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老蔣家人口可比胡家多多啦,挖野菜割草料根本不成問題。
蔣家兄弟原想多買些種兔的,不過,胡家賣種兔的價錢不便宜。
十六隻兔子,已經是他們能承受的極限了。
胡家老太太一早告訴他們,所有的種兔都得按行情賣,就算是他們,也是一樣的。
而且,養兔的方法和注意事項都明確告訴他們了,要是再把兔子養死了,可就不能怪胡家了。
先禮後兵,規矩得先立起來。
這是珍珠說的。
王氏執行得很徹底。
胡老太太的對外形象一向強勢刻板。
她對這些前來學養兔買種兔的親戚,心理本就不那麼得勁,自家辛辛苦苦摸索出來的經驗,花費些本錢買種兔,就能學到養兔的正確方法,這些所謂的親戚還一付,你們掙了這麼多錢,卻還這麼小氣的嘴臉。
想到這些,她氣就不打一處來,老胡家的錢也是辛苦攢下的,憑什麼要白送你們,光看到胡家發家後的景象,怎麼不想想,當初他們窮得飯都吃不上的時候,哪個親戚捨得多借一文錢給他們。
不過,自家的家族親眷,有能力還是得幫襯一下的,只要他們不得寸進尺貪得無厭,幫着他們擺脫貧困豐衣足食,王氏還是很樂意的。
珍珠對這些頻頻上門的親戚,沒啥感覺。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自古皆如此,宰相還有幾門窮親戚上門打秋風呢,何況他們這樣的普通人家。
還好,有糟心貪便宜的親戚,也有坦誠真心對胡家的好親戚。
王宏生作爲王氏的兄長,除了逢年過節和請酒宴客,平常的日子很少出現在胡家。
用他的話來說,知道妹妹妹夫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他就心滿意足了。
上次望林學堂開學典禮,他讓王保元送了半邊新鮮的獐子肉,自己沒有親自前來,知道胡家事忙,去了妹妹還得招呼他,所以就不去給胡家添亂了。
王氏又是感動又是氣惱,她這個大哥從來都是爲她着想,日子過得貧困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幫襯她,等日子好過了反倒少上門了,怕給忙碌的他們添亂了。
有這樣一個真心爲她的孃家兄長,王氏滿滿都是驕傲與暖心。
珍珠對舅公一家還是很有好感的,窮不嫌棄富不高攀,立場明理而坦然,讓她非常喜歡的處事態度。
珍珠自覺有一種,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的心態,所以,每次王氏回王家寨的時候,她便讓王氏帶上自家加了靈泉的滷味和用靈泉澆灌的瓜豆,偶爾還摻上空間產的青菜,斷斷續續的食用,多少能改善一下王家人的身體狀況。
紛踏而來的遠親近友沒有影響珍珠的好心情。
在空間裡移栽了一段時間的人蔘,比普通的人蔘價錢高了整整四倍,證明了空間人蔘和野生人蔘的區別,懂行的人還是看得出來的。
珍珠自己比較過,除了多出一層隱隱地紫,別的似乎並無差別。
所以,當王氏去清延古寺回來後,偷偷塞給她六百銀票時,她是很驚訝的。
這株人蔘在空間裡栽的時間不長,就能賣出這樣的高價,那空間裡的那幾株,養個三五年,不得賣上幾千幾萬的價錢呀。
那麼多銀子啊,她該用來幹什麼呢?
這是她最近在苦惱的問題。
“姐!姐!你快來,玉生哥和阿青哥回來啦。”平安的聲音從前院響起。
珍珠放下手裡的縫製了一半的小衣,這是她第一次試着縫製,李氏給她裁好了樣式,她照着縫製,縫得疏密不一,針腳也有些皺褶,不過,這已經是她最好的成品了。
“怎麼啦?”她走進前院。
騾車停在堂屋前,羅璟和阿青正把車上的行李往下卸,平安則在一旁幫忙。
行李?珍珠目光一轉。
屋檐下,面容憔悴滿面風塵的老者,身姿挺得筆直,神態不亢不卑,身後跟着兩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皆都蓬頭垢面衣着襤褸。
這,又是怎麼回事?
她眉毛一挑,無聲的詢問着羅璟。
羅璟接收到,脣角微揚卻沒立即回答,提下最後一個布包後,讓阿青把騾車牽回馬棚。
“凌老先生,這是胡家的姑娘。”羅璟介紹道。
“胡姑娘。”老先生態度恭順卻不卑微。
他身後的兩孩子也跟着躬身行禮。
“老先生好。”雖不明所以,珍珠還是連忙還禮。
“凌老先生遠道而來,先讓他們休息一會兒洗漱一番,等會再敘談也無妨。”羅璟斜長的眉目看向她,一付你明白的意思。
珍珠眼角一抽,忍着朝他翻白眼的衝動,明白啥?這無頭無腦冒出來的人,她能明白什麼?
當然,外人面前,她還是很給面子的朝他笑笑,領着三人朝後院的客房走去。
自從上次,方師父和阿青來家裡暫住一段時間後,珍珠深覺客房的重要性,連忙向魯有木又訂了一套,客房陳設的傢俱。
如今,胡家的兩間客房都鋪好了牀鋪衣櫃,這老少三人正好可以分開入住。
她本以爲兩個孩子會住一塊,沒想到,其中一個孩子竟是女娃,她個頭瘦小,梳着男式頭型,一身灰色粗布短打,膝蓋袖口補丁摞摞,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是個女孩子。
安頓好三人,珍珠連忙閃身跑去找羅璟。
“嘭”的一聲,羅璟的房門被她撞開。
牀沿邊的羅璟手裡拿着剛解下的腰帶,一臉無奈的望着她。
珍珠纔不管那麼多,她跳到他面前皺着眉頭問道:“那老少三人是怎麼回事?”
把人丟給她,卻不告訴她緣由,珍珠的語氣不由有些氣鼓鼓的。
羅璟輕嘆,默默地把腰帶又繫了起來。
“凌老先生是先皇時期工部營繕司的主事,先皇在世的時候,受工部侍郎賈震賢貪墨案的牽連,被判流放,先前一直在青峰縣衙的管治下服着勞役。”羅璟停頓了一下。
當初一路南下路過青峰縣時,他趕了很長的路,餓得兩眼昏花,差點暈倒在路邊,正在服役修路的凌老先生遞給了他半個窩窩頭和半壺水,這半個窩窩頭是老人家半天的口糧。
靠着這半個窩窩頭,羅璟撐到了下一個城鎮。
“流放?那不是犯人麼?”珍珠問道。
“不算,他們不被關押,只服勞役,修橋築路,開荒種地或是挖渠建營這些,會受到官府的監督。”羅璟解釋。
“那……你怎麼把人弄回來了呢?官府會治罪的吧?”珍珠的小臉皺成了一團,雖然老人家挺可憐的,可是畢竟有官府管着,他這樣把人領回來算是怎麼回事。
羅璟搖搖頭,脣角掛在一抹笑意,“流放的期限最長是十年,而先皇過世已經超過十年了,當初被牽連流放的官員,有門路的早就免了勞役歸家去了,剩下一些都是老弱病殘的,或是家無恆產的,沒有族人願意爲他們打點免除勞役。”
珍珠聽到這,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你花了錢打點官府,讓他們免除了勞役,可以自行歸家了?”
“也不是,畢竟當今的皇上還沒有大赦天下,他們可以免除了勞役,但是並不算被赦免罪行,所以,低調生存是目前最好的方式。”羅璟低聲輕嘆。
“那你讓他們到咱家是怎麼回事?”珍珠奇道。
羅璟微微一笑,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凌老先生曾任工部營繕司的主事。”
見她還是一付不明就裡的模樣。
“工部營繕司是專門負責修建宮殿、城池、官署衙內、官員府邸等各種房屋建築園林庭院的部門。”
女孩葡萄般的黑亮眼睛瞬間閃亮,笑容明媚的湊近他,“你的意思……是讓凌老先生幫我規劃這片河灘?”
她忽閃的大眼睛近在咫尺,根根分明的睫毛俏皮上揚,粉潤的嘴脣勾着好看的弧度,時有時無的馨香沁入心肺,羅璟只覺血氣上涌,臉頰似有火在燃燒。
他回過神,匆忙的點了點頭,扶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出了房門。
“我要換衣服了。”
房門“啪”的關上。
珍珠一臉莫名的被推了出去,奇怪的回頭看了兩眼,換衣服就換衣服,需要這麼着急麼?
不過,很快她就轉移了注意,專業人員呀,真是瞌睡送枕頭呀。
到了晚上,李氏整治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招待三人。
飯後,珍珠才知道,這位凌老先生凌顯是正經的進士出身,只是官途不順,又是寒門學子,一直在工部的營繕司任職,受上司的貪墨案牽連,整個營繕司的官員都被判了全家流放。
流放路途艱辛苦難,很多官員的家屬還沒到達流放地,便一病不起命喪黃泉。
凌顯一家,老母親和妻子都在流放途中丟了性命,直接埋在了官道旁的土坡上。
他的兒子媳婦,前兩年熬不過每日勞役的艱辛折磨,也雙雙丟了性命。
如今,凌家除了他,只餘孫子凌希一根獨苗了。
另一個同歲的女娃,是一同流放同僚的孫女,名字叫潘雪蘭,全家除了她,也都死絕了。
同僚臨死前,把孫女託付與他。
年近六旬的老人,爲了兩個孩子,拖着滿身病痛的身體,咬牙堅持在服役的道路上。
孩子還沒成年,他如果走了,兩個孩子怕是也活不久了。
凌顯用他滄桑而飽受折磨的聲音,訴說着滿目蒼夷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