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再起,亭下之人黑色皇袍在身,如被墨色浸泡,只餘那俏生生的臉和白如瓷的手伸展舒張,美不可言。
和風吹月和山抹微雲,劍招復雜華麗,沒有對手的時候旁人見了只覺得漂亮非常,舞劍之人更如在湖上凌波一般美妙。寧華風的琴聲也漸漸低柔婉轉似情人低語,兩人一舞劍一彈琴,一來一往間倒是十分契合。
天色早已昏暗,四周都是侍女換下的夜明珠,只因軒轅初向來不喜歡光線刺眼,都用輕紗蒙着,軒轅明赫見那一笑早已迷了心神,此時再去記劍招更覺得那人身姿如仙,心中喟嘆要是此人是女子他便是怎麼也要求來的。又轉頭看正在彈琴的寧華風,他如今是有了心上人,一舉一動間都似乎帶着喜悅,那嘴角的笑意更是明顯。難不成有了心愛之人都是如此,哎,要是軒轅初是女子……。
軒轅初舞完,只覺得身上有了汗意。她因身中奇毒,自小便畏寒鮮少有出汗的時候,軒轅初自己摸了摸額頭上的汗還真是一種新奇體驗。
回到亭中反手將劍遞給軒轅明赫“可是看清楚了?”
軒轅明赫當時分神未及思索,此時一想便接過軒轅初手中長劍出了亭子。寧華風將一旁晾好的溫茶遞上去,看着眼前眼睛發亮的女子心中高興道“可是累了?”
軒轅初接過茶水,小嚐一口探了水溫才慢慢飲下,擡眼看着寧華風道“不累”又轉過去看着站在亭外的軒轅明赫,回頭湊到寧華風耳邊輕聲笑着道“不過這一曲你怕是不用彈完的。”寧華風鮮少見到她如此開心,不帶防備的揶揄人,也不說話,又開始撫琴。
琴聲又起,軒轅明赫也動了,只是一招未完便停下。他方纔是見得這式,可自己若以這招應對免不得背後是空門,又換了一招應對,舞到一半發現如此對方便可刺自己下腹。軒轅明赫這時才發現軒轅初的招式看起來華而不實但真應對起來卻極難找到破綻,若要破這招以自己的修爲得兩人才行,這還的是對手不變招式的情況下,他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軒轅明赫也不是輸不起的人,收了劍回亭笑道“我輸了,沒想到你劍法竟然會如此高明?”
軒轅初喝了幾杯酒下肚,早已有些醺醺然,轉頭看着寧華風分明在說,一曲未完罷。又回頭對着軒轅明赫臉上不無得意之色道“那是自然”。當初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一禪劍法怎麼也有幾把刷子的,要是配上大若心經才更讓人吃驚呢。
“說吧,要什麼彩頭?”軒轅明赫斟了一杯酒,心中還在想方纔的劍招。
軒轅初倒是沒有想過彩頭,微微眯眼,寧華風就知道小狐狸又在算計人了,也不戳破只爲軒轅明赫默哀。“彩頭麼?一開始未說,現在找你討要會不會有坐地起價之嫌?”
“你何時計較過這些?”軒轅明赫和也是笑着眯眼打趣她道,當初見她對付孟嫣然可是什麼坑蒙拐騙的招數都用過的。
“那我要虎令”軒轅初驀地放下茶杯睜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軒轅明赫,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樣子。當初爲了牽制軒轅煜她才重鑄了龍虎令,龍令在她手中,虎令一直在軒轅煜手中沒有取回來,這也是她如今最頭疼的事情,龍虎令在一起才能讓整個大宇將士聽她號令,只有那個時候整個大宇纔算真正在她手中。
軒轅明赫也一收方纔玩笑神色,端着酒杯直直看着軒轅初,在發現她不是在開玩笑後思索再三坦然一笑道“若你真想要,我取來給你便是。”話裡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彷彿那虎令不過是他們家一件普通物件而已,你想要我便給你。
寧華風聽完驚訝的看着軒轅明赫,現在虎令相當於肅親王一脈的保命符,就算軒轅明赫和鳳棲站在一邊也不會鬆口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她,他又見軒轅初並沒有訝異神色,只是端起酒杯與明赫一碰,一飲而盡。
喝完亮了酒杯道“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軒轅明赫也亮了酒杯,笑着並不說話。他們都知道,這並不是一句玩笑話。
皇上與肅王之間早就暗潮洶涌,如今孟氏一派衰敗,蘇氏又歸了皇上,只餘寧氏態度不明,但寧華風明顯與皇帝交好就能看出一二。肅王霸道好強,皇上大勢所趨,用不了多久怕會又掀起一場風暴。神一在暗中思索,不過到如今這局面小皇帝到真是個人物。
“明日你就要去軍中任職,日後要再見你恐怕就沒以往容易了。”寧華風有感而發,他與軒轅明赫相交多年,即便在外人面前不顯心中已是將他當做朋友,端起酒杯道“我敬你一杯”
軒轅明赫亦是不曾推脫,又是端起一飲而盡,朗聲笑道“又不是出什麼遠門,想你都已經帶兵圍剿了雍崖山,我卻還要等半月才能出征,真真是讓人惱火。”
寧華風從方纔的話裡也大致能猜到軒轅初讓軒轅明赫出征的意圖,又想到自己還要留在晉城周旋,還不如和他一般上戰場殺敵來得痛快,也就不曾接話。
後來的事情軒轅初記得不是太清楚了,只是早已喝得熏熏然,軒轅明赫並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這點從他灌軒轅初酒的次數就能看出來。導致一向準時上朝的皇上第一次罷朝,有人猜測是前一晚皇上在鄧陵小將軍的宴席上喝得太多了。對這場婚姻並不太期待的鄧陵拓,就這樣爲小皇上幾人的任性妄爲背了黑鍋還不能澄清,真真是有苦難言。
軒轅初沒有上朝,但在第二日還是在頭痛欲裂中清醒過來,喝下蓮香端過來的醒酒茶後下了一道聖旨。
中郎將寧華風才智雙全,特許近前軍營與肅王世子軒轅明赫同職,半月後出征。
聖旨一下滿朝譁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時候讓寧氏插手軍隊很不明智,就連對這些不甚瞭解的菏澤也小心探問過,軒轅初只是搖搖頭。
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或許她只是想盡可能讓寧華風開心一點。有些事情她一個人也可以做到,就算困難一點,也沒什麼的。軒轅初這麼想的時候,連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她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時候。
“爲什麼讓我從軍?”窗棱邊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軒轅初嚇了一跳,戰神真的越來越怠職了。
換了個舒服的方向趴着,軒轅初繼續毫無愧疚的眯眼,這樣的陽光怎麼能辜負。“我不放心鄧陵拓,你去剛好可以給我看着他們些。”說罷還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擋住陽光。
寧華風好笑的看着面前揮動的手,側了側身子靠到一邊,纖細的手腕好像會一折就斷,但也是這雙手掌管着天下最大的權勢。“那晉城怎麼辦?你如今一個人……”他頓了頓,不知該用什麼理由,最後才勉強找到一個“並不安全”
軒轅初笑了笑,睜開眼看着旁邊的寧華風“沒事的,孟氏一族早已經不足爲患,肅王的勢力都是在軍中,那裡纔是真正危險的地方,你去纔要小心些。”
寧華風垂眉斂目,是,孟氏不足爲懼,看起來對肅王一派蠶食計劃也悄然進行,蘇國公走後蘇家的勢力肯定也是留給她的。只有一個人,他並不想提起也不想猜測,但卻實際上是最大的危險,他的祖父寧橖遠。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祖父並不如表面上忠心,他甚至是憎惡軒轅氏的,父親的死是個死結沒有人能解開。一邊是祖父,一邊是鳳棲,他不想選擇,可是他有預感做出抉擇的時候已經越來越近,或許這個時候去軍營是最好的選擇。
“進了前鋒營,你自己要小心,戰場上刀劍無眼,我還等着你好好回來呢。”軒轅初微微一笑,看着窗棱邊長身玉立的少年,他們都在用彼此的方式關心對方,所以不管未來有什麼,他們也都能這樣一起去面對吧。
寧華風沒有說話,側過臉看着陽光下的少女,軒轅初逆着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接下來的每一天寧華風像以前一樣在乾坤宮頂,一守就是一夜,卻不再下來。軒轅初有時候會上去和他一起看大宇深藍夜幕下如鑽石般耀眼的星星,他們沒有說以後的事情,只是享受這安靜的片刻。
前鋒營出征的那天,軒轅初像以往一樣去爲出征的將士送行。那天天氣晴朗,帶着初夏的風並不冷,只簡單簪了一支素玉簪子。小皇上依次敬酒,即使到寧華風的時候也沒有停頓,大軍走後許久皇上才起攆,有人猜測小皇上對從小長大的兩位侍讀不捨,只有軒轅初自己知道她只是想多看他一會兒。
寧華風走後的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軒轅初每天上朝下朝只有偶爾的時間會想起遠在邊疆的那個人。達奚逝水就此失蹤,再也沒有出現過,派過戰神去找毫無音訊,軒轅初雖然嘲笑過她是江湖上早已死在沙灘上的前浪,可心裡也知道這樣一個人真想躲避戰神並不是件難事。蓮嫵一心尋找夢千年的解藥,後來請了恩旨去海外,倒是有一樁喜事。蓮香到了出宮的年紀,軒轅初本來想給她賜婚,誰知道那丫頭自己心裡早有打算,求了恩下嫁給神一。
軒轅初問過她是否真心實意,後來見她笑容甜蜜也知道早是心有所屬的模樣,也不忍多說,只暗中敲打神一一番,若他真有心,想來也不會忍心讓蓮香難過。
身邊伺候的人一下子少了三個,菏澤曾問過她要不要再調幾個人來伺候,軒轅初想了想最後還是沒允。
好像一切都風平浪靜,直到那天戰神傳來消息,囚禁在冷宮的孟嫣然私下見了丞相寧橖遠。前幾日前線才傳回消息,大鄢已經受降,大軍不日便會班師回朝。她心裡突然那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寧華風出征三年未歸,華心也一直沒有消息,寧橖遠雖然有些小動作但不曾出格,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孟嫣然裝瘋她心知肚明,早已沒有威脅的人她並不是太在意,一直留着她這條命也不過是想讓她看着自己是如何成爲大宇真正的帝王的,誰知道她會去找寧橖遠。