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雲娘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問道:
“珍珠想什麼時候辦女學?”
阿雲娘很敬佩胡家這位姑娘,從認識她到現在,就持續不斷的做着令人欽佩的善舉。
整個城隍廟的人都受惠於她,可她從不居功,每次有人稱讚,她就把事情往胡家上推,胡家能在十里八鄉內聲名顯赫,可以說都是她的功勞,而她卻躲在胡家身後淡然自若。
他們這些與胡家比較親近的人都知道,基本上,胡家所有的善舉,都是珍珠提出來的。
比如,文武學堂的建設,免費讓孩子入學的建議,高薪聘請落魄的夫子與病重的武學師父……
一樁樁的,都是這姑娘的善心仁德。
說起來,胡家亦不是大富大貴之家,靠着養兔賣臘味發家,擺脫貧困不過才幾年,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實屬不易。
如今他們一家能在望林村安定的生活,阿雲娘非常感恩。
“嗯,靠河堤那塊地,還能建一處校舍,只要不下雨,校舍不用一個月就能建成了,等過了田假,就可以正式開課了。”
珍珠掐着手指算日子,如今讓她爲難的,是夫子的人選,最好能請個女先生,要是不行,就請個年紀大些的老秀才,不過,最主要的是,請來的人,不能用什麼《婦誡》、《女訓》之類束縛女子的書籍,來教導女娃,珍珠希望能找個變通開明的先生。
楊秀才的性子還是挺保守的,還好,沒有那麼頑固,珍珠提的意見,大多都能聽得進去。
阿雲娘看似溫婉柔和,實際卻是個非常有原則的女子,她沒有用《婦誡》、《女訓》這些來教導胡家幾個婦孺,而用了《百家姓》、《千字文》一些啓蒙書籍,珍珠對她的印象很好。
可惜,她五月就生產了,坐完月子後要哺育嬰兒,要不,珍珠覺着她是女學先生很合適的人選。
阿雲娘心有所動,卻欲言又止。
“嬸子,你有好的先生推薦麼?女學的先生,最好是女子,性格能圓通靈活一些,如果不好尋,就找個開朗通明的老秀才,但是,刻板固執不知變通的,就算了。”珍珠強調。
阿雲娘失笑,從前珍珠對她家那口子也一再強調過,頑固守舊,墨守成規的性子入不得她的眼。
“珍珠啊,我有個遠房堂姐,住在章遠縣內,從小就是個才女,後來嫁了人,膝下養育了兩個女兒,前幾年她相公得肺癆,拖垮了她們一家,前年冬天她相公走了,剩下她們母女三人艱難度日,我上次回去就聽說,她想在縣裡給大戶人家的小姐做女先生,可是,人家嫌棄她相公是得肺癆走的,都不敢聘用她,所以,你看?”
阿雲娘有些緊張,肺癆是帶着傳染性的,很多人聽見這個詞,想都不想就搖頭拒絕,都覺得她們家裡有得肺癆的患者,親屬定然也會被傳染上,可實際上,不是每個肺癆患者都會傳染家人的。
她堂姐請大夫檢查過。她們母女三人都沒染上肺癆,可是,沒人相信她們,就算相信亦不敢聘用,儘管堂姐年輕時,曾有才女之名,如今卻連生活都難以持續。
肺癆啊,在古代確實是不治之症,哎,也是個命苦的,珍珠搖搖頭,爲這時代的女子默哀。
阿雲娘見她搖頭,臉色暗了下來,是啊,誰會冒着染上肺癆的危險,聘用一個素未蒙面的女子,如果不是她清楚堂姐的爲人,她亦不會向珍珠推薦的。
“你先讓她過來看看吧,成不成都不要緊,車馬伙食我給她報銷。”珍珠說道,“啊,她兩個女兒多大了?要不要一起帶過來,就當來過來看望你這個小姨也行啊。”
阿雲娘目露驚喜,她這是答應了?
“……,哎,珍珠啊,車馬伙食不用麻煩你,這些我們可以出的,她的女兒一個十六歲,一個十歲。”
珍珠搖搖頭,“一碼歸一碼,既然是來應聘女先生的職位,胡家出點車馬費用是應當的。”
“……,謝謝你珍珠,你是我見過心腸最好的姑娘。”阿雲娘有些哽咽,眼眶微微泛紅。
珍珠被誇得有些臉紅,她其實就是錢多了沒地方使,想變着花樣往外撒錢,當然,順手做做好事,最好不過。
……
四月的春陽照耀着京城的天空。
四皇子府內綠意盎然,牆角枝繁葉茂的四季桂,冒出了一簇簇淺黃色的小花,密密匝匝越來越多,嬌嫩鵝黃,煞是迷人。
桂花的芳香隨風飄散,整個院落內都染上了柔和的香味。
“啪”
拍打書案的聲音在靜謐的書房內響起。
胡檀木的書案上一本奏摺散亂開來。
“這些蠢貨,一個個的,都是吃屎長大的。”韓璽咬牙切齒的咒罵着。
垂手立在一邊的李傾,嘴角抽動了一下。
“這樣的好時機,送到門前了,還猶豫不前,非要韃子兵臨城下了,才着急上火。”韓璽怒目圓瞪,他昨夜接到羅睿的消息,立馬寫好了奏摺,一早遞了上去,沒想到這幫頑固不化的守舊派,硬是壓着不通過,父皇病好後,似乎變得更加優柔寡斷了,前一刻他分析戰況,父皇聽得連連點頭,後一刻,反戰派辯駁他的觀點,父皇亦是不時點頭,最後,他要求出兵收回荊縣的奏摺又被駁了回來。
韓璽氣得七竅生煙。
早知如此,他還不如一直待在邊境呢,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在邊境,各種發兵佈陣,根本毋須通過朝堂,直接打了再說。
弄到現在,四處遭到肘制不說,還他麼的延誤戰機。
“老三那蠢蛋,一日日的,只會裝模作樣,可恨父皇還覺着他那副裝出來的樣子,有他仁厚的影子,父皇也是越發的老糊塗了。”韓璽煩躁地走來走去,他要不還是回邊境算了,守好邊境,讓他們這些蠢貨自己唱戲好了。
“咳~殿下慎言。”李傾躬身提醒。
“慎言個屁。”韓璽在邊境待慣了,時常與武官打成一片,說話做事習慣利落乾脆,早看不慣京城這些文官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
“……”李傾的腰身彎得更低。
“不行,本宮還不信了,沒了出兵令,就拿不回那兩座城池。”韓璽坐到了書案前。
“磨墨。”
“是。”李傾忙上前。
韓璽提筆給羅睿寫信,所謂兵不厭詐,明的不成,可以來暗的,韓璽讓他們大着膽子,出了事有他兜着,戶部的軍餉與糧草,他儘可能保持正常運送,只要拿回兩座城池,朝廷上不會追究最初的動機是什麼。
總之,讓他們伺機而動,別被朝廷縛住了手腳。
韓璽從來就不是墨守成規的性子。
他寫完了信,臉上終於涌現出笑意。
“給羅將軍發出去。”
“是。”
李傾拿着信出了書房,沒多會兒就轉了回來。
韓璽靠在椅子上,臉色輕鬆許多。
“馨月在幹什麼?”
“郡主此時應該在桃園內賞桃花。”
“嗯。”韓璽脣角帶笑,上次羅睿帶來的參片,效果非常好,僅僅只服用了三片,一向體弱的馨月明顯健康了不少。
加上,應承了馨月,兩年後,再提及她的婚事,沒了心病,她的心情自然好了起來,這些日子,活波得像春天的燕子一般,就差沒高聲歌唱了。
反倒是韓翎,服用了二十多片極品人蔘,效果是有,卻沒有立杆見效。
畢竟是胎裡帶毒,參片能添補元氣,卻不能解毒。
當然,體質確實得到了改善,各種病狀亦減輕不少,天氣暖和後,還能出院子走動一番了,韓璽已經很高興了。
他寫信問過羅睿,可還能再尋到這等品級的人蔘?
羅睿回答,他已派人去尋訪,只要有消息,就立即回稟。
韓璽對羅睿積極的表現很滿意,有一種丈母孃看女婿的心情,羅家的冤屈遲早要昭雪的,韓軼已經有些蠢蠢欲動了,事關他的名譽,謀反罪名一直壓在他頭上,他如何能正大光明的招攬黨羽。
等他上奏,請求翻案重審的時候,他在後面推波助瀾一番,事情就水到渠成的解決了。
馨月與羅睿的婚事嘛,自然就沒了阻礙。
“哈哈~”韓璽心情大好。
李傾依舊垂手而立,對韓璽忽怒忽喜的臉,似乎習以爲常。
……
同在皇城邊上的三皇子府裡,亦是花繁葉茂,處處飄香。
芳華院內,更是繁花似錦,百花爭豔。
四月的暖陽灑在院中,溫暖宜人。
照着往年,羅蒨會早早換上了輕薄顯身段的春衫。
可,今年……
她坐在雙鸞菱花銅鏡前,火大地扯了扯繡着繁複花紋的衣領,早間去給三皇子妃問安,新來的幾名侍妾幾乎都換上了新制的低領春衫,個個千嬌百媚,如春花般嬌嫩。
而她一身繁複的流彩暗花雲錦,高貴豔麗不假,卻少了幾分青春嬌媚。
她的臉上抹了淡淡的脂粉,很好的掩蓋了淺淺的印記,可是脖子之下的淺色小麻點,卻不好遮掩。
沒錯,那次中毒的後遺症,依舊留在了她身上,雖然慢慢淡化了不少,可仔細看,仍看得出端倪,從前的潔白如玉的膚色已經不復存在。
每次看着鏡中的容顏,她的憤怒就止不住的上涌。
羅璟,毀了我最在意的東西,你也別想好過。
我與你誓不兩立。
她怒極生恨,伸手一揮,掃落滿桌的物件,珠寶首飾,香膏口脂滾了一地。
從前的她,只消立在韓軼面前,對他淺淺一笑,韓軼就一臉色授魂與,乖乖地進入她的芳華院。
可現在,她雖然可以侍寢,卻必須要把燭火調到最暗,然後拉上厚厚的帷帳,就怕身上的傷痕讓他看到。
一回兩回後,韓軼就不得勁了,他喜歡看着她在身下婉轉承歡的嬌媚模樣,漆黑一片的帳子,勾不起他再來的*。
幾次過後,韓軼出現在芳華院的次數就少了。
羅蒨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卻也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