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言玉低下頭,兩隻手的手指交叉,不去看舒雲嘉,也不想去聽他講話。
整個人好像處於一種放空的狀態。
這幾天,她經常這樣。
有時候盯着一處發呆,有時候低着頭髮呆,嘴裡還在碎碎念。
舒雲嘉很擔心。
他知道她一直在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
她需要發泄。
他只在蔣父死的那天看到她流過眼淚,自那以後,再也沒見過她流眼淚,一滴淚也沒有。
她將所有的悲傷憋悶在心裡,對身體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舒雲嘉自認自己態度還算溫和,語氣也算得上溫柔,仍是勸不住她。
低低地嘆息了一聲。
蔣言玉好像回神了,微微擡起頭,窗外的陽光很刺眼,照進了昏暗的屋內,讓這一間十多年的老房子多了些溫暖。
這束陽光卻照不進她的心裡。
她抿了抿脣,用着近乎哀求的語氣說,“你走吧,算我求你,行麼?”
舒雲嘉皺着眉頭。
他從沒見過這麼執拗的女孩子,執拗得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外面,唐念念象徵性地敲了敲門,直接闖進來,臉上掛着天真無邪的笑,“雲嘉哥,你真的在這裡啊。”
蔣言玉聽到這個聲音,身子陡然一顫。
她忘不了那晚,在她最無助最需要舒雲嘉的時候,打電話給他,聽到的卻是這個女人的吟哦聲。
舒雲嘉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找我有事嗎?”
唐念念看着蔣言玉,目光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停留了一小會兒,眼中劃過嫉妒與怨恨。
她費盡心思把蔣言玉從舒雲嘉的身邊趕走,他們離婚的那一天,她高興得一整晚沒有睡着。
可,才過了多久。
蔣言玉就懷孕了,舒雲嘉縱使不愛她,可他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他會爲了孩子留在蔣言玉的身邊,傾盡全部心思照顧她。
“雲嘉哥,我肚子不舒服,從昨天開始就不舒服了,你能帶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嗎?”唐念念說着,聲音漸漸變小,“也不知是不是吃壞了肚子,還有點噁心。”
蔣言玉渾身一顫,搭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顫抖。
臉色有點發白。
肚子不舒服,有點噁心……
跟她懷孕時的症狀一模一樣。
唐念念懷孕了!
這個認知讓她心慌、心痛。
舒雲嘉看了一眼唐念念,低頭去看蔣言玉,她現在情緒不穩定,他一刻也不能離開她。
“我沒事,你走吧。”蔣言玉語氣驟冷。
樓下響起了幾聲汽車鳴笛聲。
楚心之從車上下來,還有兩個多月就要生產,家裡的老爺子和老太太都不樂意讓她出門。
蔣父去世的消息,她是知曉的,準備過來看蔣言玉,可蔣言玉卻一再說,蔣父的葬禮會在老家辦,讓她不要過來。
楚心之如何放心得下她,跟盛老太太說明情況才準了她出門。
當然是在盛北弦的陪同下出來的。
盛北弦擁着她,從逼仄狹小的樓道往上走,到了蔣言玉的家。
楚心之對她的家很熟悉,算起來有十多年了吧,她上小學的時候還在她家蹭過飯,蔣母很溫柔,做飯特別好吃。蔣父雖然貪財,卻也沒壞心。
很樸實的一家人。
時隔多年,再次踏進這裡,竟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時間,總是最折磨人的東西。
楚心之站在一道不鏽鋼的防盜門前,敲了敲門,才發現,門是虛掩着的,輕輕一推就開了。
客廳裡,蔣言玉坐在沙發上,舒雲嘉陪在她身邊,旁邊還站着唐念念。
盛北弦皺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太適應這封閉的狹小的空間。
唐念念朝兩人看過去,在看到楚心之時,眸子陡然睜大。
她想起來了!
她在別墅二樓最後一間房間裡見過楚心之的照片,整整一面牆壁的照片,都是她一個人的,從小到大。
那個房間,舒雲嘉從不許別人進去。
她也是趁他不在的時候,找了鑰匙,偷偷進去看的。
她那時才知道,舒雲嘉喜歡的人是楚心之,當初在澳大利亞,他就是爲了她纔不顧身體毅然決定回國。
蔣言玉聽到動靜擡起頭,嘴脣動了動,“之之…。”
她不是叫她別過來了嗎?她挺着這麼大的肚子,萬一磕到絆到怎麼辦。
舒雲嘉看着楚心之,心臟縮了一下,僅一下而已。
“心之,你幫我勸勸蔣言玉,她要一個人住在這裡,不肯跟我回去。”
楚心之蹙眉。
盛北弦摟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他的懷裡,好讓她不那麼累。
“舒雲嘉,你們已經離婚了,你讓顏如玉以什麼身份住在你家裡,你想過沒有?”楚心之看了一眼唐念念,“況且,你家裡還有一個女人,我不覺得顏如玉住在你那裡會有多安全。”
舒雲嘉覺得楚心之有些陌生,她說話的語氣很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總稱呼他舒雲嘉,而不是雲嘉。
“她爲什麼會在這裡?”楚心之口中的她,指的是唐念念。
唐念念不滿楚心之說話的語氣,說道,“我肚子不舒服,想要雲嘉哥陪我去醫院。”
“呵!”楚心之冷笑一聲,“肚子不舒服?能一個人從別墅坐車到這裡,就不能自己去醫院了?什麼毛病!”
楚心之的語氣充滿嘲諷與不屑。
盛北弦瞧着她教訓人的樣子,竟忍不住想笑。
實際上,他也確實笑了。菲薄的脣揚起一抹弧度,淺淺淡淡,卻極爲好看。
唐念念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覺得她見過的男人中,沒有比眼前這位更帥氣了。不,將娛樂圈裡的所有帥哥加起來,也無法超越他。
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手工西裝,包裹着他健碩欣長的身軀,身量挺拔得不像話。這身高,大概有一米九吧,五官俊美立體,像是頂級雕刻師手下的作品。
刀裁般的眉,琉璃似的眼睛,鼻樑挺直,脣瓣薄峭。
整張臉,沒有不完美的地方。
唐念念不經意流露出癡迷。
盛北弦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看她一眼,只一眼,陰冷得可怕。
唐念念瑟縮了一下,不敢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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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太危險了。
唐念念回過神來,想要反駁楚心之的話,卻也不敢了。
楚心之推了推盛北弦的手,示意他先放開自己。她走到蔣言玉的跟前,坐在她身邊,握起蔣言玉的一隻手。
蔣言玉好像很敏感,下意識的彈開了,卻被楚心之緊握着,“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我不放心,要是不想跟舒雲嘉回去,到我們家住行麼?”
蔣言玉沒說話。
她其實不想麻煩楚心之,盛家是什麼地方,縱使她是楚心之的朋友,可也沒有白白到盛家老宅住的道理。
“顏如玉,聽我一句話好不好,就算不爲你自己考慮,也該爲肚子裡的孩子考慮。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沒人照顧,萬一身體不舒服,或者夜晚需要起來,該怎麼辦。”
蔣言玉摸着肚子,有些動搖。
良久,才說道,“好吧。”
只要不跟舒雲嘉回去,怎麼樣都好。
蔣言玉簡單收拾了兩件衣服,跟着楚心之去了盛家老宅。
即使來過這裡兩次,蔣言玉還是會覺得拘謹,她跟楚心之的關係很好,不分彼此的那種好,可住在她家裡還是覺得不習慣。
楚心之去蔣言玉家之前,就想過把她接過來住。所以,提前讓張曉收拾了房間。
一樓西側的一間房間,很寬敞,有一個大大的落地窗。
牀上鋪上了嶄新的被單和被子,可能擔心蔣言玉會孤獨,特地在牀上放了一個一米長的大熊。牆壁上貼了幾張寶寶的海報,牀頭櫃上放着育兒書。
可見,佈置的人很用心。
蔣言玉知道,不是佈置的人用心,是楚心之吩咐得很用心。
楚心之陪蔣言玉到了房間,“衣櫃裡有合適的孕婦裝,還有防滑拖鞋,另外,再需要什麼,都跟我說。”
“謝謝。”蔣言玉坐在牀邊,低着頭,輕聲說。
楚心之皺了一下眉,顏如玉以前都不跟她說“謝”字的。
她抱着蔣言玉的肩膀,手指撫摸着她的頭髮,很輕很輕,“想哭就哭吧,這裡沒有其他人。”
蔣言玉眨了眨眼睛,流下一滴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在臉上劃下一道淚痕。緊接着,眼淚止不住似的,一顆顆砸下來,砸在楚心之的手背。
她的心也跟着難受。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累得睡去,楚心之幫她蓋好了被子纔出去。
客廳裡,盛老太太扭過頭來,“剛纔聽到哭聲了,小蔣她沒事吧。”老太太知道蔣言玉的情況,嘆口氣,心中憐惜。
楚心之走過去,輕聲說,“哭累了就睡着了。”
盛老太太又是一聲嘆息,“等小蔣醒來,你跟她說,讓她安心住下來,別多心。”
“好的,謝謝奶奶。”楚心之說,抱着盛老太太的胳膊,靠在沙發上。
盛老太太笑得溫和,拍拍她的手背,“正好,她也懷孕了,能跟你作伴。”
楚心之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轉眼一個星期過去。
顧傾傾在慕容涼的別墅裡躺得發黴了。
什麼事都不用她操心,一日三餐都是慕容涼做好了端到房間裡喂她吃。
她連手指都不需要擡起來。
這樣的日子,她十分享受,可——
也正因爲如此,當她站在電子秤上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尖叫。
“怎麼了?!”慕容涼連湯勺都沒來得及扔下,就從廚房裡衝了出來。
顧傾傾站在電子秤上苦着臉看向慕容涼,“胖了三斤……”一個星期胖三斤是什麼概念!
慕容涼:“……”把他給嚇的,他還以爲她摔倒了。
吃早飯的時候,顧傾傾偷偷看了坐在她對面的慕容涼一眼。
“想說什麼?”
“嗯……”顧傾傾漫不經心地攪着碗裡的粥,“我準備吃過早飯後就去劇組。”
“不行!”慕容涼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顧傾傾放下勺子,“我已經跟導演打過電話了。”
慕容涼也放下勺子,一本正經的看着她。
行!真行!
她已經學會先斬後奏了,先跟導演打了招呼不得不去,再用商量的口吻跟他報備這件事。
顧傾傾感覺到他好像生氣了,軟下聲音哀求,“我覺得自己的腰都好了,不是太疼,可以拍戲。再說了,在劇中,我是個文氣的女子,不會有激烈動作。”
慕容涼沉默不語。
顧傾傾有些摸不準他的情緒,“涼涼?阿涼?你生氣啦?”
“你說呢?”
“我保證,會照顧好自己。”
慕容涼神色鬱郁。
本以爲她能老實半個月,乖乖養傷。
這才一個星期,她就閒不住了。
不是讓人操心嗎!
顧傾傾在冷空氣中吃完了早飯,瞧了一眼依舊板着臉的慕容涼,有點心虛。
按說,這種事她應該跟他商量一下的。
她擔心他不同意才先斬後奏,沒想到他還是生氣了。
顧傾傾默默地回到房間,換了衣服,化了淡妝,拿了包出來時,慕容涼已經洗完了碗坐在客廳。
見她出來,他起身拿上茶几的車鑰匙,淡淡的說,“我送你去劇組。”
“不用,我自己打車去。”上次他抱着他離開劇組被不少人看到,萬一別人問起,她還能解釋說她跟慕容是一個公司的,慕容很照顧她。反正這是她一慣用的理由。
如果他再親自送她去劇組,可就不是三兩句話能解釋清楚了。
顧傾傾怕他不高興,磨磨蹭蹭走到慕容涼麪前,抱着他精瘦的腰,撒嬌,“我自己去好不好,下午收工我就回來了。”
慕容涼圈着她的腰,“你美你說了算!”
顧傾傾:“你不生氣了?”
慕容涼:“我生氣有用嗎?”
“……嘿嘿。”顧傾傾傻笑,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脣角親了一下,“那我走了啦。”
顧傾傾鬆開手,像一隻出籠的小鳥,蹦出了別墅。
……
上午九點。影視城。
因顧傾傾的到來,片場格外熱鬧。
幾個女演員圍着顧傾傾,關心詢問,“你的身體沒事吧,怎麼不多休息一段時間?”
“是啊,那次從馬背上摔下來,看着挺嚴重的。”
顧傾傾笑着回,“腰間的韌帶拉傷了,不是很嚴重。貼了藥膏感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