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曲水擅風流,移宴向清秋。
陽光帶着幾分暖意,柔柔地灑下。曲曲折折的清淺溪流旁,鋪着各色的羊毛地毯,穿紅着綠的京中貴女門,以婀娜的姿態,坐在潺潺流水曲波旁,笑吟吟地挑選着自己喜歡的食物。
流泉山莊之所以得名,就因爲這綿長的曲水,和“曲水流觴”之盛會。前朝的那位官員,晚年得子之時,在此大宴賓客,就連前朝的皇帝都交口稱讚。
文人墨客的“曲水流觴”多爲飲酒取樂,而此時流觴之上,飄着個個精緻的木托盤,托盤上擺放着小巧的器皿,上面各色美食琳琅滿目。閨秀們,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讓丫鬟從曲水上取來,品嚐各色美食。
這樣的宴飲自然是新穎的、別具一格的。貴女們或三五個要好的,圍坐在一起,或兩人對坐,或獨享清淨。曲水中緩緩飄來的美食,無論是色、是形、是香味、還是味道,都讓人耳目一新。
自詡規矩超然的閨秀們,在這輕鬆舒適的環境中,打破了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順柔郡主坐在顧夜的隔壁,她正吃着的,是一盤京醬肉絲。
薄薄的兩張餅,兩三筷子肉絲,這樣的分量比較適合飯量小的閨秀們。如果吃不過癮,沒關係,還可以從水上再取一盤嘛!
順柔郡主吃完兩張餅,意猶未盡地道:“我怎麼覺得,這味道好像是‘慶豐樓’的手藝?”
“慶豐樓?不能吧?沒聽說慶豐樓的廚子,還在外面做宴席的!”遂寧縣主瞥了一旁跟顧夜聊得正酣的安雅郡主,撇撇嘴道,“她要是有那本事,慶王上次宴客時,也不會到處找人置換桌位了!”
“縣主,你看着盤是不是東坡肉?這不是慶豐樓的招牌菜之一嗎?”王梨落指了指飄過來的一個托盤,給自己的丫鬟遞了個眼色。
其他閨秀,有人看到她們吃得更恣意些,有些心動地想要效仿,卻又怕給別人留下沒規矩的印象,只能豔羨地看着。
“我家這座玻璃暖房,是因爲我跟那位製作玻璃的坊主,有些淵源,人家免費幫我修建的。工匠也是對方提供的。不過,我可以把你們想要修建玻璃暖房的意願,轉達給他。至於接不接,還得尊重他的決定。”
顧夜雙手卡着她的脖子,用力地搖晃着,咬牙切齒地道:“我說向來不接外面宴席的慶豐樓,怎麼會破例派了廚子過來呢!原來你這丫頭,打着我的名頭招搖撞騙!”
遂寧縣主皺了皺眉頭,道:“你不會嘗錯了吧!”
“你看看我……”顧夜指了指自己的臉,見安雅郡主一臉迷茫,她繼續道,“我長得哪點像神醫了?神醫不應該是鶴髮童顏,長鬚垂胸,仙風道骨,一臉莫測的老頭子嗎?”
她說完,示意自己的丫鬟,從上面取了一盤,送入口中細細品嚐。她的臉色更不愉了——還真是慶豐樓的味道!沒想到這安雅,還真有這本事,把慶豐樓的廚子給請來了!
順柔郡主一直看不慣安雅,怒斥她沒規矩。安雅回嘴……一時之間,顧夜這邊又是笑又是鬧,很是歡樂,引得閨秀們紛紛側目。
顧夜半真半假地道:“在衍城時,玻璃作坊的主人重傷之下,恰巧被我遇到……”其他的事嘛,自然不言而喻……
顧夜笑着道:“不過是玻璃搭建的一座小棚子而已。我娘喜歡種蘭草,名貴的蘭草冬天不容易存活,所以我就想着搭個暖房,種植一些名貴花草,冬天的時候不至於太單調……”
“你怎麼知道……”顧夜突然想起今天的菜餚,瞪圓了眼睛道,“你是不是瞞着我,打着我的名義,幹了什麼事兒?”
青蓮趕緊伸長了胳膊,把那盤擺了一塊肥瘦相宜的東坡肉的托盤取了過來,呈到自家姑娘面前。王梨落在遂寧縣主略顯複雜的目光中,嚐了嚐那塊東坡肉,果然跟慶豐樓的味道一模一樣。她緩緩地衝遂寧縣主點了點頭!
遂寧縣主在不遠處伸長了耳朵聽着。她的公主孃親,沒有別的愛好,唯獨一點——喜歡茶花,家中不乏名貴的品種。可是,每到冬天,這些嬌貴的茶花,極難保存。
袁海晴笑道:“你的明珠閣中,臨水而居,不就可以修個小型的流觴嗎?”
“對了,我聽母親說,你的園子裡修了個玻璃暖房。你爹孃可真疼你,捨得花這麼大的代價,去給你修暖房!”袁海晴忍不住感慨道。
鬧夠了,安雅郡主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服和髮絲,衝顧夜擠擠眼睛道:“老實交代,你剛剛所說的淵源,是不是救了玻璃作坊的主人或者家人一命,抑或給人家制過藥?”
“我怎麼就招搖撞騙了?我沒說錯啊!今天這宴會,本來就是爲了你而舉行的。要不是爲了慶祝你獲得九級藥師的稱號,我吃飽了撐的,花數千兩銀子把流泉山莊包下來,費那麼大工夫弄這流水宴?”安雅郡主不停地叫屈。
“你當誰都跟你一樣,壯得像一頭牛?”顧夜沒好氣地懟回去。
顧夜自然不會跟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屁孩一般見識,不過玻璃和工匠都是塵哥哥幫忙弄的,她可做不了主。不過,她也沒完全堵死門路。因爲如果玻璃作坊允許的話,給達官貴族建暖房,也是不小的一筆收入呢!
顧夜拉着袁海晴、林若涵,坐在曲水的溪流邊,親力親爲地伸長了手去取她喜歡的東坡肉和糖醋排骨。每個小托盤上,只放了一兩塊食物。她們幾個,取了食物,送入口中,然後把餐具擺在一旁,繼續去取其他的美食。
順柔郡主聽了,湊上來問道:“玻璃暖房?用玻璃製作的嗎?那得用多少玻璃啊!”
顧夜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有些心虛。其實,那座玻璃暖房中,此時種的都是她喜歡吃的瓜果蔬菜……
順柔郡主遲疑了一下,也從小矮几旁離開,來到水邊盤膝而坐,伸長了手臂,去夠自己看中的食物。每一種食物都那麼精緻,味道也極其鮮美。這些飯量本來就不大的閨秀們,幾乎每個人都比平時多用了些。
安雅郡主用肩膀撞撞她,差點沒把她撞進曲水流泉中,還是袁海晴扶了她一把,纔沒出醜。顧夜氣得拿眼睛瞪她——你謀殺啊!
安雅郡主忍不住感嘆道:“神醫果然是神醫,走到哪兒都吃香!”
安雅郡主一巴掌拍在顧夜的肩膀上,笑着道:“誇你醫術好呢!你還矯情起來了!還有那慶豐樓的主人,是不是也跟你‘頗有淵源’?”
顧夜有些心動,最終還是放棄了:“我的院子,纔剛動土完工搬回去不久,就不折騰了。”
安雅郡主橫眉瞪眼:“誰壯了?明明是你弱,你還不承認?”
“你猝不及防之下,被別人撞一下試試?”顧夜一腳踢過去,在對方的屁股上印了個小腳印。安雅郡主哪是吃虧的主兒,撲過來要撓她癢癢,顧夜匆忙躲閃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順柔郡主。
雖然不久前,剛剛跟顧夜發生的齟齬,可遂寧縣主對長公主的孝心佔了上風,忍不住湊上來問道:“我能問一下,在哪能買到玻璃嗎?你家的玻璃暖房,是找誰幫忙建的?能推薦給我嗎?”
安雅郡主有些心虛地轉開了視線,支支吾吾地道:“這個嘛……其實也不是扯着你的虎皮……我不過……不過是找到慶豐樓的掌櫃,暗示了一下今日的宴會,是爲你慶祝而已。沒想到,那掌櫃這麼上道,遣了一位廚子過來,親自爲您掌勺。咳咳……快住手,要掐死人了!”
安雅郡主帶着歉意地笑笑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覺得自己用多大的力氣,誰知道你這麼弱……”
顧夜摸着鼓鼓的肚子,笑着道:“這曲水流觴還挺有意思的,我都想在自家莊子上也修一個,沒事的時候,邀幾個好友聚聚,別有一番情趣。”
家中的暖房,到了冬天,幾乎每天十二時辰燒炭火贈溫。暖房的溫度很難把握,高了、低了,對那些珍品茶花都會產生影響。家中的花匠換了一批又一批,總尋不到讓母親滿意的。
“流水宴?這曲水流觴如此風雅之事,到你口中便成了‘下里巴人’!”顧夜瞪她一眼,暫時放過了她。
順柔郡主卻在一旁不贊同地道:“今日的宴席,你出盡了風頭,人情卻要葉兒姑娘背。安雅啊安雅,你倒是打得好算盤!”
安雅郡主衝她揮揮手,不耐煩地道:“我跟葉兒妹妹的事,哪有你插嘴的份兒?你少在一邊挑撥離間!葉兒妹妹你放心,我會給慶豐樓一份大大的謝禮,並且向他們解釋清楚的。這個人情,絕對不會讓你還的!”
“只此一次,下不爲例!”顧夜可不慣着她。這安雅就是個棒槌,你敲打敲打她,以後還會厚臉皮貼上來的!
“保證不會有下次!”安雅郡主一臉嚴肅和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