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旁,顧雲巧攀着欄杆,看着池水中央的幾朵玉荷悠悠出神,似有心事。
徐書華見她眉目含愁,問道:“怎麼了?你好像興致不太高。”
顧雲巧仍自出神,沒有回話。
半晌,她驀然開口,沒頭沒尾地問道:“書華姐姐,成親嫁人要離開父母兄弟,是不是很難過?”
徐書華微訝:“爲什麼這麼問?”
顧雲巧垂下眼眸,悶悶道:“先前下聘時,我看見徐先生紅了眼眶,還躲在角落裡偷偷抹眼淚,感覺他很捨不得你離家嫁人。”
徐書華怔了怔,而後溫聲解釋道:“不捨是肯定的,爹爹親手將我養育成人,自然是盼望我將來過得好,此時心中或有難過,但更多的還是看見我將有幸福歸宿的欣慰。”
“那書華姐姐你呢?你難過嗎?”顧雲巧轉過頭來,擡眸望着她,“用不了幾年我也要成親嫁人了,我一想到到時候要離開哥哥他們,心裡就難受得厲害。”
徐書華擡手撫上她的肩,輕輕說道:“我當然也會難過啊。離開自己的父親兄長,離開生活十幾年的家,去重新融入另一個家庭,誰不難過呢?但每當我想到我要嫁的人是你哥哥,我就沒那麼難過了。”
顧雲巧語氣惆悵:“那是因爲你與哥哥兩情相悅,可我並沒有心悅的男子。我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嫁一個什麼樣的男子,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往一個什麼樣的家庭,這一切都是未知的,又都是不可避免會到來的。我眼看着它越來越近,卻茫然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徐書華耐心地開導她:“那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若是想出來了,以後就可以按照這個標準來挑選夫婿,心裡有了目標,自然也就不茫然了。”
看顧雲巧仍是一副不太理解的樣子,徐書華又補充道:“譬如,世間女子大多希望未來的夫君長相俊俏,家境富裕,最好還能高中金榜,有一個錦繡的前程,你也可以往這些方面考慮考慮。”
顧雲巧託着腮想了一會兒,不贊同地道:“長相俊俏的男子不乏追求仰慕者,說不定會花心;高中金榜的男子縱然能說明有才華,品行卻不見得能與之匹配。”
“依我之見,什麼相貌、家世都是外在之物,以挑選夫君的標準來看,這些並非是必備條件。若有,是錦上添花;若沒有,也不能對其全然否定。”
徐書華見她似乎已經有了成算,便問道:“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顧雲巧眨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我嗎?嗯……不求出身於高門顯貴,不求才華卓絕、貌比潘安,但求——”
說着,她眉眼彎了彎,眸子亮晶晶的:“知心。”
徐書華:“知心?”
“對,知心。”顧雲巧篤定地點點頭,“我知曉他的志向,他知曉我的心願,彼此心意相通,情意真切,這難道不比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係更令人羨慕嗎?”
徐書華笑了笑:“話雖如此,但知心之人可不好尋。”
顧雲巧嘆出一口氣,情緒低落下來:“這我當然知道,要想找一個心神契合的如意郎君,簡直比登天還難。”
徐書華寬慰道:“不急,左右你年紀還小,可以慢慢找。說不定這個人已經出現在你身邊了,只不過你還未曾發覺而已。”
顧雲巧沒將她這話放在心上,隨口應和兩句後,便按下不提。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前院走,遠遠地看見顧雲霽孤零零地坐在院子裡,便朝他走了過去。
顧雲霽見狀站起身來,笑道:“逛了這麼久累了吧?過來坐下歇歇。”
鼻尖嗅到一絲酒氣,徐書華微微皺眉:“你喝酒了?現在離午膳已經過去快兩個時辰了,空腹飲酒對身子不好,日後少喝些。”
顧雲霽無奈地笑笑,解釋道:“不是我喝的,是程炎喝的,我就陪他在這坐了一會兒,滴酒未沾。”
聽得此話,徐書華眉頭一鬆,放下心來。
感受到二人一見面就幾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神,顧雲巧會心一笑,隨口找了個理由離開,知趣地給他們留下單獨相處的空間。
顧雲霽看着顧雲巧離去的背影,問道:“你們聊了什麼?我方纔見巧巧跟你說話時愁眉不展的,好像有什麼心事。”
徐書華道:“小姑娘嘛,看見我們要成親了,便也開始擔憂自己的婚事。”
顧雲霽潛意識裡還覺得妹妹是個小孩子,聞言意外道:“她纔多大?就開始愁這個了?”
徐書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巧巧今年十四歲,明年就要及笄成年,馬上就是可以婚配的年紀了,哪裡還小?”
顧雲霽不以爲然,下意識道:“便是及笄成年又如何?那也還是小孩子,十五歲,心智都還未發育成熟呢,離情愛婚姻之事還早得很。”
徐書華默了默,幽幽問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十五歲的時候都在做什麼了?”
顧雲霽一愣,反應過來之後,頓時窘得臉色一紅。
顧雲霽十五歲時,剛進入鹿溪書院讀書,那年他拜了徐承裕爲師、和方子歸結了仇、參加了遊藝會……最重要的是,他那時就已經和徐書華互相確定心意了。
若是武斷地將十五歲判定爲心智不成熟,那他當年又算什麼?
看來他還是被前世的思想影響得太深了,這個時代的人們普遍早熟,婚嫁的年紀更是比前世早得多,社會環境不同,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見顧雲霽一時尷尬得不知說什麼好,徐書華善解人意地轉移話題:“你與程炎又聊了什麼,居然讓他愁成這樣?好好地還喝起酒來了。”
說起這個,顧雲霽忍不住嘆了口氣,眉毛都愁得糾在了一塊兒:“巧了,也是婚事。不過不是他發愁,而是我替他發愁。他現在孤零零的一個人,我想着讓他早點成親也就能早點有個家,不至於冷冷清清的,偏偏他還一點都不急。”
顧雲霽越想越頭疼:“你說說這兩個,一個到了年紀,卻不愁自己的婚事;另一個還沒到年紀呢,反而早早地開始愁了,這都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