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想着:哎呦,我的姑娘啊,可不就是相親嘛!夫人吩咐了,一定要把姑娘打扮得美美噠,次輔夫人可是帶着嫡孫一塊兒過來的呢。不過,顧夜執意不願意帶項圈,她也無能爲力。
“寶兒,快來見過陸老夫人,”君氏看到嬌嬌嫩嫩的女兒,整個心都快化了,招招手給她介紹次輔夫人,“陸老夫人府上跟衍城君家是世交,老夫人是你外婆閨中時候的手帕交。”
在長輩面前,顧夜向來是一副乖巧的面孔。她施施然地走過去,垂首屈膝一禮,甜甜地道:“葉兒給老夫人請安。”
“好孩子,快起來,”次輔夫人輕輕扶着小姑娘的手,細細地打量着她,笑着對君氏道,“你家這姑娘,跟你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啊,我們小葉兒更靈動聰慧!”
“老夫人謬讚了,寶兒性子單純灑脫,我和她爹都不捨得拘着她,您可多擔待這點兒。”君氏沒想到,自家女兒在山上徒手抓野豬,因緣巧合下,救了她最看好的女婿之一——邵子言的命。難道,這就是緣分?
陸老夫人送了一副羊脂玉鐲做見面禮,見小姑娘乖巧地收下道謝,忍不住拉着顧夜的手,捨不得放開。老夫人笑着道:“難得這孩子有一顆赤子之心,這樣就很好。言兒,這是你葉兒妹妹,你不是說要親自登門,拜謝她的救命大恩的嗎?”
顧夜這才注意到,陸老夫人身後,站着一位白衣小文生,一襲白色繡銀色暗紋的直?,一頭烏黑的長髮,用銀色的緞帶在頭頂豎起來,一雙鳳眼眼尾微微上挑,“眉目如畫,玉面無瑕”,好一個翩翩如玉少年郎。比起那日的狼狽狀,簡直判若兩人。
邵子言似乎也想起了那日的一幕,兩頰微紅,上前拱手道:“多謝褚姑娘當日援手和贈藥之恩。太醫說了,如果不是姑娘處理得到,用藥精良,恐怕我這條腿,極有可能就廢了……”
顧夜回了一禮,微微勾起嘴角道:“邵公子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公子傷在腿上,不宜過早走動,還是要多臥牀休養幾日纔是。”涉及她的老本行,她總忍不住贈幾句醫囑。
君氏忙道:“是我的疏忽,快請邵公子坐下……”
兩個丫鬟頓時僵住了,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驚得遠處亭子中招待客人的褚家兄弟,以爲自家妹妹遇到了危險,飛快地朝着這邊掠過來。
“好嘞!”顧夜臉上面具似的笑容,終於有了變化,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熠熠生輝地望着邵子言,笑道,“邵公子,請隨我來。”
出了花廳的門,顧夜感覺空氣都清新了幾分,整個人活絡過來,她大大地吸了一口飄着桂花香氣的空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道:“哎媽呀,快憋死我了!裝淑女真是個力氣活兒。”
邵子言一張俊臉頓時爆紅,支支吾吾地道:“沒……沒看什麼……”
接下來,是陸老夫人跟君氏的閒聊時間。你誇我孫子有出息,將來定然能在春闈上一鳴驚人;我誇你女兒小小年紀,就是九級藥師了,將來一定超越藥娘子,等等。顧夜保持着微笑,看似在靜靜地聽着,其實早就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什麼了。
陸老夫人面容變得嚴肅起來,她的神情中帶着幾分擔憂,問道:“那言兒他的傷……”
莊子上的花園,是顧夜喜歡的三處地方之一。果園、溫泉、小花園,讓她樂不思蜀。小橋流水,亭臺樓榭,假山長廊,花草樹木,組成了別有風致的小園子。假山下的湖水,通着莊外的山溪活水,經常能在石頭縫裡,發現一些小蝦小蟹,還能釣到意外的驚喜。
顧夜等幾位哥哥和表哥過來後,就把邵子言丟在一邊,帶着花好和月圓兩個丫頭,在假山下的石頭縫隙中,捉小螃蟹,說是中午炸着吃,香香酥酥的還補鈣。
顧夜察覺到邵子言好奇的目光,扭頭望過去道:“你看什麼?”
陸老夫人看向自家孫兒,點點頭道:“算起來,你當稱鎮國公夫人一聲姨母,這裡沒有外人,你腳上有傷,坐下說話也不算失禮。”
君氏自然是瞭解自家閨女的,她笑着道:“邵公子,隔壁園子的精緻還能勉強入目,葉兒去把幾個哥哥請過來,陪邵公子在園子中品品茗、賞賞景。”
“沒事,我給他的傷口消毒比較徹底,又打了防破傷風的針劑,應該不會有這方面的危險。您若是不放心,我待會兒給他複診一下。”顧夜的話,如同給陸老夫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邵子言好不容易白過來的臉,又紅了紅,他遲疑了一下,並未拒絕,小聲地道:“那就麻煩褚姑娘了……”
顧夜吩咐人取了繡墩,將他那條傷腿架在繡墩上,彷彿沒聽見他的話語似的,繼續道:“你如果不想這條腿留下後遺症,就老老實實地在家裡躺上十天半月的。除了睡覺時間,最好把腳架高……”
顧夜饒有興味地盯着小書生,心中感嘆居然有如此害羞的男生,動不動就臉紅。不過,人家長得精緻,倒有幾分“人面桃花”的感覺。
顧夜揚起小臉,露出一對小梨渦:“不過是皮外傷,沒有傷着筋骨,沒什麼大礙。太醫之所以認爲兇險,主要是因爲野物的口腔中含有病毒,處理不當的話,會引起嚴重的併發症。一旦病毒侵襲了身體,輕則截肢重則喪命……”
邵子言頓時吶吶地道:“你,你說的算。可是,我的傷口已經收痂了啊……”
花好和月圓,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剛剛在花廳中,姑娘僞裝得太好了,她們都以爲自家姑娘被人換了芯子呢。美景卻有些不敢苟同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喂,人家邵公子還在呢,您好歹再多裝一會兒啊!
美景朝着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哀嘆:還有外客在呢,姑娘,您能不能收斂些性子,別把人家給嚇跑了!
“怎麼了,怎麼了!”褚小六最先抵達,連聲問道。
邵子言認真地搖搖頭道:“不……我沒有……”小書生心中有幾分懊惱,暗怪自己沒出息,老是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出醜。可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老夫人不必客氣,這是葉兒的職責所在。”顧夜笑容中帶着幾分淡然,絲毫不露驕矜。
陸老夫人打趣道:“祖母是怎麼跟你說的?這一趟祖母過來就可以了,你非說要親自走一趟纔有誠意。祖母說的你不聽,現在不還是得乖乖地聽話?”
雖然邵子言不知道何爲“後遺症”,從顧夜的語氣中,能夠猜出幾分。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了瘸子,便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邵子言的臉頓時像塊紅布,他擡起嫵媚的鳳眼,朝着顧夜的方向看了一眼,小聲討饒地喚了聲“祖母”。結果,視線遇上顧夜帶着幾分好奇的目光,趕忙像小媳婦似的低下了頭,臉更紅了。
陸老夫人感激地道:“那就麻煩葉兒姑娘了……”
邵子言被他的貼身小廝扶着,出了客廳的門。顧夜很貼心地讓人準備了肩輿,請他坐上去。邵子言推辭不過,紅着臉坐在肩輿上。
“葉兒姑娘,我孫子的腿,傷得嚴不嚴重?”陸老夫人想起那位太醫,說得還挺嚇人的。
不驕不躁,淡定自若,陸老夫人心中,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邵子言垂下眸應了一句,在陸老夫人下首坐下。顧夜吩咐廳中的下人:“給邵公子搬個繡墩過來墊腿。”
顧夜嘖嘖地道:“邵公子,你平時也這麼愛臉紅嗎?”
顧夜盯着人家俊美小書生的臉看了很久,邵子言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要燒起來了,頭埋在自己的胸口,不敢與之對視。
“哎呀呀呀!看我抓到了什麼!”顧夜驚喜地往水裡一抓,兩根手指掐住一條細長的活物,故意在良辰、美景面前晃了晃。
“你的傷是我給醫治的,有礙無礙咱倆誰說的算?”顧夜拿出醫生的威嚴,板着一張小臉,瞪着眼睛看他。
邵子言聞言,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他紅着一張臉,連連搖頭道:“不,不用了!我的腿已經無礙了……”
顧夜得意地晃了晃手中不停扭動身子的活物,笑嘻嘻地道:“中午咱們有口福了!怎麼吃好呢?乾煸鱔段?雞絲鱔魚羹?香辣鱔片?”
隨後而來的褚慕楓和褚慕柏,見自家妹妹手中捏着一條肥肥的黃鱔,不停地朝着他們顯擺。看向兩位尖叫的丫鬟,兩人訕訕地道:“公子們恕罪,奴婢以爲那是一條蛇,所以……”
“怎麼了?”邵子言被小廝扶着,一瘸一拐地過來,關心地問道。
顧夜吩咐丫鬟去拿魚簍,嘴角掛着壞笑,湊近邵子言,把手中的黃鱔懟到對方的臉上,笑道:“來者是客,邵公子喜歡怎麼吃?”
邵子言猝不及防之下,差點被黃鱔的尾巴拍到臉。他趕忙後退了一步,略帶緊張地道:“客隨主便。姑娘愛怎麼吃,子言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