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擔心。”宋鐸看着佟侍衛，氣定神閒地說，“她跟我說過有把握，那程小姐必然無憂。不過……”
宋鐸拉長聲音。
佟侍衛急忙問：“不過什麼？”
宋鐸慢騰騰地說：“不過她日後必要隨我入京，程小姐這邊，恐怕顧及不到……家規森嚴，日後內子出門不易，而程小姐身體孱弱，也經不起車馬勞頓，這事情，實難兩全。”
佟侍衛緊蹙眉頭，顯然也陷入沉思，半晌後拱手帶着幾分懇求：“宋兄，希望日後還是能允顧姑娘來爲小姐醫治，小弟知道這有些爲難，可是總歸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宋兄若有任何差遣，小弟萬死不辭。”
宋鐸假裝很爲難地摸着下巴思考，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做了很大決定一般。
“雖然你我初相識，但是一見如故，我對你也十分欣賞。不瞞你說，我現在仍是軍中人，你不妨考慮下，跟我從軍。一則我知道你對程小姐情根深重……”
佟侍衛正色打斷他：“宋兄慎言！小姐聲譽不容人污衊！”
宋鐸笑了笑：“少年情懷，兄深知其滋味。我對顧姑娘，何嘗不是如此。不過覺得你我投緣，所以說話隨意些，萬沒有冒犯的意思，不過是想給你們指一條明路。”
佟侍衛沒有作聲，面色緩和了些，目光中隱有期盼。
“你跟我從軍，一則有個出身，雖然武將不如文官，但是若是日後做到一二品，亦不敢有人輕視。不瞞你說，我跟程知縣有舊，我自信能說服他應下婚事；二則日後你跟隨我，我在京中可以給你們安排住所，程小姐和內子之間，婦人相交，自是方便。”
宋鐸說完這句話，低頭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
佟侍衛忽然問：“宋兄到底是何身份。”
宋鐸絲毫沒有猶豫地回答道：“從二品金吾衛上將軍兼殿前都指揮使，裴文揚。”
佟侍衛愣住了，喃喃地問：“可是十四歲帶兵驅逐單于三千里而威名遠揚的少年將軍宋將軍？”
宋鐸點頭：“是我。”
佟侍衛猛然下拜：“裴將軍，小人眼拙，更膽大與將軍稱兄道弟，宋將軍恕罪。”
“佟兄弟何須如此？”宋鐸連忙扶他起身，看着他面有疑色，瞭然地說道，“我現在處境堪憂，外面盛傳我已經埋屍山中，而我九死一生逃脫，現在說好聽的叫韜光養晦，說難聽點不過是狼狽逃竄。可我相信，日後必有東山再起之日。我與你一見如故，惜才愛才，所以不惜自曝身份，只希望日後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佟侍衛苦笑一聲：“大概這就是緣分。當下山，就是想投奔宋將軍，不想遇到……”
宋鐸面有喜色：“這是我和佟兄弟的緣分。不瞞你說，我舅舅於程知縣有恩，當遭人暗殺追捕，就是想來他這裡躲躲，結果成就了和顧姑娘的一段情緣。而你對程小姐的感情，就如同我對顧姑娘，所以我自是理解。雖然此時我提出讓你隨我，難逃趁火打劫之嫌，但是我確實惜你之才，不想你困於這裡一輩子。我左思右想，覺得如此最好。成全了你二人，也不妨礙你實現你的青雲志。”
佟侍衛似乎還在猶疑什麼。
宋鐸接着說道：“你且放心，我現在沒有脫困之前，不會把你推到前面。若是我這次有萬一，不會連累於你。”
佟侍衛連忙說：“宋兄，不，宋將軍，小人並不敢貪生怕死，剛纔只是在想，我家大人，不知是否同意。將軍身份尊貴，開口知縣大人沒有不應的，只是，我怕他看不上我，心有不滿，小姐她至孝，到時候……”
宋鐸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能得你這樣的東牀，程知縣會滿意的。”
顧采薇和程小姐說完話，在垂花門外遇到正在等他的宋鐸，佟侍衛也站在一旁，看到程小姐送客出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程小姐紅了臉，腳底卻像生了根，挪不動。她知道自己該立刻回去的，可是真的捨不得。
佟侍衛很想跟她分享好消息，可是消息並未徹底做實，而且他還怕拖累她，因此忍着沒說。在之前的談話裡，他已經跟宋鐸說了，願意追隨他，但是並不希望現在訂親，要等他徹底脫困之後再提，害怕耽誤她的一生。
宋鐸當時說的是，如果出事，那都出事，顧采薇就不可能離開這裡，自然會給程小姐診治；如果功成，那麼他們就一起入京，屆時各自辦理婚事。
“我怎麼覺得佟侍衛剛纔對我笑了下。”馬車上，顧采薇對宋鐸說道。
宋鐸把佟侍衛收至麾下，心裡正高興，又怕情緒外泄，因此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她如此說，冷哼一聲。
“別說，他笑起來還挺好看的，怪不得程小姐喜歡他。”顧采薇猶自喃喃自語。
她又把程小姐說的話，絮絮叨叨地跟宋鐸說了，然後託着腮，若有所思地說：“不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嗎？真希望他們也能夠順順利利，我將來若是有女兒，一定告訴她，無論喜歡誰，都要告訴我，我可捨不得讓她這麼爲難。”
宋鐸嗤笑：“她若是敢與人私相授受，我就打斷她的腿！”
顧采薇怒目相視，半晌才氣急敗壞地說：“老天有眼，纔不會給你女兒！哼！”
宋鐸瞥了她一眼，挖苦道：“不是要貞靜自守，哪來的女兒？”嘴角牽起淡淡的弧度，毫不掩飾地嘲笑她。
顧采薇學着他的樣子和口氣：“少見多怪！我只是不想嫁人，又不是不想生孩子。我都規劃好了，回頭找個男人，最好是讀書人，落魄秀才，長得白淨，酸儒氣不是那麼重的那種，搭夥生個孩子。提前簽好協議，我可以給他一些錢，孩子歸我自己……”
宋鐸聽她振振有詞，氣得說不出話來，一甩袖子：“顧采薇，今天晚上若不把《女誡》從頭到尾抄一遍背誦下來，不準吃飯，不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