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弟,留步。”
宏偉威嚴的金鑾殿,散朝後的文武百官三三兩兩陸續走出。
韓軼叫住了走在前方被幾名官員簇擁着的韓璽。
韓璽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
帶着自認得體謙和的笑容,韓軼慢慢走近。
“四皇弟,最近很忙啊。”
“三皇兄,有事?”
韓璽討厭他那副自以爲寬厚仁慈的虛僞笑臉,不欲與他多做廢話。
韓軼臉色一僵,心中暗罵,這個魯直的莽夫。
“拱心門那邊的事情,是四皇弟出的手吧?鬧的動靜可不小呢。”
“圍剿臭名昭彰的江湖幫派而已,仗着有人撐腰,以刺殺爲手段,收取高額的報酬,連朝廷命官都敢刺殺,哼哼,這樣邪門歪道的幫派,早該剿滅了,留在都是禍害。”韓璽瞥了他一眼,那個天鷹堂原來一直依仗的是太子黨派的官員,太子死了之後,那官員開始向韓軼靠攏。
韓軼嘴角的笑容有些掛不住,新投靠過來的官員,捧了大批的銀票過來,希望能讓朝廷網開一面,不要繼續對天鷹堂窮追猛打。
可看老四的表情口氣,分明沒有商量的餘地。
新上任的順天府尹似乎是老四那邊的人,對他的暗示打着馬虎眼,把事情一直往上面推。
“四皇弟,做人做事要留一線,以後好有轉圜的餘地,趕盡殺絕可是有違天和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韓軼脣角帶笑,眸中卻沒有笑意。
這種皮笑肉不笑的笑臉,最讓韓璽反感,老三虛僞成性,脣角無時無刻不帶笑,讓他倒足了胃口。
“我只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韓璽冷冷一笑。
韓軼一噎,臉上的笑容差點沒繃住。
兩人站在殿口左側敘話,文武百官自覺靠着右側無聲穿行。
大夏國身份最高的兩位皇子,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站不對位置,一個不小心,就是灰飛煙滅。
韓軼修長文弱,韓璽健壯頎長,一文一武,對比強烈。
“四皇弟在邊境發號施令慣了,也許不知,這京城內各家的勢力盤根錯節,很多事情是不能光看表面的。”韓軼勉強笑道。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揪住了那些亡命之徒,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三皇兄府上的側妃下了重金想要她兩個堂弟的命呢,嘖嘖,最毒婦人心啊,果然很多事情是不能光看表面的,哈哈。”韓璽挑眉看着他,眼中掩飾不住的譏諷。
韓軼一怔,他的側妃?是誰?誰辦了那麼蠢的事情?
還被老四抓住了把柄,他的笑臉再沒繃住。
“四皇弟話可不能亂說,證據何在?”
韓璽回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臉,“呵呵,三皇兄回去問問不就知道了麼。”
說着,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幾名官員忙緊隨而去。
韓軼呆站原地,臉色清白交錯。
……
蕭珺母子的到來,使得胡家陷入了一通緊張與忙碌中。
胡長貴從田間被叫了回來,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急急忙忙地跑出來待客。
這些年,他的膽量鍛鍊得強了不少,不過,面對身份高貴的鎮國公母子,他依舊有些拘謹不安。
李氏亦是如此。
還好,家裡有珍珠和秀珠。
她心中暗自慶幸。
看着珍珠坦然自若的與國公夫人寒暄,李氏鬆了口氣。
而,秀珠正窩在國公夫人懷裡,黑眼珠烏溜溜直轉,正好奇地把玩着一串銀鈴。
那是國公夫人送她的禮物。
“秀珠,別搖了,吵着人了。”珍珠聽着滿耳朵的鈴聲,蹙起了眉頭。
“哎,珍珠,她喜歡,就讓她玩,熱鬧些纔好嘛。”陶氏抱着小肉糰子,有些愛不釋手,她要是能有這麼可愛的小閨女就好了。
秀珠偷瞄了一眼姐姐,見她神色淡然地盯着她,頓時不敢造次,乖乖地把銀鈴遞給了她。
珍珠伸手接過,給了她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
兩姐妹暗搓搓的互動,讓陶氏萬分羨慕。
“胡夫人,太羨慕您了,兩個女兒都這般可愛懂事。”
“……啊,呵呵,您過獎了,令公子人中龍鳳,才讓人羨慕。”李氏忙絞盡腦汁誇耀起對方。
陶氏瞥了一眼捧着茶杯不出聲的蕭珺,撇撇嘴道:
“他呀,身體不好,性子又悶,哪有什麼好的,還是你家秀珠好,多好的笑臉,看着她笑,心裡都覺得高興起來。”
蕭珺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他無奈地看了眼自家孃親,喜歡人家閨女就算了,犯得着順帶踩自己兒子一腳麼。
“夫人,您喝杯茶吧,這小丫頭可沉了,別壓着您了。”珍珠把秀珠抱到了自己懷裡。
陶氏戀戀不捨地看了兩眼小胖妞兒,捧起了茶几上的青花纏枝蓮茶杯。
月英一直立在她身後,見她端起了茶杯,忙俯身湊近陶氏,想小聲提醒,夫人身體向來嬌貴,外面的茶水點心一向是不入口的。
“夫人…”
她剛一開口,就被陶氏瞥了一眼。
月英忙收斂了表情,站直了身子,身爲陶氏跟前的大丫鬟,夫人眼裡讓她閉嘴的意思,再熟悉不過。
兩人的小動作,珍珠看在眼裡,大戶人家規矩多,外面的茶水吃食,是不隨便入口的,珍珠能理解,反正她家盡了主人的義務,喝不喝隨便她們,不喝纔是她們的損失,她笑眯眯地看着,並不說話。
陶氏掀開了茶蓋,玫瑰的芳香撲鼻而來。
她臉上一喜,就是這個香味。
低頭輕輕抿了一口,嗯,味道真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比她在家喝的還要好一些。
陶氏喝了大半杯茶,滿嘴玫瑰香氣,讓她舒心不已。
“珍珠,你家的玫瑰花種在哪,能參觀一下麼?”
“可以啊,種在後院的花圃中,夫人儘管參觀。”
珍珠放下秀珠,站起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李氏也忙站了起來。
陶氏笑咪咪地撇下兒子,跟着胡家母女往後院去了。
剩下蕭珺與姚浩然兩人,對着緊促不安的胡長貴。
一種尷尬的氣氛蔓延開來。
“咳~胡二爺,適才河灘上忙碌一片,不知正在修建什麼?”
姚浩然忙找了個話題,他在胡家待過一段時間,收集了不少胡家的信息,知道這位胡家二爺是個正統的莊稼漢子,即使家境殷實,也常親自下田耕種,是個老實憨厚的性子。
“……哦,那是在修建女學學堂,因爲趕得急,所以幹活的人比較多。”胡長貴忙回道。
女學學堂?姚浩然與蕭珺互看了一眼,眼中皆是驚訝。
“府上要建女學?”
蕭珺忍不住開口,女學堂就是在京城都比較罕見,有極個別名門望族會興建小型學堂,供家族的女子學習,但,也僅限家族內部而已。
“是。”胡長貴微微躬着身子,恭敬地回答,“珍珠已經請好了女先生,田假過後就可以開堂授課。”
田假後,不就是六月初麼?離現在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胡二爺,是不是趕得有些急了?”姚浩然問道。
難怪那麼多人在忙,原來是在趕時間啊。
“呵呵,是有些急,不過,珍珠都已經安排好了,校舍一建好就能運作起來了。”有了望林學堂做樣板,又有楊秀才在一旁指導,女學運作起來並不困難,胡長貴不擔心,反正有珍珠在,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女學也是招收村裡的女孩子?”姚浩然繼續問道。
“是啊,與男娃一樣,六歲到十二歲的女娃,免費上學三年。”胡長貴憨憨一笑。
蕭珺聽着甚爲吃驚,胡家不過是小富的農戶人家,建了免費的文武學堂不算,連女學都辦起來了,依然是免費入學,這舉動不能不讓人感到敬佩,多少號稱樂善好施的大富之家,都難以辦得到。
“胡二爺,爲什麼會想要創辦女學?”姚浩然好奇問道。
胡長貴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不是我要辦的,是珍珠要辦的,她說,既然男娃能上學堂,沒道理女娃不能上,所以,爲了公平起見,必須要把女學辦起來。”
爲了公平?男女之間能用公平二字麼?姚浩然與蕭珺再次面面相覷。
胡家姑娘的想法還真是,呃…
與衆不同。
胡家後院不小亦不算大。
房屋的風格與京城普通三進的宅院類似,細節上又有些不同。
陶氏跟着胡家母女過了穿堂後,一眼瞧見了兩排整齊的玫瑰花圃。
花圃佔地範圍不小,一朵朵嬌豔粉嫩的花苞迎着春陽含苞待放,還沒走近,淡淡的玫瑰芳香已經隨風入鼻。
“好香啊!”陶氏不由感嘆,“你們日夜聞着這麼沁人的芳香,實在太舒心了。”
“呵呵,聞慣了也沒什麼特別的。”珍珠聳聳肩。
李氏就嗔了她一眼,怎麼這麼說話,花香聞多了,雖然是不怎麼特別了,可是,嗯…還是挺好聞的。
“玫瑰花~”秀珠跑到花圃旁,指着一朵花蕊,奶聲奶氣地說道。
“哎,秀珠真聰明,這是玫瑰花。”陶氏忙跟上前,半蹲着把秀珠環抱在懷裡,稀罕地親親她肉乎乎的小臉。
“玫瑰有刺,不能摘,會扎手的,可疼了。”秀珠的小胖手指着花骨朵下的小刺,好心提醒她。
“哈哈~”珍珠不由一樂,小丫頭沒少折騰她的花圃,被紮了幾次後,才老實了。
“秀珠被扎過?”陶氏心疼地摸摸她的小肉手。
“這裡被紮了。”秀珠攤着小手,指了指被扎的手指頭,那處光滑一片,什麼印記都沒有。
“哎呀,這麼嫩的小手,扎一下可疼了。”陶氏輕輕給她呼呼。
珍珠一腦門黑線,那丫頭距離被扎的時間已經過去多久了,至於麼。
“這孩子淘氣,被扎過幾次,才長了記性。”李氏笑着解釋。
“哎,孩子淘氣點纔好,胡夫人,您是不知道,我那兒子,一出生體質就不好,從小就是個安靜的,想讓他淘氣點都不行,可愁人了。”
陶氏開始揭蕭珺的老底,少年老成活得像個小老頭子一般,喜歡看書下棋不喜熱鬧,朋友少不愛去串門,家裡冷清沒有氣氛,巴拉巴拉的。
李氏在一旁認真傾聽,不時頷首附議。
兩個相識不久的女人,也能說到一塊。
珍珠站在她們身後,無奈的當着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