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與趙柏銘在天黑前,回到了趙家。
“喲,柏銘啊,你們這麼早就回來了,怎麼不和羅郎將他們多喝幾杯再回來呀?”
趙家剛吃了飯,碗筷已經收拾好了,飯桌上只有趙文強就着花生米還在喝酒。
“奶,都散席了。”趙柏銘淡淡說道。
他臉頰有些微紅,顯然是喝了酒回來的。
黃氏心裡有些不快,自從上次的事情,被柏銘知道後,大孫子雖然明面上沒指責她的不是,可對她的態度卻冷淡許多。
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奶,也不想想,她從前對他多好,家裡吃的、穿的、用的,但凡有什麼好東西都給他留在,現在倒好,娶了媳婦,就開始嫌棄她對他媳婦不好了。
“柏銘回來啦,來,跟爺喝一杯,順便說說話。”趙文強就招呼他過去。
“爺,我剛從胡家喝回來,就不喝。”柏銘坐到了他邊上。
趙文強知道他不勝酒力,也不勉強。
“羅郎將他們明日啓程?”
“是的,明日一早就出發。”
“那,你們兩口子早點睡,明早去送送他們。”
“是,孫兒知道。”
兩人在飯桌旁說着話,翠珠提着回禮想拿去廚房。
“喲,翠珠啊,親家給你都帶了什麼,讓奶瞧瞧。”
黃氏就湊上前,一旁的廖氏聞言,也竄了過去。
翠珠還沒出聲,黃氏已經從她手裡把籃子拿了過去。
“這兩個點心匣子真好看,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裝點心的匣子都這麼華麗。”
她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
“臘腸、臘肉啊,這個好,難怪胡家生意做得那般好,味道確實好吃,咱家留在慢慢吃,哎呀,有隻燒雞,這兩包是十里香的核桃酥和花生酥,那兩包是什麼,肉脯?咦,就沒了?”
黃氏擡眼看着翠珠,眼中帶着詢問之意。
翠珠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突突”直跳。
什麼叫就沒了?
兩盒點心匣子是京城顧府送來的年禮,臘腸臘肉加起來至少七八斤重,燒雞和糕點的十里香的招牌,肉脯是府城賣得最貴最好的一家,每一樣的價值,都比他們拿去的年禮值錢。
還想要多少?
“奶,這是京城文昌侯府尤四小姐送給珍珠的年禮,也就幾盒,珍珠大方地送了兩盒給我,臘腸賣給十里香的價錢是三十二文,臘肉三十文,燒雞和糕點都是十里香的招牌,肉脯是府城買回來的。”
翠珠學着珍珠平日的模樣,端着一副淡然從容的臉,指着桌上的東西一樣樣說道。
黃氏的臉色微變,這是在告訴她,胡家給的回禮有多貴重麼?
“你們胡家財大氣粗的,這點東西算得了什麼?我可聽說了,你二叔來往的年禮都是一車車送的。”她說話間就帶了幾分譏諷。
話語剛落,她突然就覺着背後發涼。
黃氏忙轉頭看去,趙文強如鷹銳利的目光瞪着她,眼中警告的意味很是濃重。
趙柏銘亦是面無表情,眼神肅穆。
她又沒說錯什麼,黃氏嘴脣蠕動了兩下,終究沒敢再說什麼。
“奶,二叔家是二叔家,我們胡家是早就分了家的,而且,親戚間的人情往來也該是等價的,這些回禮已經遠遠超過了等價的範圍。”
翠珠臉上看似平靜,心裡卻打着鼓,想起廚房內,奶和珍珠的勸告,她又硬着頭皮說下去。
等價?黃氏的臉就漲了個通紅,她讓他們帶去了一隻自家養的雞,兩個柚子,兩包點心,一盤糖油粑粑。
廖氏站在黃氏身後,看着黃氏起伏不定的胸膛,她感覺有些詫異,翠珠竟然敢這麼與婆婆說話。
這可不大像她的做派,倒有點像胡家三丫頭,訓斥起人來的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要是翠珠一直這麼厲害,以後的日子可不大秒呀,想佔點大房的便宜怕是也難了,廖氏看了看一臉平靜的翠珠,又看了看眼神有些複雜的趙柏銘。
“行了,大過年的,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柏銘,帶你媳婦回房歇息去吧,明日一早還要去送行呢。”
趙文強和着稀泥,他沒有在小輩面前呵斥黃氏,也沒有斥責翠珠態度不謙遜。
他也看出來了,翠珠回了一趟家,態度強硬了不少,趙文強覺着是件好事,太過軟和的性子以後如何能成爲柏銘的賢內助。
趙柏銘站了起來,安靜地走到翠珠身旁。
翠珠拿起桌上的籃子,撿進去一盒點心匣子,一包鹿肉脯,一包核桃酥。
“爺,相公經常熬夜溫書,這些,給他留着晚上溫書的時候填填肚子。”
“應該的。”趙文強點頭。
翠珠就拎着籃子與趙柏銘一同出了堂屋。
“你瞅瞅,這就是你的好孫媳,才溫順幾天,就露出原形了,連長輩都不放在眼裡了。”
等他們走回房,王氏就對着趙文強氣哼哼地說道。
“你閉嘴。”趙文強瞪着她,“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要不是翠珠,你這輩子能吃得上京城侯府送的點心?你捨得花錢去買十里香的臘味?願意跑去府城買肉脯?你就知足點吧。”
“……我,這。”黃氏被趙文強噎得說不出話來,可又有些不甘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嫁到咱們老趙家就得孝敬公婆,尊敬長輩。”
趙文強皺起眉頭,從前沒覺着這老太婆錙銖必較,怎麼柏銘娶了媳婦後,變得成這麼尖酸刻薄了。
“你就作吧,得罪了翠珠,等於得罪了胡家,得罪了胡家,哼哼,你以後自己給柏銘找路子去吧。”
“……”
說到趙柏銘的前程問題,黃氏的臉色變了變,她其實也不是不懂,只是,有時候就是沒忍住。
從前,家裡內院的事情,都是以黃氏爲主,翠珠進門後,全家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翠珠身上,黃氏心裡不平衡,加上廖氏不時煽風點火,她對翠珠就有些耿耿於懷起來。
趙文強又自顧喝起酒,懶得再理會她。
黃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轉頭就看見了躲在她身後的廖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沒長心眼麼?不懂把東西收進廚房麼?還要等我老婆子伺候你們呀,一個兩個都是不省心的主。”
廖氏被黃氏的怒火燒到,忙賠着笑臉,收拾桌上的東西。
趙文強瞧着,氣悶地灌下一杯酒。
……
寒冷的正月裡,望林村的清晨,籠罩在一片灰濛濛的冷霧中。
寒風順着山道席捲而來,站在路口送行的人們,不由都縮了縮脖子。
珍珠望着人羣中挺拔的身影,眼神中沒有太多的不捨,該說的話,昨夜都說了,此時反倒說不出送別的話了。
羅璟身上罩着那件黑色的貂皮大氅,他筆挺地立在人羣中,顯得那麼卓爾不凡。
翠珠站在她身旁,湊到她耳邊低聲問道:“珍珠,你不去跟他話別麼?”
“不用了,早話別過了。”珍珠想起昨夜那*如烈火的話別,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雲。
像只永不滿足的饕餮,恨不得把她拆卸入腹。
許是感受到她的嗔怪,羅璟轉頭朝望向她。
兩人的視線隔空對上,又如無其事的移開,只有脣角上揚的笑意,出賣了他們內心的喜悅。
另一邊,羅十三笑容滿面地捧着兩套鞋襪。
這是呂素青和姜書媛給他做的。
羅十三心裡很激動,這是第一次收到專門爲他做了鞋襪。
“謝謝呂先生,謝謝姜姑娘。”
他誠懇致謝,禮物雖然普通,但對於他的意義卻很深厚。
“羅副將,別客氣,天寒路遠,你們一路要小心呀。”呂素青扯了扯身旁的姜書媛,“書媛,和羅副將道個別。”
姜書媛擡起頭,仔細打量了羅十三一眼。
膚色略深,濃眉方臉,長相略爲粗獷,倒也還端正,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他骨健筋強,身軀凜凜,自有一股威武沉穩的氣質。
難怪馬鳳嬌那不要臉的女人,青天白日的也想勾引他。
姜書媛一時有些氣惱。
她抿着嘴脣,就沒有說話。
羅十三被她怔怔望了一會兒,耳尖紅了起來。
兩人均沒說話,呂素青心中暗急,這次一別,大半年都見不到面了,她這閨女還鬧什麼彆扭,她伸手到姜書媛背後就掐了一把。
姜書媛吃痛,哀怨地朝她娘看了一眼。
還未等她準備好開口,那邊的羅璟已經一聲招呼。
“十三,走啦——”
一行車馬上了官道,漸漸開始加速,幾息時間,已經遠去。
“玉生他們怎麼沒等馬車,馬隊自己跑得飛快?”李氏眼神很好,老遠看出了馬車與馬隊之間的距離,越離越遠。
“玉生要趕時間,所以,讓羅天趕着馬車慢些走。”珍珠也瞧見了。
“哦,難怪了,也是,車上那麼多貨物,還有兩隻小狗崽,想快也快不了。”李氏恍然。
“說起狗崽,珍珠,你家剩下那隻小狗,大伯是不是可以領回去養了?”胡長林耳朵尖,他早就想把小狗抱回家養了,一直沒好意思開口。
珍珠笑笑,“可以的,大伯,一會兒你就去抱吧。”
胡長林頓時喜笑顏開。
他們身後不遠,“啪”的一聲,姜書媛屁股上捱了呂素青一巴掌。
“娘~”姜書媛頓時漲紅了臉,她都多大了,她娘還當她是孩子麼?
呂素青卻氣惱地瞪着她,“昨天還哭哭啼啼地埋怨別的女人勾引羅副將,今天送別的時候,你怎麼就不知道主動點?”
“……我,我不是害羞麼。”姜書媛低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沒開口。
“害羞什麼害羞,別以爲娘不知道,你就是彆扭,只要不是你一眼就喜歡的東西,多好你心裡都彆扭。”呂素青指出了她一貫的毛病,“你可千萬別把這毛病套在羅副將身上,要是這樣,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我沒有。”姜書媛有些心虛。
“沒有最好,羅副將多好的人呀,以咱們家的條件,那是實打實的高攀了人家,如果不是胡家做媒,你以爲能輪到咱們家麼?你呀,要學會認清自己的處境與份量。”呂素青語重心長。
“……嗯。”姜書媛被數落得垂頭喪氣。
緩步走在前面的珍珠偷偷往後瞥了一眼。
薑還是老的辣呀,呂素青看事情看得很通透呢。
姜書媛那中二期的小丫頭道行還差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