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攀升,初秋的烈日餘威還在。顧夜已經講了一個多時辰,額頭上爬滿了密密的汗珠,嗓子也變得有些沙啞。月圓心疼地在一旁不停地遮陽打扇,可姑娘的臉色依然漸漸蒼白起來。
顧夜從荷包中掏出幾粒解暑丸,塞入口中,囫圇地吞下去。最怕暑熱的她,此時已經頭暈眼花,胸悶氣短。爲藥師們解答,也變得有氣無力。可面對一雙雙亮得耀眼的眸子,她實在不忍心讓他們失望。
還是那位林姓少年,最先發覺顧夜的不適。他趁着空當兒,對大家道:“讓姑娘休息一會兒吧……”
其他藥師,這才注意到顧夜的異樣,有人自責,有人愧疚,紛紛勸顧夜休息。顧夜也不推辭,她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輕微中暑的跡象,再不尋個陰涼處待着,回去肯定要病一場。她可不想讓在乎她的人擔心。
月圓扶着姑娘站起來。江中天和林姓少年把她的椅子,搬到院中唯一一棵大樹下。顧夜用溼帕子在額頭上敷了敷,喝了幾口溫溫的茶水,砸吧着嘴,小聲嘟噥着:“如果能吃個冰碗子,就好了!”
一開始拒絕了顧夜的一級藥師姓杜,他聽到了馬上竄出去,口中到:“我知道附近有處賣冰碗的,我去買!”
那傢伙竄得太快,月圓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看着自家姑娘渴望的小眼神,她又有些心軟了。今天挺熱的,姑娘吃上兩口應該沒問題。
杜藥師把冰碗買回來的時候,顧夜已經好了些。謝過那位小藥師,顧夜捧着冰碗,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冰碗用料很簡單,冰磨得也不碎,味道很一般。不過,對於難得被允許吃冰的顧夜來說,已經算是很珍貴了。
她不敢吃太多,用了小半碗後,剩下的分給月圓吃了。因爲她知道,如果因爲吃冰碗生病,她以後別想碰涼的食物了。
此時,小藥師們已經三三兩兩地散開了,有的在交流剛剛獲得的知識,有的互相借鑑解惑,比起一開始的時候,氣氛要熱烈很多。
站在會長室窗前的藥聖,氣得吹鬍子瞪眼,捋起袖子嚷着要去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敢瞧不起他小徒弟的傢伙。
逛着逛着,她來到了高級藥師的區域。那邊多是年過半百的老者,最年輕的看上去也要三十多歲。他們口中雖然在討論着製藥,可每個人都有所保留,就跟打太極似的。顧夜聽了一會兒,都替他們心累!
“顧姑娘,我這藥有什麼不足,請姑娘提點幾句?”那位高級藥師陰陽怪氣地道。
一個沒留神,藥聖便氣沖沖地出了會長室,來到那位高級藥師面前,拿起那人的藥,把人家的藥批得一無是處。藥聖二十多年沒出山了,在場認識他的人不多。那位高級藥師不服氣,爭辯了幾句。
“答應個球!”藥聖梗着脖子,“現在的小藥師,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就那品格,有什麼資格當藥師?我那寶貝徒兒心底純潔無私,多討人喜歡的孩子,那個臭傢伙竟然給我徒兒臉色看。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你們別拉着我!”
最年輕的那位高級藥師,對顧夜剛纔像開壇講課似的解答疑難,早就不爽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仗着拜了個好師父,有倆好師兄,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要是她師父在,非被她給氣死不可。師門的秘方,怎麼能輕易傳出去呢?
藥聖冷哼一聲,道:“自滿、驕矜,不能虛心接受別人的意見,就你這德性,一輩子都別想晉升大藥師!”
藥聖還是二十年前的臭脾氣,牛會長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剛剛,吳副會長只說了那小姑娘一句不是,他便護犢子地跟副會長幹了一仗。現在,又要去跟一個他徒孫輩的藥師去理論,真是老頑童一個。
吃過冰碗,顧夜感覺好多了,又開始溜溜達達地四處看起來,月圓跟在她身後,爲她撐傘遮陽。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報以善意的笑容,向她點頭致意。
顧夜擡眸看了他一眼,在心裡撇撇嘴,沒有海納百川的度量,想更進一步,簡直比登天還難。她即使給他指出不足,對方也不會聽進去的,反而覺得她託大。
會長和副會長拉着他,勸道:“小輩之間的事,咱們就別摻和了。先說這名譽評委的事,老哥哥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哼!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高級藥師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彷彿多看她一瞬,便污染了他的眼睛似的。
顧夜微微一笑,淡淡地道:“這位師兄說笑了,我一個還沒參加過任何考覈的白身,有什麼資格提點你?”
不過,他們沒想到,藥聖的關門弟子,居然是這麼一個瘦弱幼小的小姑娘。這小姑娘到底有何過人之處,讓藥聖他老人家如此另眼相待?
倒是他們帶來的藥,顧夜挺感興趣的。她一一看過去,有幾種藥配得還頗爲精妙。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位藥師,看了一眼藥聖身上洗得變了色的藥師服,撇撇嘴,不屑地道:“在下能不能晉升大藥師,的確是個未知數,三五十年後的事,誰又能預測呢。但是,您嘛……這輩子估計是隻能仰望大藥師的等級嘍!”
藥聖年輕時候,比現在更加不羈。考到九級藥師的資格後,就沒再參加每三年的藥會了。成名之後,他一直都是處於評委的位置,至於他的藥師等級,盛名之下很少有人在意了。
沒想到,時隔幾十年,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藥師,竟然那他的藥師等級說嘴,藥聖簡直氣樂了。
藥師會的會長、副會長和長老們,剛想上來全解,一個清亮驚喜的聲音響起:“師父!師父您老人傢什麼時候回京城的?也不派人告知徒兒一聲,徒兒好張羅好酒好菜爲您接風洗塵啊!”
氣得翹鬍子的藥聖,心中的怒火,因爲自家徒兒的孝順和懂事,瞬間熄滅了。他拍拍纏上他胳膊的小丫頭,和藹地笑道:“昨兒剛剛到的,還沒來得及問你的住處。你現在住哪兒?城西你爺爺那座御賜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