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兒,剛纔她們說的是什麼意思?”張樂兒忽然把頭湊了過來,小聲的說着。
“呃,什麼?”張沁兒腦海中還是咿咿呀呀的聲音,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
張樂兒瞪了她一眼,乾脆直白的說:“就是那位夫人問劉夫人的話,劉夫人的意思是劉少爺還沒有定親?”
張沁兒還給她一個白眼,說:“你都聽出來了,還問我做什麼?至少有三戶人家想和劉家結親。”
含着深意的目光讓張樂兒一下子尷尬起來,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說:“回去再和你說,看戲!”
說完,不肯再理張沁兒,眼睛直直的盯着戲臺子,但是眼珠卻動都沒動,讓人一看就是在發呆,哪裡在看戲呢!
倒是張沁兒,經過一下午的半猜半蒙,倒也逐漸適應唱戲的腔調,一句話已經能夠聽出具體的臺詞,知曉具體的意思了,就連老生小旦武生的一些動作,也能夠看出韻味來,這一旦看的懂了,倒也覺得坐在這裡看戲不是那麼的難受了。
這個時代的娛樂十分缺乏,男人們尚且可以在市井喝酒吹牛,還能夠上青樓春風一度,更可以去賭場以小博大,而能夠讓女人們光明正大去享受的娛樂,那就更少了,在屈指可數中,就以唱戲最深得大家的喜愛。
唱了一出《白蛇記》之後,天色就逐漸暗沉了下來,鄭家的丫頭們早已經在林氏的吩咐下將準備好的燈籠點亮,整個屋檐隔幾步就掛一盞,而花園院子裡更是明亮動人,花木扶疏在燈火的映襯下,顯得朦朧而夢幻,和白日裡的景色恍然不同。
時間已晚,而戲也唱完落幕了,戲班主捧着鋪着紅綢的盤子出來說喜慶話,林氏則讓丫頭把準備好的賞錢和請戲班子的錢一併放在盤子中,其他的夫人奶奶們也趁勢給了些許賞錢。
有格外喜歡的戲子,在給錢的時候就得說一句:“這是給玉老闆的。”“這是給小鳳仙的,唱的不錯。”“我倒是喜歡白老闆,那一口嗓子纔好。”
在戲班主刻意的恭維下,大家也盡興了,紛紛起身,林氏自然得挽留大家吃飯,不過因爲這次明面上是請客看戲的,所以大家也很配合的找了藉口帶着自家的千金回家去了。
林氏身爲主人,一一送着,等人都走完了,張沁兒和張樂兒也上前告辭。
“以前沒怎麼聽戲,都聽不懂,今天倒是聽的懂了。”張沁兒實誠的說着。
“看戲便是如此,看的多了,自然就懂了,春熙班的就很不錯。”李氏還沒有走,站在林氏的身邊,看樣子這是打算留下聊天的了。
“我看的也少,但是一看就懂呢,倒是借劉夫人的光,讓我白白看了一下午的戲。”張樂兒笑吟吟的說着,她看着李氏,一臉的赤誠,姣好的臉龐在燈光下,越發顯得眉目清麗。
李氏便多看了她一眼,心想這個姑娘一年不見,倒更加美豔了不少,看來真是一個美人胚子,嘴裡卻笑着說:“你這丫頭就不會說話,哪裡是借我的光?這戲班子可不是我請來的!”
“要不是劉夫人你到我們這臨川來了,鄭夫人又怎麼會無緣無故請戲班子來呢!”張樂兒依舊笑眯眯的,要把這好處強加在李氏的身上。
李氏便抿脣笑着,林氏故作無奈的嘆氣,惹的大家相視一笑。
相比起美豔的張樂兒,林氏一向是喜歡長相稍微普通些的張沁兒,這孩子看着就沉穩,又入鄭成凱的眼,說話行事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心下十分歡喜,想着也幾個月沒有見了,便說:“沁兒樂兒今晚留下吃飯吧?你們兩個到縣城來了,也不曉得來陪陪伯母我。”
“昨天才來的呢!今兒不就厚着臉皮來蹭戲看了?之前鄉下農忙,這幾日倒是清閒,伯母要是不嫌煩,我就來叨擾叨擾。”張沁兒淡淡笑着,又婉拒了留下吃飯的提議:“縣城只有我哥哥和弟弟,以及三叔,都是大男人的,平日裡吃飯都愁,好不容易等着我們姐妹來了,就盼着我們給他們做飯呢!”
在林氏李氏的眼中,男人自然是不會做飯這種事情的,於是也不好再留,讓丫頭提着燈籠把張沁兒姐妹送到門口
出了燈籠極多,光芒極明的鄭家,外頭一下子就暗了不少似的。
下意識的閉着眼一會,這才適應了街道的光亮,此時倒也不算特別晚,街道上還是有行人和小販的,接着微弱的黃昏光芒,兩姐妹一同朝家中走去。
路上的時候,張樂兒的情緒顯得悶悶的,時不時就能夠聽到她的嘆氣聲,弄的張沁兒想忽視都是不成的。
“樂兒你在想什麼呢?”沒法子,張沁兒主動發問。
走到一個街的盡頭,就該轉個彎,插入繁花街那邊了,街道兩旁的住宅大多亮着微弱的燭光,廚房則飄散着香味,走在其中,各種香味雜糅,讓人能夠輕易知道哪家的飯菜更好一些。
張樂兒沒有馬上回答,她擡眼看着這看似繁華熱鬧的街道,遠處是一戶人家門口掛着兩盞紅色的燈籠,那光芒在朦朧的光線中顯得十分的寧靜無奇。
她動了動嘴,想說出許多話來,但是真的開口的那一瞬間,又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嘆息了一聲,她悶悶的說:“我懂。”
這模糊的兩字,張沁兒卻聽懂了,她轉頭看着張樂兒,張樂兒低垂着頭,一張側臉寫滿了憂傷,不由得心軟,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鼓氣:“你值得擁有更好的!”
“我懂,可是總忍不住……我總想着……”張樂兒欲言又止,她從宋漪凝那裡就大略知道了大戶人家的內宅陰私,以她的身份,真想攀高枝,明媒正娶是不可能的,除非委身爲妾,她自然是不肯爲妾的,但是又總是忍不住羨慕着、憧憬着。
沒有人知道,她很想進入那個圈子,但是就算她能夠進入鄭家,她還是進不去千金小姐們的圈子,她很想和誰搭話,但是那些小姐們卻一個也不願意理她,這種無聲的鄙視,已經將她內心險些衝潰了。
隨着天黑了下去,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只有她們兩個人,空曠的街道上,兩個人的腳步聲很輕,如貓掠過,不留聲響。
張沁兒陪着沉默了一會,她一向是知道張沁兒的心思的,更是因爲早就知道,而不知道該怎麼勸解,該怎麼勸解呢?你要勸解的話,她其實都是知道的,只不過是放不下去心中的虛榮心罷了。
等到家之後,張沁兒的腳步才急切起來,深怕晗生永安他們餓着了,等她進了院子,卻看到永安正在啃雞腿,嘴裡還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因爲嘴裡嚼着肉,說話聲都含糊不清,仔細一聽才知道,這是說臨江樓的雞腿就是好吃之類的。
“你們倒也聰明,知道去外面買菜來吃。”看見晗生永安沒有餓着自己,張沁兒也就鬆了口氣。
誰知永安卻說:“哪裡是我們買的,這是鄭哥哥買的!他說你們兩個看完戲肯定很晚了,怕我們沒有晚飯吃,這才從臨江樓定了四個菜,菜剛到,還熱乎着呢,姐,你趕緊來吃!”
張沁兒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心底也有些感動,沒想到鄭成凱這小子居然把這種事情都想好了。
又想到自己從鄭家出門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鄭成凱,想必他那會兒正在臨江樓定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