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帚對長刀的威力幾人有目共睹,沈柏奕作爲理論家,更是欣喜不已,當場就開始暢想着如何將其運用到實戰中,將倭寇殺個片甲不留。
最初的驚喜過後,幾人冷靜下來,開始仔細分析其中關鍵,顧雲霽道:“掃帚之所以能擋住長刀,無非在於它竹枝細密,長刀一砍進來,就如同陷入了一張網,抽動不得。”
“竹枝是被緊緊綁在一起的,我們若是用精鐵複製,分叉密度肯定達不到這麼高,要想有效牽制住武士刀,就只能把體積做大一些。但這樣一來,兵器又會變得笨重,搬運使用怕是不便。”
蘇旗道:“笨重一點也沒關係,反正這不是單兵作戰,而是以五行陣爲單位的協同對抗。哪怕只能將倭寇稍微拖住一點兒時間,後面的長槍兵就能趁機而上,把倭寇捅個對穿。”
這會兒再見蘇旗,沈柏奕心中僅存的一點彆扭都煙消雲散,暗贊陛下這個幫手派得可真是好,滿臉壓抑的興奮:“只要能用就行,既然這個掃帚這麼有效,今日回去我就好生研究研究,爭取儘快把武器打造出來。”
然而蘇旗眉頭不見舒展:“依我看,對於五行陣的成功來說,兵器只在其次,‘鐵掃帚’也好,火銃也好,終究只能起到外力的輔助作用,關鍵還是在人——本地兵丁的質量完全不夠。”
“抗倭陣型是配合作戰,不僅需要士兵素質高、戰力強,更需要他們之間有極高的默契。但就目前衛所的屯兵來看,遠遠達不到這個要求。”
衛所屯兵都是服兵役的農戶,在校場內一眼望過去,且不說素質如何,單看外貌年齡,就已經是嚴重的參差不齊。最年輕的看着十五六歲,老的有五十多歲,個頭更是高高低低,兵源質量很差。
沈柏奕道:“這個應該不難解決吧?兵源質量差,那咱們就廣撒網,從整個浙江範圍內進行招募,優中選優,我就不信選不出一支強軍。”
蘇旗嘆了口氣:“這樣當然可以,但花的時間太長了。從不同地方招募上來的兵丁語言風俗不同,需要很長的時間進行磨合,才能達到抗倭陣型作戰時默契無間的要求。”
沈柏奕眉間染上憂愁:“也只能這樣了,慢慢來吧。”
“顧大人!”
這時,傅子達從遠方急匆匆地騎馬飛奔而來,在顧雲霽面前停下,氣喘吁吁道:“不好了,清遠鎮的那羣礦工又打起來了!而且這次規模很大,牽連到了好幾個村子,您快回去看看吧!”
一聽到清遠鎮,顧雲霽就頭疼無比:“怎麼又打起來了?”
清遠鎮有一座小型銀礦,本地村民多以採礦爲生,因利潤豐厚,常常遭到外人忌憚。本地人爲了護礦,久而久之養成彪悍的民風,隔三差五就要和外地的偷礦賊大打一場。
而且這些村民打紅了眼一般,個個下死手,一旦打起來,就是牽連衆多,少則幾十人,多則數百,烏泱泱的一大羣,兇狠程度不亞於戰場打仗,出人命是家常便飯。每次一結束,官府至少都要拖走幾具屍體。
偏偏他們屢教不改,抓走一批人,又有新的一批人蔘與械鬥,總也抓不完,又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每個人都下獄。據說各村的里長年輕都是打人的好手,他們本身就很鼓勵這種風氣,官府處理起來棘手得很。
顧雲霽纔到任沒幾個月,這就已經是他遇到的第三次械鬥了。
見傅子達一臉焦急,蘇旗知道事情很嚴重,當下催促顧雲霽道:“那你快去吧,我們這兒沒什麼要緊的事了。”顧雲霽點頭應下,又道:“清遠鎮一旦打起來規模都很大,衙役人手不夠,能不能借你們點兵?”
蘇旗爽快答應:“這個當然沒問題,紹興衛對紹興府本就有保衛之責,也不用走什麼章程了,我直接調給你就是。要多少?一百人夠不夠?”
“不夠。”顧雲霽露出一個苦笑,“起碼得三百。”
傅子達旁邊一臉爲難,湊近顧雲霽耳朵小聲道:“……大人,這次械鬥規模尤其大,三百人怕也不夠。”
顧雲霽果斷改口:“那就五百。”
“五百?!打倭寇都用不着這麼多人吧?”
蘇旗吃了一驚:“不過就是一羣村民小打小鬧,就算人數很多,也不至於要五百官兵吧?這到底是去維持秩序的,還是去鎮壓叛亂的?”
若非曾經親眼所見,顧雲霽也覺得用五百官兵去阻攔村民打架很離譜,他幽幽嘆息一聲,道:“是不是小打小鬧,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蘇旗聞言更覺奇怪,索性親自調來五百士兵,跟着顧雲霽和傅子達前往清遠鎮。
到了地方之後,看到眼前的景象,蘇旗直接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你管這叫……村民打架?”
誰家打架是往死裡打?
不大的空地上,人影散亂,喊殺聲震天,粗粗看下來起碼有五六百人。其中不止有壯年漢子,更有婦女、老人,甚至年齡偏大的兒童。光是地上躺着的就是二三十個,不知道是死透了的屍體,還是重傷的村民。
這些人用一切可以當做武器的東西,或是採礦的鐵鎬,或是菜刀、鋤頭,甚至路邊隨手撿起來的石頭,瘋狂地朝周圍人打去,招招要人命,下手絲毫不留情,彷彿全都殺紅了眼一般。
以蘇旗一個將軍的角度看來,村民打起來毫無章法,沒有攻守之分,都是逮哪打哪,打死一個算一個。
他親眼看着一個漢子拿把沾滿鮮血的菜刀砍進了另一個人的脖子裡,結果因爲角度方法不對,刀被骨頭卡住了,偏偏漢子下手極其狠厲,硬生生地剁了下去,這人耷拉着半邊脖子,鮮血噴涌而出,濺了漢子滿臉。
而那漢子只是隨便抹了把臉,嘴裡狠狠地用方言咒罵了幾句什麼,便很快提着菜刀尋找下一個目標。
饒是蘇旗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也不免被這械鬥的場面震驚得頭皮發麻,他突然有些恍惚:現在的村民,都這麼彪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