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如今高世殊穩定的糧食補給來自紹興府的商人,顧雲霽這次是動了真怒,罕見地讓紹興府衙內的吏目衙役們暫停下所有的公務,全力查辦暗中賣糧食給高世殊的人。
顧雲霽自認爲上一次的清查夠全面徹底了,但凡是紹興府內相關的大大小小商鋪,全部都清了一遍賬目。
他親自帶人去鋪子裡查賬,爲了顯得莊重,甚至還動用了抗倭特軍,聲勢浩大到即便是目不識丁的老農也對此事有所耳聞。
同時官府又張貼告示,訴說倭寇的殘忍行徑,吩咐里長對百姓進行教化,幫助民衆樹立民族意識,這段時間連茶館裡頭說書的張口閉口都是倭寇曾經犯下的累累罪行。
如此多管齊下,按理說民衆的觀念多多少少都發生了一些轉變,也該知道通倭是何等嚴重的罪過。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人給高世殊提供補給,已經不是簡單的貪財了,而是完完全全背叛國家和同胞,既沒有對被殘害同胞的憐憫之心,也沒有對官府雷霆手段的畏懼之心,可謂是壞到了極點。
另一方面,正是有了穩定的補給,高世殊纔會縮回海上,有了同佛郎機商人購買火器並訓練手下的底氣。若是不然,當初要是完全切斷了高世殊的補給,他怕是早就已經自我消耗殆盡,被朝廷徹底剿滅了。
換句話說,眼下抗倭局勢發生變數,甚至開始變得對朝廷不利,歸根結底就是因爲給高世殊提供糧食的商人。
或許正是由於上次清查的手段過於溫和,只是罰款沒有判罪,成了一種對通倭商人的變相縱容,讓他們對此不以爲然,所以纔會發展成如今的局面。
想到此處,顧雲霽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躁意,心裡下定決心:這次無論如何,也要通倭之人緝拿歸案,從重從嚴判處!
這時,傅子達腳步匆匆地進來:“大人!查到了!”
顧雲霽精神一震,立刻站起身來:“是誰?”
傅子達跑得急,上氣不接下氣道:“是……是一家名叫做盛福糧莊的糧鋪,上一次清查他們就涉嫌通倭,還交了幾百兩銀子的罰款。今日清晨官兵在碼頭截住了他們要運往鳴沙島的糧船,證據確鑿,絕對不會有錯。”
顧雲霽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居然還敢再犯,看來是上一次罰得太輕了!背後的東家查清楚了嗎?誰是主犯?”
傅子達面露猶豫,有什麼顧慮似的看了一眼顧雲霽,吞吞吐吐道:“……從衙門的備案來看,盛福糧莊應該是……是紹興徐氏的產業。”
顧雲霽動作一頓,手指下意識收緊:“你確定?”
“下官確定,盛福糧莊確實是徐家的產業,至於主犯……”傅子達躊躇着,隨後湊到顧雲霽身前小聲說了一個名字。
顧雲霽臉色頓時一變,眸中閃了閃,沒有說話。
整個紹興府都知道顧雲霽和徐家的關係,傅子達窺着顧雲霽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大人……要抓人嗎?”
顧雲霽薄脣緊抿,指節捏得泛白,良久,他閉了閉眼睛,呼出一口濁氣。再次睜開眼,眸中滿是堅決,斬釘截鐵道:“抓!而且是我親自去抓!現在就讓官差先把盛福糧莊圍住,我馬上過去!” ——
片刻後,顧雲霽帶着一羣官差氣勢沉沉地來到盛福糧莊,從外面將其團團圍住,嚇得裡面的客人紛紛四散跑走。
掌櫃猝不及防,被官府這架勢嚇住了,待他看清領頭的人是顧雲霽,很快又鬆了口氣,擠出滿臉的笑容迎上前來:“顧姑爺,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公務要辦?”
顧雲霽面容冷厲,沒工夫跟他廢話,開門見山道:“徐書常呢?”
掌櫃聞言眼神閃了閃,已經猜到了顧雲霽此行來的意圖,他一邊暗中示意夥計回去報信,一邊保持着臉上的假笑,亂扯一通:
“顧姑爺找書常少爺做什麼?可是興致來了想找他話話家常?只可惜我也不知道他現在何處,我都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要不您上別處問問?或者您直接回家問書華小姐,她和書常少爺是親堂兄妹,說不定她知道……”
“還在裝蒜!”
掌櫃的這點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顧雲霽的眼睛,他神色一厲,刷地一聲從身旁官差腰間抽出長劍,直指掌櫃面門,積壓已久的怒火乍泄開來:
“本官此行是爲捉拿通倭反賊徐書常,再敢顧左右而言他,阻攔官府辦案,本官立斬你於劍下!我問你,徐書常人呢!”
掌櫃臉色一白,看着距離自己眼睛只有幾寸的劍鋒,只覺雙腿發軟,他哆哆嗦嗦地舉起雙手:“……應,應該是在徐家大宅……”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顧雲霽收起利劍,轉身便走:“走,去徐家大宅!”
徐家大宅裡,收到消息的徐書常嚇得面無血色,抱着徐自齊的腿哭嚎道:“堂叔……堂叔,你要救我啊!顧雲霽他要帶官差來抓我,我不想上公堂,我不想坐牢,怎麼辦啊……”
徐自齊也是這會兒才知道徐書常的所作所爲,氣得一腳把他踹開:“你犯下這樣大的罪過,讓我怎麼救你!徐書常,那是高世殊,他可是倭寇啊,你是怎麼有膽子和他勾結在一起的!”
“你就算不知此事利害,好歹有眼睛吧?前段時間顧雲霽清查通倭商人那麼大陣仗,連我們徐家都沒逃過被罰款,你是瞎了不成,一點都沒看見?如今你這算知法犯法,頂風作案,顧雲霽要來抓你,我能怎麼辦!”
徐書常是個不見棺材落淚的主兒,昨日他還暗喜從高世殊身上賺了大筆的銀子,沒有絲毫後悔。今日得知顧雲霽要帶官差來將自己緝拿歸案,他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模樣看着萬分可憐。
但只要一想起徐書常屢教不改的德性,徐自齊別說對他有絲毫的同情,簡直恨不得兩腳踹死他。
徐書常看徐自齊臉色陰沉,生怕他不管自己,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又抱住他的腿,哭得滿臉都是淚:
“堂叔,您不能不管我啊……再怎麼說我也是徐家的嫡系子弟,我爹孃留下的唯一血脈,我要是出事了,多多少少也會牽連到徐家,名聲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顧雲霽這次是動真格的,說是要以通倭反賊的名頭論我的罪,堂叔,這罪名一個不慎就是殺頭啊,我不想死,求堂叔您救救我!”
徐自齊聽到這裡火氣又竄起來:“你既然知道罪名不小,還敢以身試法!顧雲霽說到底姓顧不姓徐,你以爲我在他跟前有幾分顏面,能讓他聽我的?現在除了你大伯能在他面前爲你說兩句話,否則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