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聽見裡面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想來宋鐸還在裡面摔東西，想想決定還是等一會兒，讓他發泄夠了再進去，又覺得侍衛們見了他的這般形象，未免影響不好，於是跟周路說：“讓大家都先散去，我一會兒進去看看大將軍。”
周路明白她的顧忌，但是又害怕宋鐸遷怒對顧采薇動手，咬脣道：“那公子好好跟大將軍說，別逆着他的意。”
顧采薇衝他感激一笑，輕輕點頭。
“誰在外面？滾進來倒茶！”宋鐸一聲暴喝響起，所有人幾乎都抖了下。
顧采薇衝周路示意，讓他放心帶領衆人下去，在自己營帳裡倒了一杯茶水，親自端了掀開宋鐸營帳的帳簾。
“人都死乾淨了嗎？”她剛露出頭，一個筆洗就呼嘯着衝她飛過來。
顧采薇下意識扭頭去躲，卻只是堪堪躲過筆洗的主體部分，上面雕刻的花紋蹭着她的額角飛過去，刮傷了她的皮膚。
“啊——”顧采薇的呼痛聲和筆洗落地粉碎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她手中的茶盞也沒有端住，茶水灑了一身，茶盞掉落到地上，骨碌了幾下，竟然沒碎，在地上打着轉兒。
感受到額角一片黏膩，顧采薇拿出手帕抵住傷口，擡頭看向宋鐸。
“憫敏！”宋鐸大叫一聲，飛快地從書桌那邊過來，他看到她白色的絹帕被血染紅。
“沒事，不疼。”顧采薇咬牙道，“只是刮傷了。”
宋鐸小心挪開她捂着傷口的手帕，傷口真的不算深，血液已經止住，不過額角腫起了，很是滲人。
“你進來幹什麼？”宋鐸怒道，打橫抱起她來，在一地碎瓷中把她抱到牀上坐下。“有沒有燙到？”
他伸手要去剝她的衣裙，顧采薇伸手攔他：“不要緊，茶水是溫的，沒有燙傷。”
宋鐸停下手裡的動作，面色有些沉重地站在一邊。
“表哥。”顧采薇咬咬嘴脣——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從何開口，訥訥地道，“可是我惹你不高興了？”
宋鐸伸手捏捏她的粉脣，不讓她咬，扭頭道：“與你無關。鬆手，讓我看看額上的傷口。”
顧采薇乖乖地“哦”了一聲，然後問：“那，那表哥現在可以告訴我，爲什麼生氣嗎？”
滿地都是碎瓷，有兩個火盆也被宋鐸踢倒，還好沒有和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紙張發生親密接觸，書桌上已經空空如也，牀上倒是放着一個紙包，有幽幽的香氣慢慢揮發出來。
宋鐸見她傷口沒有大礙，指着紙包道：“給你買的香料，你拿回去。讓水沉給你上些藥，我今日不想見人。”
“也不想見我？”顧采薇仰頭道。
宋鐸艱難地點點頭，見她眼神失落，又道：“憫敏，我今日心火難控，我怕傷到你。你先回去。”
顧采薇沉默片刻，道：“表哥疼我，捨不得傷我，那打算把火氣撒到親衛身上還是自己身上？”
宋鐸語塞。
“表哥，”顧采薇道，“若是與我有關，是我錯了，我可以道歉。若與我無關，表哥也可以跟我說說。外面都是你一手帶了多年的親衛，哪個能說打就打，表哥不怕傷了人心？而若是這股火發不出去，平白傷了自身，我也捨不得你。你便好好跟我說說，散散心裡的火氣吧。”
宋鐸看着她，滿眼擔心，一向怕疼的她，對額角的傷口沒有一句抱怨，沒有一聲喊疼，只一味怕他難受，不由心裡又感動又心疼。可是之前幾個時辰的那些情感上近乎顛覆的變動，讓他此刻真的沒有心情再去與她互訴衷腸。
“我沒事，乖，回去，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宋鐸道。
顧采薇既不想勉強他，也想給他留出單獨的時間和空間，於是點點頭，又懇求道：“我不打擾表哥，可這一地碎瓷，表哥莫要傷到自己。我去廚下給表哥做些粥，拿到我營帳裡溫着，表哥想見我的時候就喚我好不好？”
宋鐸本來想拒絕，然而看到她一雙擔心的水眸，到嘴邊的話變成了一個簡單的“好”字。
顧采薇衝他展顏一笑：“那我出去了，等表哥喚我。”
宋鐸點點頭，害怕她紮上腳，把她抱到營帳門口才放她下來。
“回去上藥。”
“嗯。”
顧采薇自己掀開簾子走出去。
等在外面的周路和幾個侍衛，見顧采薇出來忙上前，見她按着沾上血跡的傷口，不由有幾分內疚。
顧采薇笑道：“沒事，剛纔我不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大將軍不想見人，你們都不要太靠近。周路，帶我去火頭軍那邊，我要給將軍做些飯食，回頭將軍喚人，就只管來叫我，不管多晚，知道嗎？”
周路點頭，道：“您還是先回去上些藥吧。”
顧采薇想想也是，便先回去給自己額頭抹了些藥。因爲血也止住了，這裡也沒有創可貼這種可以粘的處理手段，若要包紮就要把額頭圍着繞起來，那般就太小題大做了，所以她索性沒有包紮，上藥後扯了扯頭髮，用碎髮遮住傷痕——她可不想讓人認爲，宋鐸對她家庭暴力了，剛纔那幾個人的目光就足夠讓她無法解釋了。
給宋鐸熬了粥，做了幾樣小菜，周路幫着她一起端回營帳溫上。
顧采薇問清楚守着的侍衛，確認期間宋鐸一直沒有喚過人，才心事重重地在書桌前坐下。
水沉和蘇合這纔有時間上來關心她的傷口。
“沒事，就是碰了一下。”顧采薇道，“你們倆休息去吧，我再坐一會兒，表哥會叫我。”
兩人見她不想說話，安靜地退到一邊，也沒去休息，在近乎黑暗的角落裡默默站着，等她的命令。
顧采薇竟然沒有發現。她左思右想，還是不知道宋鐸爲什麼生氣。在他去邊城，給她買個香料的時間，到底遇到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如此狂躁呢？
時間很快到了子時，顧采薇卻毫無睡意，擔憂地望着門口，盼望着周路來叫她。
“公子，您睡了嗎？將軍喚您去。”周路小心翼翼的聲音，終於響起。
“我這就來。”顧采薇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