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珠抱着小閨女黃宜芳走進望林村的村口。
入眼的是秀溪山上大片大片的紅楓林,漫山紅遍,層林盡染,景色巍巍壯麗。
“二叔家紅楓林種得實在太值得了,當初你們村裡還有人笑你二叔,說他種這些沒用的東西,還不如多種些果樹划算,可現在,哪還有人還敢笑二叔,這麼壯麗的景觀,咱們附近十里八鄉內都找不到第二處。”黃延成一手提着兩條大鯉魚,一手提着裝着醬罐子的籃子,一路感嘆道。
胡玉珠掃了一眼滿山遍野的紅楓林,暗暗撇嘴,整個山頭紅彤彤的,有啥好看,真不如種些果樹划算,至少秋天還能吃得上水果。
紅楓林下,三年前還是荒蕪一片的河灘,如今已經變成了另一幅畫面。
山坳樹杪之間,佳木蔥蘢,百花閃灼,粉牆黛瓦,亭榭樓閣相互掩映,胡家的三進大宅院坐落其間。
胡玉珠走在平坦寬闊的青石板上,兩旁的果樹鬱鬱蔥蔥,不少樹上還結着豐碩的果實。
“呀,這梨子和蘋果都熟了,二叔家怎麼還沒開始採摘呢?”黃延成看在路旁的飽滿成熟的果實,不由有些擔心。
胡玉珠自然也看見了,新鮮的水果,價錢一向不低,胡家的這些水果都拿去賣,肯定掙不少錢銀,一時,她盯着樹上的果實,眼睛都不眨。
“喲,這不是玉珠兩口子嘛,今天是回孃家呀?”身旁突然有個婦人的聲音。
胡玉珠轉頭一看,是趙大山的媳婦馬氏,“是啊,嬸子,今天你值班呀?”
整片河灘如今建成了一座小山莊,全都是青石鋪路,假山閣樓庭院遍佈,藤蘿翠竹點綴其間。
樹木花草繁多,落葉枯枝就自然也多。
胡家僱了兩個專門負責清理路面的婦人,每天推着特製的小推車,清理路上的枯枝落葉和雜物。
另一個婦人是趙虹山的媳婦丁氏,兩人每人輪着幹一天,工錢是二百文錢,錢不多,但活也不累,就是早上和下午幹活,中午可以休息。
“是呀,東勝娘帶着閨女回孃家探親去了,我幫着她頂兩天班,過兩日她回來再補回。”馬氏對現在的工作非常滿意,一個月只上十五天就能有二百文錢,都快趕上她男人趙大山的工錢了,活還不累,有啥事還可以靈活頂班,村裡的媳婦婆子都對她們羨慕得很。
胡玉珠看着她一身工整的橘黃色工作服,上好的毛青布紮實耐磨,聽說她們每人發了兩身布料,一個橘黃一個深藍,要求縫製成同一個款式,幹活的時候穿上。
嘖嘖,掃個地都這麼講究,她這二叔二嬸,真是錢多燒得慌。
“嬸子,今年的果子怎麼還沒開始摘呀,不怕爛在樹上麼?”胡玉珠問。
“摘呀,這不正等着學堂沐休嘛,明天孩子們不上學,都可以過來幫忙採收了。”馬氏的兒子趙小磊是第二批上學堂的孩子,今年已經是上了第二個年頭了。
胡玉珠兩口子這才醒悟過了。
“請村民採摘果子才花幾個錢呀,怎麼還要讓孩子來幫忙?”
這話,胡玉珠當着李氏和胡長貴的面問了。
李氏的笑臉頓了一下。
黃延成忙拉了一下胡玉珠的衣袖,他這媳婦真沒眼力勁,說話不過腦似的,啥話都敢說。
“呵呵,珍珠說,孩子們讀書也辛苦,讓他們參加些採收活動,能增強團隊的集體配合觀念,也能感受勞動帶來的豐收成果,所以,打算等學生沐休的時候讓他們一同採摘,正好,也可以讓孩子們帶些水果回去。”胡長林笑着對侄女解釋道。
胡玉珠看了自家二叔一眼,從前唯唯諾諾老實憨厚的性格似乎完全變了模樣,說話行事從容有序,比她爹都顯得大氣不少。
“二叔說得對,孩子們邊玩邊幹活,都高興的很。”黃延成順着他的話笑着接下去。
珍珠牽着秀珠進來,和胡玉珠兩口子打招呼。
胡玉珠有些嫉妒的看着白胖可愛的胡秀珠,身上的衣裳是錦繡坊最好的細棉料子,手腕上戴了一對精緻漂亮的鈴鐺銀鐲子,小小的童鞋上,繡着小貓戲蝶的圖案,十分的生動活波。
她這個四妹真是生在了好時候。
“芳芳~”
秀珠奶聲奶氣地朝她懷裡半歲的黃宜芳喊着,上次中秋的時候,她見過,記性很好。
“哎呦,咱們四妹妹記性真好,都記得外甥女的名字呢。”黃延成對小秀珠頗爲喜歡,自家的閨女雖然也白白胖胖的,可是看着沒有秀珠精靈可愛。
“她呀,記性確實不差,他爹帶她去過一次學堂玩耍,她就敢自己帶着小黃偷跑出了院門,從楊秀才家的偏門進了學堂,後來還是秀才娘子送她回來的,可把我們嚇壞了。”李氏詳怒的瞪着自己的小閨女,絮絮叨叨地語氣卻滿是慈愛。
“四妹聰明着呢,二嬸以後可得把院門看好了。”
玉珠支着笑臉與李氏討論孩子的話題。
珍珠坐在一旁旁觀,知道這兩口子應該是有事才找上門的。
黃延成爲人還算本分,珍珠倒不怕他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
招待兩口子吃了午飯,秀珠已經開始打哈欠了。
李氏就想抱着她去歇午覺,胡玉珠見了,忙着急的喊住了她。
在李氏疑惑的眼神中,胡玉珠扯出笑臉道:“二嬸,聽我爹說,你們家想找個賬房先生,你看,大成行不行?”
“賬房先生?”李氏不由看向胡長貴,他們家要請賬房先生麼?
胡長貴一臉茫然,好像沒這事呀。
珍珠眉頭微蹙,想起了事情的起因。
那天胡家發工錢,胡長林帶着平善來與秀珠玩耍,胡長貴每次管賬記賬發工錢都頭疼得很,所以跟他抱怨,想找個賬房先生。
想來,胡長林把話透給了胡玉珠,所以纔有了今天之行。
“大姐夫不是在鎮上做得好好的麼?”珍珠問道。
“好什麼呀,幹了快三年了,今年的工錢才漲到六百文錢,每個月兩天的假期,勤勤懇懇地還得不到掌櫃的好臉色看,上個月大成不小心碰掉了一塊銅鏡,摔花了鏡面,硬生生的要大成按賣價買回去,進價三百文錢的銅鏡賣五百文,一個銅錢都不少。”玉珠越說越生氣,於情於理,他們掌櫃也不該這麼辦事,要是按進價賠償,她還沒那麼氣憤。
黃延成尷尬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胡玉珠瞪了回去,“我說的都是實話,他們掌櫃有個侄子讀了幾年私塾出來,想要取代大成做賬房,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大成做事一向謹慎,纔沒被他們捉住小辮子,要不早被他們找藉口趕走了。”
珍珠掃了一眼黃延成,束髮齊整,衣裳素淨,坐姿端正,雖然長相平平,氣質倒有幾分文雅。
她對這個大姐夫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二嬸,大成做了三年賬房,從沒出過什麼紕漏,爲人勤懇又老實,你也是知道的,鎮上那家雜貨鋪,大成待不了多久了,讓他到你們這裡當賬房吧,我們要求不高,能和教書先生一樣的待遇就好啦。”胡玉珠早就聽說了,學堂裡的教書的秀才和教武的教習月薪都有一兩銀子,她家大成還是親親的侄女婿,要求一樣的工錢不過分吧。
“……”
瞧瞧,還沒上任,就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了,所以任人唯親什麼的,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玉珠,你休得胡說,楊秀才是正經的秀才出身,學識淵博才氣過人,方師父也是身懷絕技武藝過人,他們都是靠着真憑實學成爲先生的,我怎麼能和他們相比。”黃延成眉毛擰成了麻花,鄭重的看着胡玉珠。
胡玉珠張口就欲辯駁,可看到他的臉色慎重,不由縮了縮脖子,只敢小聲嘀咕道:“你還是二叔的侄女婿呢,這個他們就比不了吧。”
黃延成的臉色更沉,“我們來的時候可是說好的,這事不論成不成,都不能拿親戚之間的關係做文章,你這樣言而無信,我看我還是先走了,以免二叔二嬸爲難。”說着,他就站起了身子。
胡玉珠臉色一變,連忙拉住了他,委屈的說道:“我不說了還不成嘛。”
胡長貴和李氏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又同時望向了珍珠。
珍珠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沉吟了一會兒,“大姐夫,我爹不大喜歡管賬,所以才叨咕着想請個賬房先生,可是呢,我家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出賬進賬要管理,只是每個月發工錢的時候忙一點。”
“三妹,我明白的。”黃延成也知道,除開農作物的收成和冬日賣臘味的進賬,二叔家要管理的賬目並不多,他來這趟,也是因爲架不住媳婦的不停催促。
胡玉珠卻急了,她早在婆婆面前誇了海口,說二叔家肯定能請相公當賬房先生的。
“珍珠,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家現在家大業大,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鄉紳富豪,哪有自己管賬的道理,二叔不喜歡管賬,請個賬房先生不就可以幫着二叔管理賬目了嘛,再說了,賬房的工錢就那麼一點,對於你們家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何必省這點銀子呢,二叔,你說是吧。”
“……”她大姐這腦路,大約只想着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啦。
胡玉珠巴巴地說了一堆,還想繼續,黃延成臉色卻變了又變,終於忍不住喝住她,“快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