的火,看她自然就不順眼,姚六六揚了揚眉,淡然的轉過視線。
而姚天浩猛然聽到自己的女兒用這口氣跟姚六六說話,頓時臉色不好看了。
孫進忠站在姚六六的身後,也微微眯起了眼,那眼中若有若無的殺氣,看得姚招娣頓時打了個哆嗦。
姚天浩氣的重喝了一聲:“招娣,你是這幹什麼?怎麼說話的,這是你堂姑姑。”
此時張桂枝和姚長霜也進了屋,恰好聽到姚天浩怒斥姚招娣,二人不明所以,趕緊問道:“怎麼了?天浩,六妹妹來了,怎麼不請她上坑,這天寒地凍的,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要是摔着了怎麼辦。”
姚長霜趕緊拉着姚六六往坑上坐:“堂姑姑快坐,外面可冷了。”
姚招娣看到爹孃還有大姐如此向着姚六六,那心裡的怒火越漲越多,越升越快,手裡的衣服用力的往盆裡一甩,便咬緊了牙,氣沖沖的道:“我先回屋了。”
姚來娣看到二姐發脾氣,再瞄了眼姚六六如今貴氣逼人的小模樣,冷下眸子,也放下了衣服,細聲細氣的道:“爹,娘,我去看看二姐。”
姚來娣既沒按輩分喊她一聲堂姑姑,也沒按以前的叫法,喊她一聲六妹妹,姚六六挑眉,抿脣不語。
此時那怕張桂枝和姚長霜心眼再良善,也看出端倪,頓時尷尬的僵坐在哪。
張桂枝想到,自從分家後,一家五口的嚼用,全都壓在了姚天浩身上,短短數月,姚天浩便如同老了十歲,日日做完工回來,身上都有青青紫紫的淤痕,她這心裡就難過的揪了起來。
對莊稼人來說田地就是命根子啊,而姚天浩淨身出戶,想着自己沒能幫到姚天浩,反累他帶着她們這一堆的拖油瓶,害得他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做夢還想着欠了七十兩銀子的外債,張桂枝這心裡就鑽心的疼。
雖然現在一家人不用再挨那張氏的罵,受那張氏的氣,但家裡就姚天浩一個壯丁,若是把他累倒了,她們這些女人們該怎麼活下去?
之前分家時那一絲喜悅和輕鬆,早在這數月來的心理折磨下,和柴米油鹽的精打細算壓力下,磨得一絲也不剩,反而生了一絲後悔,後悔不該分家。
若不分家,雖然受張氏的氣,挨張氏的罵,但好過看着姚天浩天天累的不成人樣,也不用天天想着,攢錢還債,更不用想着,今天吃什麼,明天吃什麼,真正當起一個家,張桂枝才知道,原來當家沒錢沒地,這日子過的是多麼的艱難。
那怕想吃點綠葉子的蔬菜,也沒有,只能去山上挖野菜,天氣好時還能挖些,眼下這大冬天的,根本無法上山,想到家裡已經一個月不曾見綠,一個月也不曾見白米飯,廚房更是空空蕩蕩,她這心裡滿是悔意。
想着,張桂枝絲絲後悔的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
姚長霜看着張桂枝哭,神色更顯僵硬,自己的娘,她怎麼不知道,姚招娣和姚喚娣私下的埋怨,她又怎能沒聽到,想到娘和妹妹們,竟然在心底責怪她和王家的婚變,最後導致分家,過如此清貧的日子,都是因爲六妹妹而起,姚長霜這心裡,便說不出是怒,還是恨,還是嗔,還是愧……
若早知道娘和妹妹們會這樣想,還不如她嫁了那王家便是,那怕那王傑再不是她的良人,只要不讓娘難過,不讓妹妹們受苦,不讓爹如此辛苦,她都樂意,可惜,事情做了,便沒有那後悔藥。
姚長霜知道,她和王傑的婚變,根本就不能怪六妹妹,怪就怪那是她的命,都是她的錯,纔會害得爹一怒之下分了家,纔會害得娘天天晚上流眼淚,纔會害得兩個妹妹在這大冬天的還要靠給人槳洗衣服賺錢爲生。
看了看臉生怒氣的姚天浩,再看看姚六六,目光猛的停在她頭上的金梅花上,頓時滿心苦澀,又要強顏歡笑道:“堂姑姑,你別怪招娣和來娣,她們小不懂事。”這句話,姚長霜說的細弱蚊呤,滿嘴的苦水。
小?不懂事?那六妹妹何其不比招娣和來娣還要小,可六妹妹何其的懂事,姚長霜深深的自責和內疚,這一切罪過,都是因爲她而起,要不是她,姚天浩怎會分家,她纔是那禍害,她纔是那真正的賠錢貨啊。
姚天浩氣怒的瞪大眼睛,目光筆直的看着抹眼淚的張桂枝,氣衝雲霄的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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